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丨玖奌杂货铺
作者丨 敏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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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有点长。
1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偶然的机会,戈叔亚到云南腾冲出差,来到腾冲国殇墓园,大为震憾。看着墓园中的数千块墓碑,他决心做一件事:寻找中国远征军的抗战老兵——活着的和死去的。
在国殇墓园的数千座远征军墓碑中,有一座“盟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这块碑是1986年重建的,以纪念收复腾冲战役中牺牲的14名美国军人,上书碑文:
……在收复腾冲战役中,美军中尉夏伯尔等十四名官兵壮烈牺牲,兹特立石以慰英灵。
据腾冲国殇墓园管理所原所长毕世铣先生等人回忆,原碑叫“美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由辛亥革命元老李根源亲自题词,上面有写着14名美军阵亡将士的名字。但原碑在1966年被毁掉了,没有人记录下来。到重修时,因为找不到相关资料,便只剩下夏伯尔一个人的名字,写的是“夏伯尔等”。
毕世铣先生曾经做过很多努力,想要查到包括夏伯尔在内的14位盟军阵亡将士的姓名,但一直未能如愿。
戈叔亚想要为这块“盟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补上名单。
2
1999年,云南作家孙敏为了调查滇西抗战的历史,来到腾冲一带进行田野调查。在距离腾冲城3公里的和顺乡,孙敏与和顺图书馆年逾7旬的张孝仲老先生成为忘年之交。
在一次闲聊中,张孝仲老先生顺口问了一句:“我家里有一些老照片,要不要看一下?”
张老先生取出一本镶嵌着92张黑白照片的相册,照片保存得很完好,“就像当天早上才从暗房里取出来一样”。
上世纪四十年代,张孝仲的父亲张溶,在和顺乡开照相馆。1944年初秋,一名远征军军官来到店里,要求冲洗一堆胶卷。当晚,照相馆的师傅们连夜冲洗出了这批胶卷。爱好摄影的张溶擅自主张,多加洗了一份,作为“收藏”。
第二天天亮,军官取走了胶卷和照片,从此再无音讯。
这些照片记录的是腾冲激烈的战争场面,以及一批美国军人的影像。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孙敏的目光,那是一场军事葬礼:一棵巨大的榕树下,站立着十几位全副武装的中美两国军人,照片左侧,一个手持《圣经》的美国军官正在主持葬礼,一口中式的棺木,正被放入墓穴。
此时的孙敏并不知道,在这张照片里的棺木中躺着的是谁。
3
2000年,美国加州大学建筑学院教授丽莎·芬得利到云南昆明参加一个建筑学的年会。丽莎的父亲是美国第十四航空队(飞虎队)飞行员威廉·芬得利。会议结束后,丽莎到腾冲寻找当年营救过她父亲的恩人(她的父亲当年曾在腾冲这个地方坠机,然后被救)。
在腾冲报社当记者的李根志陪同丽莎参观国殇墓园。李根志请丽莎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这座“盟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上其余十三名军人的名字。
丽莎一口应允。回美国后,丽莎开始托关系寻找线索,但是,因为丽莎的人脉只限于空军老兵,而阵亡将士以陆军为主。丽莎多方努力,但始终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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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年初的一个黄昏,时任《凤凰周刊》主编的邓康延,在一个饭局上听章东磐讲述在云南耳闻目睹的许多远征军老兵的悲壮故事。泪流满面的邓康延突然站起身来说:“我要去为他们拍纪录片,哪怕辞了现职。”
几个月后,邓康延果真搁下了主编职务,与章东磐等人一起前往云南,拍摄纪录片。
在云南腾冲国殇墓园,邓康延见到了这座“盟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
