老辈人常说——这人活着,过一天是一天,不知道哪天是个头;可人一没了,就有了确切的日子,数着离开,数着出殡,数着头七,然后是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七数完了,就到了百日,然后就记着周年祭奠啦。
从前,听老人们念叨这些的时候,以为在听故事,可真正搁到自家老人离开了,原来那每一个日子、每一个与他们有关的节气,都是刻骨铭心的悲痛,还有绵绵无尽的思念。
婆婆离开后,数着一个个的日子,给她过着离开之后的每一个节气,过着过着就到了百日祭的这一天。
亲手编了一袋又一袋的金元宝,整理了一摞摞的冥币,还觉得不够,去门口的店铺买了所能想到的祭祀用品——香火、丝稠衣服还有纸上印的超市等等,回家又装好一大袋婆婆爱吃的面包、蛋糕、饼干、糖果,装了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又从冰箱里拿了几个小橙子。
晚上临睡前,想起别家祭奠老人都会包馄饨献上,于是和了一团面,想着也给婆婆包一盒素馅小馄饨带上,再尝尝家里饭菜的味道。
一早起来,拌了馅,包好馄饨,煮出来先捞出一碗,用熟油拌了不会黏糊,晾凉装在了饭盒里,然后我和老康把剩下的做成了汤馄饨,匆匆吃完早饭,就提着准备好的东西出发了。
通往邻市的半道在修路,我们的车被堵了无法通过,只能重新返回走另一条路,天气不好有雾霾,导航小姐又半路走神让我们走了岔路,一路上滴滴答答,还好赶在十一点的时候到了殡仪馆。
不是祭祀的节气,天气又雾不腾腾的,整个空旷廖寂的殡仪馆里几乎没有祭奠的人,远处只有十来个工人在修水管。
车停在停车场,我和老康拾级而上,直接去了大厅的办公区,递上婆婆的骨灰存放证,办理好手续,端着灵牌,向室外的祭祀区走去。
先把婆婆的灵牌摆放在祭祀台上,摆上带来的各种食品水果,还有特意给婆婆包的素馅馄饨,老康点燃了一柱香插在香炉里,跪下来开始给婆婆烧纸钱。
一张张的纸钱在火里翻腾,一把把金色的元宝投进了火堆,老康和我把给婆婆带来的祭品也一样样投了进去。老康边放边跟婆婆念叨——“老妈呀,看您老多有福气,在世的时候爱吃轻乳酪蛋糕,您儿媳几乎买遍了品牌的所有品种,这不人家现在又出了新品,就买回来给您带着啦。”顿了顿,又念念有词——“看您儿媳给您老准备的票子,大大小小的面额都有,金元宝也叠了两大袋子给您,富富余余的,您老在世的时候就乐施好善,在阴间也一样,想帮谁就给谁,没有了再给我们托梦。”
把苹果和橙子都投进火堆里,我在心里默默祈祷:“慈爱的婆婆,请保佑您的后人们平(苹)平安安,称(橙)心如意。”
火光闪耀暖暖的,驱散了寒风带来的冷嗖,看着灵牌上婆婆的照片,似乎她老人家真的就在眼前,笑眯眯地抿着嘴,在听我和老康跟她唠家常。
这,大概就是祭祀的意义吧——寻一个特定的环境,在一个特别的时间里,与逝去的亲人来一次心灵的交流,以解浓浓相思之苦,以表深深惦念之情。
絮絮叨叨的,一直等到香火全部燃烬,所有的祭祀用品都点完了,确保不会有任何安全隐患的时候,我俩给婆婆磕了头,起身抱起婆婆的灵牌,送回存放处。这次,还带了婆婆生前最爱的那束红梅绢花,一起放进存放处去陪伴她老人家。
告别离开,下一次再来,就是来带她老人家回老家了。那是婆婆生前最后的愿望,魂归故里,陪伴父母。
(婆婆离开的前四天,指着我画的第一幅画里的山竹,告诉我她认得那个是吃的东西。当时我说给她买来尝尝,她摆摆手说不吃,又假装从画里捻起来放嘴里品尝,那可爱的模样今天依然历历在目,可待我再次画出山竹小画的时候,婆婆她老人家已经离去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