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丨漆菲
来自上海的Emma Wang一直计划攻读蒙纳士大学的药学学位,眼下却因为一项新政策而产生动摇——8月27日,澳大利亚教育部长杰森·克莱尔突然宣布,将限制国际学生人数。“要让自己的申请脱颖而出,并不是简单的事。”Emma Wang有些无奈。
若澳政府公布的这项“国家规划水平计划”(National Planning Level)在参议院获得通过,明年新入学的国际学生数量上限将控制在27万人。这也是澳政府继2023年12月公布移民新战略以来,再次发出潜台词:“不优秀的人,请你别来!”
由于中国留学生占到澳大利亚国际学生人数的约四分之一,预计最先受到该政策的波及。业内人士预测,澳大利亚政府此举或将给本国带来43亿澳元的损失,并将国际学生们推向加拿大、英国等其他国家。
按照克莱尔的说法,澳政府欲将澳大利亚高校2025年新入学的国际学生人数上限设为14.5万人,实践和技能课程人数控制在9.5万人以内,其他大学和非大学机构人数设为3万人左右。
澳大利亚教育部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5月,澳大利亚国际学生注册就读的总人数约为81.1万,比2019年同期增加了17%。其中,新注册的国际学生人数约为28.9万,为史上最高。55%的国际学生来自中国(21%)、印度(16%)、尼泊尔(8%)、菲律宾(5%)和越南(5%)。
◆赴澳国际学生数量一直呈增长趋势。
“与疫情前相比,目前在澳大利亚大学就读的留学生人数增加了约10%,在私立职业和培训机构就读的留学生人数增加了50%。”克莱尔说, 政府旨在通过此新政控制移民人数,进而防止房屋租赁价格飙升。
不过,该提案需经参议院通过后方可实行。一旦通过,澳大利亚2025年国际学生人数将比疫情前减少约7000人,比去年减少约5.3万人。
◆澳大利亚政府计划对2025年留学生人数设置“上限”,图为2020年至2025年国际学生签证发放情况,灰色部分为2025年预计发放量。
值得指出的是,这一限制不适用于在校学生、研究生、参加独立英语语言课程 (ELICOS) 的学生、非奖学金生、澳大利亚政府资助的学者、参加澳大利亚跨国教育安排或结对的学生、主要合作伙伴外国政府奖学金获得者、来自太平洋地区和东帝汶的学生等。
眼下,澳大利亚政府已将各大高校的限额致函发给各大高校。其中,一些规模较大的大学国际新生入学人数将会减少,一些偏远地区的教育机构国际招生人数将有所增加。克莱尔解释说,这是为了“以更好、更公平的方式建立教育体系,这样整个行业都可获益,而不仅是少数幸运的大学”。
悉尼科技大学澳中关系研究院院长詹姆斯·劳伦森(James Laurenceson)认为,澳大利亚政府公布的国际学生上限“像是专门针对八大名校的”,由于中国等国的留学生更喜欢在这些大学学习,他们将是受影响最大的群体。
劳伦森口中的“八大名校”,指的是悉尼大学、墨尔本大学、昆士兰大学、蒙纳士大学、新南威尔士大学、阿德莱德大学、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西澳大学等八所享誉国际的综合研究型大学,由这些学校组成的八校联盟,享有澳大利亚政府七成的教育和研究预算,对于政治及经济等各个领域影响力深远。
对于政府的新计划,上述高校纷纷做出回应:悉尼大学表示,已经收到教育部为该校提供的指示性数字,该数字与2023年相比大幅减少;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称,正在研究新政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包括对财务的影响;蒙纳士大学则称正在努力了解该数字的理论依据,以及该消息宣布后的后续影响;新南威尔士大学对政府提出的建议深表失望,并称担心这将对所有国际学生的留学体验产生不利影响。
墨尔本大学强烈反对对国际学生入学人数设置上限的行为。校方称,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求政府公开他们在给出限额时所使用的复杂计算方法。“我们从未与政府讨论过这一方法,也未进行过任何磋商。”
◆墨尔本大学已经向 2025年入学的国际学生发出了录取通知书。
在新政公布前,至少有11所澳大利亚高校已向国际学生发出了2025年入学邀请或录取通知书。眼下,它们不确定是否要撤销这些邀请。
国际学生的学费一直是澳大利亚高等教育机构的第二大收入来源,仅次于政府资助。据澳大利亚教育部公开数据显示,悉尼大学近一半收入来自国际学生学费(47%),而昆士兰大学(34%)、墨尔本大学(33%)、蒙纳士大学(31%)和新南威尔士大学(31%)收入的三成以上也来自留学生。同时,澳大利亚国民银行经济学家的分析表明,留学生的支出占澳大利亚2023年国内生产总值1.5%增幅的一半以上。
◆国际学生的学费一直是澳大利亚高等教育机构的第二大收入来源,仅次于政府资助。