有14名美国军人把生命留在了这片异域的国土上,可只留下了夏伯尔一个名字,其他的13个人是谁?他们在中国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邓康延想要找到完整的盟军阵亡将士名单,他觉得“有美国人为中国付出了生命,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这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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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识章东磐以前,邓康延并不知道,中国远征军中有美国陆军。
其实,可能直到现在也许还有很多人在谈到抗战历史上的美国人时,只会想到陈纳德和他的飞虎队,但对于美国陆军曾经直接参与中国抗战,知之甚少。
在翻阅史料和咨询学者后,邓康延惊讶地得知,在滇西抗日战场,有一支规模庞大的美国陆军部队。
1942年,第一次入缅作战失利后,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史迪威向蒋介石提出在印度训练部队以反攻缅甸、打通国际交通线的计划,得到蒋介石的同意。同年8月,孙立人将军率领的中国远征军驻印军在印度兰姆伽成立,开始接收美械装备进行整训。
1943年初,为配合驻印军反攻作战,中美双方又决定在云南训练中国军队。于是,一支4000多人的美军陆军顾问团在昆明成立,加入了由卫立煌将军率领的云南远征军。
美军顾问团为中国军人提供培训
在盟军的军事文献中,远征军驻印军代号“X”,云南远征军代号“Y”。美国顾问团当时就隶属于远征军Y部队,成员包括步兵、炮兵、工程人员以及野战医院的医护人员,一直配备到每一个中国营。他们不直接指挥战斗,但帮助训练中国军官,帮助制定战斗计划,供应武器和医疗,以及为美式装备提供培训。
保存下来的文献中的军事命令显示,美军顾问团全程参与了1944年远征军的滇西反攻,并在那年秋天和中国军人一起,重新回到滇缅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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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远征军老兵告诉戈叔亚,1942年入缅作战时,夏伯尔就在他所在的部队担任美国陆军教官。远征军撤退途中的原始森林里,总伴随着“呜……呜……”的猴叫声,这让他和战友们特别懊恼,觉得是猴子在嘲笑他们。
但与他们一同撤退的夏伯尔不这样看。夏伯尔解释说,猴子发出的声音,就和英语里面的“WHO(谁)”一模一样,“所以它们不是在嘲笑我们,而是友好地和我们打招呼!”
1944年5月11日,20万中国远征军强渡怒江,发起战略大反攻。
高黎贡山是怒江战役中日军的第一道防线。这次战斗也是二战历史上海拔最高的一次战斗。日军在高黎贡山精心构筑工事,据险固守。远征军向上仰攻,仗打得很艰难。
按规定,作为教官的夏伯尔可以不上前线。但高黎贡山一役,战况激烈,年轻的夏伯尔决定扛起枪,与中国军人一起投入战斗。
1944年5月14日,远征军强渡怒江的第三天,在反攻高黎贡山古道北线的战斗(灰坡争夺战)中,夏伯尔与远征军198师592团向梅生连长一道,带头冲锋,不幸中弹牺牲,成为大反攻中第一个牺牲的美国军人,年仅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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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0月,在华盛顿,举办了一场名为《历史的记忆》的大型展览,这是一场以驼峰飞行为主题,反映中美军民在二战中密切合作的展览。
戈叔亚随同中国的一个代表团,去了美国。在华盛顿,戈叔亚见到了丽莎。丽莎表示很抱歉,说这十三个人的名字,她一直没有找到,很遗憾。
戈叔亚只得另想办法。非常巧的是,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位名叫江汶的女士,她是出生在云南昆明的美籍华人。江汶当即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帮忙,她说,“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
通过种种努力,江汶联系上了一位美军退役上校,他叫约翰·伊斯特布鲁克,是当年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史迪威将军的外孙。伊斯特布鲁克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很震惊也很激动:“中国人从来没有忘记朋友,永远不会忘记朋友。”
