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6日，在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的会议中心集会现场，特朗普的支持者欢庆他在选举中胜出。
文丨亦凡
编辑丨漆菲
312张选举人票，超过7500万张普选票，碾压性胜利铺就了特朗普第二次通往白宫之路。
◆民主党的蓝墙倒塌。
130多年来，特朗普是首位下台后重返白宫的美国总统，除此之外，共和党人还重新拿回参议院的主导权，获得53个席位；而在众议院，截至11月12日，共和党人已拿下214个议席，距离218个半数议席仅剩4个，有望继续巩固优势。而在50个州的地方选举中，27个州长职位也被共和党收入囊中。
明年1月20日，特朗普将正式就任美国第47任总统。经历了四年的统治与另一个四年的蛰伏，特朗普有大把想法和未竟事业要付诸实践。
创造历史的“戴罪总统”
这场胜利对特朗普来说意义非凡。宣布参选至今，他的竞选之路既顺利又坎坷。顺利是从党内初选开始，他没有遇到任何实质性挑战，即便遭遇多起诉讼甚至被定罪，也从未撼动他在共和党中的地位。
但许多事态的发展显然出乎意料，比如对手临阵换将，一度让共和党人措手不及，而在密歇根的集会遭遇枪击，更让特朗普置身于死亡阴影中。遇刺事件让他一度非常低沉，美国《名利场》杂志当时形容，“他一直处于自我毁灭的螺旋中”。
特朗普最终在大选中取胜，这一结果无疑是历史性的。美国历任总统中只有格罗佛·克利夫兰（Grover Cleveland）在非连任的情况下两次胜选（分别是1884年和1892年）。从其他角度来看，这场胜利也是历史性的，比如他是第一位被刑事定罪且获得胜选的总统候选人，也是唯一被弹劾过两次的前总统。现年78岁的特朗普还是有史以来最年长的当选总统，打破了拜登保持的纪录。
对特朗普来说，他的政治寿命再次得到延长。2016年以前，他从未担任过公职，只是表达过参选的兴趣。
在此之前，特朗普以商人和真人秀明星的形象为人所知。出生于1946年的特朗普是一个德国移民后裔，他的祖父1885年移民到纽约，他的父亲弗雷德·特朗普是一名房地产开发商，早早就是成功的商人。在军校和沃顿商学院完成学业后，特朗普从1971年开始担任家族企业特朗普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
除了接棒父亲的房地产生意，在全球经营赌场、酒店，他还创办了特朗普娱乐公司，美国小姐和环球小姐选美比赛一度是其名下赛事。富豪身份之外，特朗普还在2004年至2015年间主持过全国广播公司（NBC）的电视真人秀节目《学徒》，这个节目让他那句“You are fired!（你被开除了）”家喻户晓。
◆特朗普主持过真人秀节目《学徒》。
2020年败选时，反对特朗普的选民曾对他说出这句同样的话。而在今年竞选期间，特朗普在一场集会中对哈里斯喊话，“You are fired！Get out of here.(你被开除了！滚开！)”
过去这些年，特朗普的政治立场曾反复变化。1987年，他首次加入共和党，之前曾是民主党人，1999年时，特朗普又改投一个名为“改革党”的小型政党，2001再度投身民主党，并在2009年重换党派到共和党。两年后，特朗普一度脱离共和党保持无党派身份，直至2012年再次加入该党并维持至今。
回望他从商人到总统的转变，的确来得猝不及防。在2016年大选初选阶段，特朗普一度没有什么水花，却后来居上打败了杰布·布什、特德·克鲁兹、马可·鲁比奥等人，这些党内对手大多是资深政治人物。
最终与希拉里的对决结果也让很多人始料未及，虽然普选票低于对手，但特朗普依然赢下选举人票，成为当年的最大黑马，也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没有担任过任何公职的总统。
不按常理出牌、不遵守规则
没有公职经验的特朗普，在总统任上也没有华府官僚的影子——这可能是好事，但在他身上更多时候是坏事。
比如，他常常使用恶毒和极具侮辱性的词汇形容每一个对手，无论出自党内还是党外；他也总是睚眦必报，常常和身边人闹到反目成仇，无论是他的幕僚长、国安顾问抑或副总统。因此在他任职期间，白宫雇员来来去去，让人目不暇接。