澳大利亚大学联盟主席大卫·劳埃德(David Lloyd)在社交媒体上发声:“我承认政府有权控制移民数量,但不应以牺牲任何一个部门为代价,尤其是像教育这样对经济至关重要的部门!”该联盟首席执行官卢克·希伊(Luke Sheehy)亦称,新政可能导致教育行业流失1.4万个工作岗位,并给经济造成高达43亿澳元的损失。
对此,克莱尔指出,国际教育业依然是澳大利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以去年为例,国际学生为澳大利亚的经济贡献了480亿澳元。不过,大批学生回流对该行业的声誉造成影响,新措施意在为教育产业未来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
在澳大利亚某高校读护理专业的学生Wen Li向《凤凰周刊》透露,她是在2016年来此留学的,像她一样的国际学生为澳大利亚的经济作出了很大贡献,但这一消息让她觉得自己“不被欢迎”:“我觉得我们不被鼓励来澳大利亚读书……也觉得澳大利亚高校不愿和我们分享资源。”
“澳大利亚一直以张开双臂的姿态向全世界展示其国际形象。”正在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留学的Anna Li说,但现在,该国似乎正向国际学生合上双臂。
“疫情期间,几乎所有澳大利亚高校都遭受了损失,于是给很多国际学生发出offer。但如今,当他们觉得无法解决一些内部的社会矛盾时,就立刻给我们设置上限。”21岁的Anna Li向《凤凰周刊》直言,“对国际学生不断变化的态度,让我和我的同学们倍感屈辱,感觉被当成出气筒。”
今年前五个月,在所有抵达澳大利亚的国际学生中,中国人稳居第一,共有153504名新生,其次是来自印度和尼泊尔的学生。
◆蒙纳士大学校报就政府新政对中国留学生的影响进行讨论。
在政府消息公布后的24小时内,位于墨尔本的一家注册移民代理公司已经收到了不少境外申请者的咨询,大部分是刚拿到学校邀请或注册成功的学生。
“他们很焦虑,怕后续的不确定性会带来负面影响。”该公司的移民律师Kiri Liu说,澳大利亚政府在过去一年内针对学生签证政策的频繁变化——如国际学生签证费用从710澳元涨至1600澳元、提高语言要求和存款要求、打击境内“跳签”等——严重影响到许多国际学生的就读选择。
“短期来看,这确实能劝退一些(澳政府)不想要的人。但长期来看,一些优秀人才可能也会选择其他国家了。除了澳大利亚,英国、美国、加拿大和中国香港也有很多人在咨询。”Kiri Liu说。
对于澳大利亚政府希望通过“配额方式”平衡八大高校和偏远地区教育机构就读人数的做法,正在墨尔本大学读书的中国留学生Chloe Tian认为,这种做法不符合市场规律。
“国际学生流向八大高校,是学校和学生在市场经济下做出的双向选择。澳大利亚不像美国、英国,有那么多含金量超高的顶级高校,我的同学们回国后,常因学历遭受质疑,被说‘太水’,尤其和国内985、211大学的毕业生相比,在就业市场上并无明显优势。如果去了更不知名的澳大利亚大学,只会更不好找工作。”Chloe Tian说。
◆今年5月,悉尼大学正在举办毕业典礼。
维多利亚大学米切尔研究所曾调研过澳大利亚国际学生的情况,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会选择QS排名前100的大学,而近80%的中国学生会选择澳大利亚的八大名校。
悉尼大学校长马克·斯科特(Mark Scott)观察到:“如果你向国际学生传达出他们不受欢迎的信息,他们还有很多其他选择。”
全球教育媒体《The PIE News》分析,除了八大高校外,VET机构,即职业教育与培训机构也将受到严重打击。澳大利亚国家职业教育研究中心 (NCVER) 最新数据显示,2022年有226675名国际学生就读这类学校,而2025年的名额仅为9.5万个。
长期以来,由于联邦政府资金不足,澳大利亚各大高校早就被迫寻找其他收入来源,国际学生是其中很大的一部分。1989年联邦政府的资助占大学收入的80%,到了2019年,它只占大学收入的33%。疫情结束后,许多大学仍面临财政赤字。今年早些时候,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曾发布报告称,该校财政赤字达到1.32亿美元,比预期高出近2700万美元。
澳大利亚全国学生联合会主席恩盖尔·伯格曼(Ngaire Bogemann)表示,政府的声明让已在该国学习的留学生感到压力。“虽然新政不会影响到这些学生,但一旦学校因此裁员,意味着教师数量、课程数量都会减少,从而影响教育质量。”
谈到该政策积极的一面,维多利亚大学米切尔研究所所长彼得·赫尔利(Peter Hurley)说:“各个院校有责任管理自己的限额,这意味着一旦国际学生收到大学的入学确认,签证拒签的概率会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