有了伊斯特布鲁克的帮助,江汶很快就在斯坦福大学哈佛研究所的档案部,找到了一份“Y”部队美军阵亡人员名单。经过一系列的确认,江汶和伊斯特布鲁克确定了“Y”部队在远征军反攻期间牺牲人员名单。这份名单不是墓碑上的14人,而是有19人,每一个都有姓名、军人编号、兵种、军衔、牺牲的时间和地点。
名单上的第一个人是夏伯尔,第二个人是步兵少校威廉·梅姆瑞,是怒江战役中军阶最高的美军阵亡军官。在美国陆军的阵亡档案中,记载着梅姆瑞少校的信息:
姓名:威廉·C·梅姆瑞。
军衔:少校。
部队:陆军,Y路军,作战人员。
军人号码:O-288382。
出生日期:1910年6月20日。
死亡日期:1944年5月20日,牺牲于敌人炮弹火力。
死亡地点:大塘子,中国。在中国的SHINLA单独埋葬,中国MENGPRIG东南5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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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名单以后,江汶开始在美国寻找这19位阵亡军人的亲属。这个消息在美国的中缅印老兵中间传播,一些老兵自愿为她提供帮助,其中一位名叫约翰·阿扎尼亚的老人,是远征军Y部队美军顾问团的卫生兵,曾亲身经历了1944年那场惨绝人寰的战斗。阿扎尼亚正患喉癌,生命进入倒计时,当得知江汶及其他几个中国人正在寻找阵死亡美军的家人时,立即加入到了寻找的行列。
江汶的寻找并不容易。在美国,所有阵亡军人的详细资料,只有直系亲属才能够查阅。江汶想要通过查阅资料找到更多的信息,但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最后,还是靠约翰·伊斯特布鲁克的帮助,江汶才拿到阵亡人员家属的详细资料。
按照资料上的电话和地址,江汶开始了联系工作。可由于资料过于久远陈旧,她竟然没有联系上任何一名家属。
正当江汶将要陷入绝望时,约翰·阿扎尼亚那边传来了消息。阿扎尼亚在网上与梅姆瑞少校的一位远房表侄取得了联系。这位远房表侄告诉阿扎尼亚,梅姆瑞少校有两个女儿,还住在德州。
8
居住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冷泉镇的芭芭拉·梅姆瑞经常梦到同一个场景:她来到东方的一片亚热带田野,在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上,一个男人牵着一头水牛向她走来。
芭芭拉从来没有到过东方,她和东方唯一的联系是,她的父亲威廉·梅姆瑞在二战期间来到中国,并且在一次战斗中牺牲。芭芭拉觉得,梦中反复出现的那幅景象,也许是来自心灵深处对父亲的怀念。
芭芭拉·梅姆瑞的父亲威廉·梅姆瑞,出生于1910年6月20日,是德州农工大学的优等生。
1941年7月,芭芭拉刚出生不久,威廉·梅姆瑞接到兵役通知,离开了家。两年后,威廉·梅姆瑞到印度,帮助中国远征军训练士兵,后又随部队进入中国。
到达印度的时候,梅姆瑞少校的第二个女儿贝弗利刚刚出生。妻子随信寄去了母女三人的合影。在以后的岁月里,梅姆瑞少校一直将这张照片随身携带。1944年5月20日,梅姆瑞牺牲以后,人们在他遗体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这张照片。
1946年,美国军方在中国找到了梅姆瑞少校的遗骸,并将其部分移葬回家乡——美国得克萨斯州冷泉镇。
梅姆瑞少校牺牲以后,他的妻子菲没有再嫁人,她独自将两个女儿养育成人。1996年,菲病逝,葬在了丈夫的旁边。
在菲的卧室里,衣柜最底层的抽屉,珍藏有118封信,是多年以前梅姆瑞少校从军中寄给妻子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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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7月6日,从阿扎尼亚那里得知芭芭拉·梅姆瑞的线索以后,江汶给芭芭拉寄去了一封信。在信中,江汶这样写道:
亲爱的芭芭拉·梅姆瑞·海德:
我名叫江汶,来自中国云南昆明。我和JA一直在寻找那些在腾冲战役中英勇献身的美国军人的亲属。我们从去年11月开始,先找到了Y路军的牺牲者名单,腾冲人民非常高兴,正在考虑在纪念腾冲光复60周年时举行一个仪式,将勇士们的名字重新镌刻。我非常高兴JA找到了你,我很感谢他,他不仅60年前来到中国帮助中国人,即使今天,他还继续参与我们为后人保存中美在二战中合作历史的努力。我想对你的父亲了解更多,他的背景、服役前的生活等等。
收到邮件的芭芭拉非常激动。“想到有人知道父亲在中国发生了什么,中国又有人在找我们,这真是令人兴奋。”她说。
