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随着岁月的沉淀，早已经深入骨髓之中，会在某个特定的环境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自己却浑然不知。比如情感，比如行为。
去给老妈办出院手续，走到内科住院部一楼，已经拐进右手边的内分泌科了，眼角扫过大厅有个六十来岁的大姐，正独自吃力地推着治疗床上的病人，往门口慢慢挪动，赶紧扭头返回去，帮她掀开厚重的棉门帘，等她出来门，再快走几步上前，掀开通往门诊过道那边的厚门帘，帮她把治疗床推进去。
大姐努力地绽放出一丝笑容，真诚地道谢。摆摆手，不忍直视，扭头返回去办自己的事。
那些年，一个人外出求医，无法正常行走，做手术时先生独自陪伴，去做检查时一个人无法把我抬上检查床，一定也是这样的无助，也得到了好多陌生病友及家属的帮助。所以，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伸出手来，求得心安。
办理出入院手续的窗口前排队，有不知如何办理程序的老年人踌躇不前，忍不住多嘴告诉他们先去这边排队登记，再去那个窗口缴费。那一刻，不知不觉就想到万一此刻不懂程序的是自家老人，也一定会被他人善待帮助。
办手续的时候遇到个熟识的朋友，说表姐也在二楼住院，于是这边弄完就直接去了二楼看望姐姐。
姐姐的邻床病友是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妈妈，躺在床上一声声地唤着儿子的名字，病友们告诉她儿子去帮她买药了，安静了一下下又接着呼唤。
儿子来了，老妈妈要解手。年过花甲的儿子吃力地抱着老人坐到简易坐便椅上，照顾她小便完，老妈妈一个劲地要卫生纸，擦完又要把纸装衣兜里，儿子忍不住呵斥，嫌她把脏纸往兜里揣。我在这边按捺不住，赶紧告诉他——你可以给她一些干净的纸塞兜里，把脏纸换下来。
儿子听了，急忙拿了干净的卫生纸，给老妈俩衣兜都塞进一团，老人家才算满意了。
接着，儿子又一次把老妈抱起来，从坐便椅往轮椅上挪动，老人家的棉裤耷拉在屁股上，忘了提起来。几乎是同时，我已经起身疾步冲上前，帮着老人家提起了裤子。老妈妈的儿子连声道谢，说自己的妈妈事多不好照顾。
我告诉他，像这样的老人我陪伴照顾了十多年，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再就是尽量顺着老人家的心意。
没有犹豫，没有多想，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冲上前去参与了，觉得老人家虽然脑子不清楚，也一样需要尊严。儿子很孝顺，也很努力地去照顾了，只是心急了未免会有焦躁，也会有疏漏。
想起来婆婆最后的那几年，身体的机能一点点衰退，先是走路不稳需要搀扶，慢慢地就开始脚尖点地，脚底板不能着地了，再后来就需要从身后抱着她，双手插过她两侧腋下，用脚推脚帮她挪步，一点点往前挪，到最后婆婆已经不能走动了，可一日三餐还是想要去客厅，跟我们一起吃饭，我和老康就一个人抬着上身，一个人抱着她的双腿，每天几趟抬着她往返。
那些日子，只有满满的心疼，哪里舍得再责备她的多事，哪里舍得跟她重声说一句话。唯有尽心尽力去侍奉，让她少受点罪。
这些年，一直跟婆婆生活在一起，陪伴照顾她，有些情感有些动作已经刻在了生命里，在特定的环境下，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把别人家的老妈妈代入了。
帮助老妈妈的那会，眼眶瞬间潮湿了，突然间就想起了婆婆，想起她老人家慈祥和善的音容笑貌。
婆婆，离开我们已经一百天了。思念无从寄放，呼唤再无应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