同样，特朗普的行事轨迹也极为“性情”，他从不遵守也不尊重规则。所以他会毫无根据地宣称2020年大选存在舞弊，以“狗哨”驱动支持者攻击国会山，同样他也拒绝和平移交权力，且不出席继任者的就职典礼。
即便在处理政务、制定政策上，不按套路出牌同样很常见。特朗普从不忌惮陈规、道德压力和任何关系束缚，他可以很干脆地宣布让美国退出《巴黎协定》，称气候变化为“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局”；他能简单粗暴地在美墨边境建墙，并强行分开移民父母和子女；他会直言不讳地施压欧洲盟友提高国防开支，拒绝让美国承担北约的军费压力；同样，他也能大刀阔斧向中国乃至盟友开征高关税，哪怕这会严重干扰美国自身的对外贸易。
特朗普执政期间最著名的莫过于“推特治国”，他使用推特（现称“X”）传播观点、分享心情、辱骂对手，甚至宣布政策，这时常让他的助手们感到措手不及。
在他之前，从未有总统被如此多丑闻和法律问题缠身，性骚扰、逃税漏税、欺诈、侮辱女性等，不一而足。
特朗普目前涉及四宗刑事案件，包括两宗联邦案件——干预2020年大选案和“密件门”案，以及两宗州层级案件——纽约州“封口费”案和干预佐治亚州2020年大选案。但法律专家认为，在他胜选后，他面临的所有刑事案件恐将烟消云散。美媒因此讽刺说，特朗普“不仅击败了民主党对手哈里斯，还击败了试图将他关进监狱的美国司法体制”。
公众人物如此出言不逊或行为不端，通常会被认为不体面而遭到唾弃，可与此同时，相当庞大的群体由于厌恶传统官僚的虚伪，而将特朗普的“反叛”视为真性情而支持他。
无论民主党人是否愿意承认，特朗普在一个分裂的世界里极具吸引力，他像一尾鱼，搅动起华府这个池塘表面的平静。在选民眼中，特朗普了解他们的痛点，也愿意摆出姿态并拿出短平快的解决方案来回应社会的不满。
虽然仅仅在位四年，但特朗普在相当程度上改造了共和党，将所谓的“特朗普主义”深植其中。直至如今，共和党已经彻底转变为MAGA政党。
需要承认的是，下台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特朗普不再是党内的香饽饽，他挑起的国会山暴动让很多共和党人与之公开切割，就连他的女儿伊万卡都有意无意与之保持距离。2022年中期选举时，共和党的胜利远不及预期，特朗普一度被认为拖累选情。
那时没什么人相信，特朗普还能卷土重来。不过，特朗普和特朗普主义的生命力比人们想象的更为强大，甚至于越来越多共和党人开始响应他的2020大选舞弊论，试图重塑驳斥拜登执政的合法性。
◆国会山暴乱后，特朗普在主流社交媒体上的账号均遭到封禁。
他将再次重塑美国
上一个任期，特朗普在治理上有着极强的个人风格。未来他会如何改造美国，进而影响全世界，已在其竞选纲领中有所展露。但无论在国内政策还是对外事务上，他大概率都会坚持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右翼民粹主义等理念。
对特朗普的支持者而言，这个第二任期是重塑美国的希望，对反对者而言，则是美国的又一次堕落。尽管他罕见地在演说中声称要治愈这个国家，但撕裂将是必然趋势。
外界认为，他将在几乎不受政治规范的约束下开始第二个任期。半岛电视台高级政治分析师马尔万·比沙拉认为，一旦特朗普再次上台，将引发美国国内外政治的“地震”。“我们谈论的是一位美国总统，他的政党控制着参议院，他的法官在最高法院。这个人将能做到二战以来大多数总统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特朗普的胜选被确认后，从市场变化中可以一窥对其执政的预期。当天，美元大幅上涨，股市也创下历史新高，显示出人们对经济增长保持乐观，毕竟特朗普热衷于减税和放松监管。但与此同时，他也热衷于进一步对外国施加关税，后者或将推高通胀率。这无疑是个矛盾，选民们厌倦了生活高成本，可未来特朗普的政策却可能加剧通胀。
具体来说，加密货币相关股票大幅上涨，因为特朗普一直是加密货币支持者，还打算将美国打造为“地球加密之都”；传统能源公司股价也得到提振，可再生能源公司则出现下跌，因为特朗普是化石能源的坚定支持者，他的口头禅是“Drill（钻吧）baby, drill”；特朗普的胜选，甚至刺激了私人监狱行业的股价，其中一家名为Geo Group的公司单日涨幅达42%，因为他承诺会严厉打击非法移民。