芭芭拉和妹妹贝弗利重新整理了母亲留下的所有信件。此前,姐妹俩虽然翻阅过这些信,但并未细看,只是把它们当作母亲的秘密。但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了。
三天后,芭芭拉给江汶回了信。在信中,芭芭拉向江汶表示感谢,并且寄来了他父亲生前的照片,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军官标准像。
芭芭拉还给江汶寄来了一份资料,是她父亲阵亡以后,上司斯多德上校给家里的来信。
这封信写于1944年5月21日。斯多德上校在信中详细描述了梅姆瑞少校牺牲时的具体细节,赞扬了梅姆瑞少校的英勇和对战友给予的毫不迟疑的帮助,也讲述了梅姆瑞少校牺牲后的情形:
……
……他在第二天上午即1944年5月21日被埋葬,在当时还处于战斗的情况下,举行了一个尽可能的全副军事葬礼,所有能参加的美国官兵均出席了。
他的埋葬地点是一个美丽的山间台地,旁边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在没有牧师的情况下,我主持了葬礼,结束时他的战友们在坟墓上空一齐发射三轮子弹。这一地点将被登记在美国陆军部的记录中。
……
通过电邮,江汶把这些事情告知了远在中国的孙敏。孙敏突然间想起了在张孝仲老先生那里看到的葬礼照片。斯多德上校在信中讲到,梅姆瑞少校的埋葬地点旁边有一棵高大的菩提树。在当地,榕树被叫做菩提树。而那张葬礼照片上也有一棵巨大的榕树。
信中描述的所有细节,与这张照片的场景竟然是如此相符。
美国陆军的阵亡档案中记载,梅姆瑞少校牺牲在高黎贡山一个叫大塘子的地方,孙敏和章东磐等人决定,去大塘子,寻找当年的故事。
9
2023年初冬,孙敏、章东磐、杨延康和腾冲本地的文史专家李正等人一道,沿着当年远征军反攻的路线,翻越高黎贡山,前去寻找梅姆瑞少校的埋骨之地。
但寻找并不顺利。几十年时间过去了,当年的战场早已变了模样。高黎贡山遍地都是榕树,这里也有无数的大塘子,在当地,稍微大一点的水塘都叫这个名字。当地人对曾经发生的那场战争,知之甚少,而知道线索的参战的老军人,多已作古。
数十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梅姆瑞少校的线索。大家不得不决定放弃了,尽管心里满是遗憾。
在准备离开前,章东磐去看望了一位老朋友。他叫吴朝明,是一个农民,也是一位历史爱好者,在自家院子里办了一个小型远征军博物馆,藏品有一个钢盔、一把战刀、几枚生锈的炮弹等。
吴朝明有一份写在学生用的算术本上的手稿,记载着他从长辈和流落当地的老兵那里听到的战事以及他的感想。
在翻阅这份手稿时,突然,一行字映入章东磐的眼帘:“远征军攻打锅底塘,一个受伤的日军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炸死了3名中国军官和一名美国军官。他们埋在田头寨寺院门前。”
章东磐后来说,他看到这行字时,“仿佛被火烧一样”跳了起来。
锅底塘,便是吴朝明所在村子的旧名。在南斋公房这条战线,远征军中只有一位美国军人在战斗中牺牲,那就是梅姆瑞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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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村里一位亲历过葬礼的八旬老人,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当年埋葬梅姆瑞少校的的那个“美丽的山间台地”。
但是,在这里,章东磐他们看到的,只是一片光溜溜的耕作经年的山地,没有榕树和庙宇,也没有坟茔的痕迹。
老人说,当年这里是有一个小庙,庙门前有一棵大榕树,树冠能覆盖两亩多土地。但榕树和庙宇,都在战后的一次火灾中被毁。
老人还告诉了章东磐他们当年那副棺材的来历,那是一位当地的傣族富户,把为自己备下的用冷杉制成的寿材,无偿赠送给了这位为中国抗战牺牲的美国军人。那口老寿材在当时就至少值700大洋。
战争结束后,1946年,美国军方派出专门小组来寻找到梅姆瑞的墓地,他们是来取走梅姆瑞少校的遗骨带回美国安葬的。据老人回忆说,当棺木打开以后,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躺在棺材里的梅姆瑞少校完好如初,就像睡着了一样,连制服都整整齐齐。
美国人带走了梅姆瑞少校的一部分遗骨,在家乡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军人葬礼,而他遗体的另一部分,仍又装回了那口中国人赠送的棺材,永远留在了他为之牺牲的这片土地。
一行人站在梅姆瑞少校的墓地前,深深的鞠躬。曾经当过兵的章东磐则行了一个标准的中国军礼。
在2009年出版的《父亲的战场》一书中,章东磐这样回忆当时的一幕:
高原的阳光耀眼地灿烂着,我们立正站在三位军人的墓地前,立正在那个美丽的山间台地上,孙敏深深地向烈士们鞠了躬;我扣好衣领,扶正军帽,举起右手,为他们行了标准的中国军礼。我想少校梅姆瑞在天堂看得见我们。六十年之后,在他阵亡的地点,仍有中国人向他行军礼,他的灵魂会感到欣慰的。他一定也还了礼,不过是美国式的,他还像离家时的照片上那样年轻,那样英俊。他永远都会年轻下去,因为他的生命为了中国停止在了那么年轻的时候。
在梅姆瑞少校的墓地旁,长着一大片无比茂盛的、长满鲜红叶子的灌木,章东磐特意摘下了3片红色的树叶,夹在了一个笔记本里。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这3片红叶,跟随一行人走完了中国远征军反攻的全部路程。再后来,这3片红叶被镶进玻璃镜框,寄到美国,由江汶转交到了梅姆瑞少校的女儿手中。
几年后,芭芭拉和妹妹来到中国,来到她父亲当年战死的地方。在这里,芭芭拉惊讶地看到:在一条蜿蜒的乡间小路上,一个男人牵着一头水牛迎面向她走来。
她多年前在梦中多次出现过的场景,竟然神奇地再现了。位于云南腾冲的这个偏僻的乡村,正是芭芭拉之前梦到过的地方。那一刻,芭芭拉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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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9月,在腾冲国殇墓园忠烈祠旁边,立起了一座新的纪念碑:滇西抗战盟军阵亡将士纪念碑。纪念碑的中间是碑文,两旁是石刻的和平鸽浮雕。
纪念碑前方的碧草间,静静的躺着19块火山石。19位阵亡美军军人的名讳,分别刻在这19块火山石上,他们是:
中尉科克·C·夏伯尔(牺牲时间:1944年5月14日,下同)、少校威廉·C·梅姆瑞(1944年5月20日)、士兵威廉·C·米尼斯(1944年9月23日)、士兵罗伯特·劳森(1944年8月10日)、上等兵约瑟夫·寇瓦利克(1944年8月18日)、士兵约翰·克拉克(1944年8月18日)、上尉瑞普利·巴京汉姆(1944年8月18日)、上尉约翰·赫斯汀(1944年9月12日)、士兵吉瑞尔德·贝特尔(1944年10月17日)、技术军士吉瑞尔德·贝特尔(1944年10月17日)、上尉威廉姆·威廉姆斯(1944年5月14日)、中尉查尔斯·比尔邦(1944年8月18日)、技术中士乔·曼恩(1944年8月18日)、一级上士哈诺德·霍尔姆斯(1944年8月18日)、中士凯伦斯·利亚姆斯(1944年9月17日)、一级上士瑞芒德·佛朗西斯科(1944年9月20日)、少尉威廉斯·鲁米斯(1944年7月27日)、技术中士詹姆斯·伍德科克(1944年7月27日)、一级上士修·奥尼尔(1944年10月18日)。
这19位英勇的美国军人,离开家乡和亲人,不远万里,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为抵御侵略而战,把青春和生命都献给了中国的这片土地。
美国前总统乔治·布什在得悉腾冲重塑美国盟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后,特致信时任云南保山市市长熊清华,表示感谢。
在布什的信中,这样写道:“感谢云南人民给予这些很久很久以前就牺牲的士兵荣誉,这不仅仅是对当时发生事件的纪念,也是我们两个伟大国家目前友谊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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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多年前,中美两国军人在抗日战场上的共同浴血奋战,铸就了一份牢不可破的生死情谊;
多年以后,中美两国人民的接力寻找,让这份伟大的生死情谊得以延续,也更加丰满。
夏伯尔中尉,梅姆瑞少校,19名阵亡美国军人,4000多人组成的美军顾问团、Y部队、中国远征军……感谢他们!感谢他们在八十多年前为中国的独立,为中华民族的尊严而战,他们是我们应该敬仰的一群人,是我们应该永远铭记的英雄。
戈叔亚、毕世铣、孙敏、张孝仲、邓康延、江汶、杨延康、李正、吴朝明、丽莎·芬得利、约翰·伊斯特布鲁克、约翰·阿扎尼亚、芭芭拉·梅姆瑞……感谢他们!感谢他们历经数年不惧艰辛的接力寻找,让今天的我们,读到了历史更多的细节,也读到了八十多年前的情义、悲壮和伟大。
谨以此文,向所有帮助中国人民将侵略者赶出中国的美国军人致敬!也向中国远征军的将士们致敬,向所有为抗击日本侵略而浴血奋战的英雄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