诸多企业中，电动汽车公司特斯拉无疑成为这场竞选的最大受益者，因为其所有者、美国首富马斯克在选举中给予特朗普鼎力支持，堪称特朗普竞选活动的“首席助选官”。特朗普也投桃报李，承诺让马斯克担任政府效率委员会的负责人。
特朗普胜选后，特斯拉股价飙升约13%。特斯拉竞争对手们的股价却出现下跌。特朗普曾提出要取消电动汽车行业的税收优惠，而特斯拉规模庞大，这将有助于它在电动车市场占据优势。
市场数据的变化不代表特朗普的必然动作，但根据对其过往执政风格的分析，特朗普会推行的议程大体上仍在预期之内。
经济上来看，牛津经济研究院首席美国经济学家瑞安·斯威特 (Ryan Sweet) 预计，在共和党主导国会的情形下，他们将延长特朗普第一任政府在2017年通过的个人减税政策，同时增加联邦支出。但在这一减税政策下，高收入者才是受益最大的群体。
他还提到，特朗普或将对中国、墨西哥、加拿大和欧盟征收有针对性的关税。特朗普从来不信任国际贸易，认为美国的利益被大大损害。竞选期间，特朗普称要对价值3万亿美元的进口商品征收10%至20%的全面关税，并对所有中国商品征收60%的关税。
移民问题也是特朗普在选举中得分的关键议题。他誓言要修建巨大的拘留营，将非法移民驱逐出境，并将军费用于边境安全。虽然这些政策都是“宣称”，还没有具体细节，但考虑到特朗普对非法移民的厌恶，他大概率会在上任之日就有所行动。
如果特朗普信守诺言，他还可能会改变现有医疗政策，比如放松对保险公司的监管。2016年竞选时，特朗普一心想废除奥巴马政府推行的《平价医疗法案》，但要做到这一点不太可能，因为两党选民都十分欢迎这一法案。
虽然特朗普声称会维护医疗保障，但这也是联邦支出中最大的部分，而他又要推行减税政策，如何保证医保资金来源将是新政府的考验。
在敏感的堕胎问题上，特朗普多次强调，他不会寻求在联邦层面立法以限制或禁止堕胎，而将这个问题留给各州自己去处理。
至于气候问题，拜登在其上任第一天重新加入《巴黎协定》，特朗普明确表示会再次退出该协定。他誓言要拯救美国那些老化的燃煤发电厂，提高石油和天然气产量。对于拜登政府的绿色转型议程，特朗普显然觉得不值一哂。只不过，推翻上一任政府制定规则的过程可能很漫长。
在拜登政府大力推行的控枪问题上，特朗普大概率会反其道而行之。今年大选他得到美国步枪协会的支持，在该协会的一次活动中，特朗普表示，“没人会碰你们的枪”。
外交政策也是特朗普未来执政的一大看点，尤其是欧洲和中东两场战火都在进行中，特朗普如何看待和处理美国的立场将牵扯到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在俄乌问题上，特朗普坚持战争必须结束，也不想继续为乌克兰提供援助，并称会让两方之间进行谈判，迅速达成和平协议，虽然他谈论这些话题时没有透露自己要怎么做。他只是用里根的一句话来解释，“以实力求和平”。
特朗普内阁预计将有26个职位，其过渡团队正在审查候选人。他的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透露，父亲珍视那些“忠诚、不认为自己比美国合法选举产生的总统懂得更多”的人。
目前已有少数人选得到确认。除了未来的副总统万斯，特朗普最先宣布的关键人事任命是他的竞选经理苏茜·威尔斯（Susie Wiles）将成为白宫幕僚长，她也是第一位担任此职位的女性。威尔斯来自佛罗里达州，曾在2016年负责特朗普在该州的竞选活动。2018年，她在特朗普的授意下协助共和党人罗恩·德桑蒂斯竞选佛罗里达州州长。
上一个任期内，特朗普曾更换过四位幕僚长。共和党人透露，威尔斯能得到人们的尊重，并有能力控制住特朗普身边那些自负的人，她能够营造一种秩序感，这是特朗普前四任幕僚长所无法做到的。
此外，史蒂芬·米勒（Stephen Miller）可能担任白宫办公厅政策副主任。米勒是特朗普的移民问题顾问，特朗普推出的那些强硬移民政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子，比如在边境拆散移民家庭。
其他许多内阁职位，比如国防部长和国土安全部长，需要得到参议院的批准。但由于共和党在参议院拥有多数席位，将会简化关键职位的确认流程。
目前这些人选还存在不确定性。比如国务卿，这是美国负责外交事务的最重要官员。虽然特朗普最终可能改变主意，但目前最热门的人选是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参议员马克·卢比奥（Marco Rubio）。这位古巴裔共和党人深耕佛罗里达州，并于2010年当选参议员。
卢比奥担任过特朗普非正式的外交政策顾问，也曾在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和参议院情报委员会工作，一直以来，他都以鹰派立场著称，对中国、伊朗、委内瑞拉、古巴的态度相当强硬。
另一个关键职位的人选也来自佛罗里达州——该州共和党众议员迈克尔·沃尔兹 (Michael Waltz ) 将担任国家安全顾问。沃尔兹是退伍军人，曾多次被派往阿富汗，并担任过国防部的政策顾问。和卢比奥类似，沃尔兹也是对华强硬派代表之一。在俄乌问题上，他支持美国继续援助乌克兰。
有着“边境沙皇”之称的汤姆·霍曼（Tom Homan）曾被认为有可能出任国土安全部长，不过他已得到特朗普的提名，将在新政府专门负责边境事务。在特朗普的上一任期，霍曼曾担任移民和海关执法局代理局长，当时积极执行强硬移民政策。
特朗普形容，“没有人比霍曼更擅长监管和控制我们的边境”，他会负责“将所有非法移民遣返回原籍国”。
至于备受关注的蓬佩奥等旧日阁僚，特朗普已经确认，“我不会邀请前（美国驻联合国）大使妮基·黑利或前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加入目前正在组建的特朗普政府。我非常享受并感谢之前与他们共事，并感谢他们为我们国家做出的贡献。”
财政部长的热门候选人是斯科特·贝森特 (Scott Bessent) ，他来自康涅狄格州，是对冲基金 Key Square Group 创始人。据称，他正在争取这一职位，并得到外部支持者的引荐。此外，特朗普的前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 (Robert Lighthizer)也可能担任这一职位。
琳达·麦克马洪 (Linda McMahon) 则可能领导商务部，她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担任小企业管理局长。这是一个独立机构，负责为小企业提供支持。特朗普的一名高级官员表示：“只要她想要，就可以是她的。”据悉，麦克马洪与特朗普关系密切，并得到他的信任。
另据美国媒体报道，纽约州共和党人埃莉斯·斯特凡尼克（Elise Marie Stefanik）已获得特朗普的提名，将出任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斯特凡尼克是众议院共和党会议主席，她出生于1984年，首次当选众议员时年仅30岁。
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斯特凡尼克给予他坚定支持。无论遭到弹劾还是被指控煽动国会山暴乱，特朗普都曾得到她的强力辩护。这样的忠诚显然被特朗普看到，并赞誉她是“共和党新星”。
斯特凡尼克对联合国一贯嗤之以鼻，她曾指责联合国是反犹主义组织，因为后者批评以色列发动加沙战争。她还坚定捍卫以色列，并呼吁“应重新评估对联合国的资助”。选择这样立场的人出任联合国代表，特朗普对多边组织的用意再明显不过。
竞选期间，特朗普曾许诺让小罗伯特·F·肯尼迪 (Robert F. Kennedy Jr) 担任新政府中卫生机构的高级官员，目前不确定他是否会有职位。但特朗普告诉助手，他想让小肯尼迪在卫生机构中“为所欲为”，如果得到参议院的批准，他也许会担任卫生与公众服务部部长。
小肯尼迪是美国环境律师、政治家和作家，以倡导反疫苗和公共卫生相关阴谋论而闻名。今年大选中，小肯尼迪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选，但后来退出并为特朗普背书。
还有一位值得关注的人物是美国首富马斯克。他为特朗普的竞选贡献了数百万美元和大量精力，投票日当晚也一直陪伴其左右。特朗普在胜选演说中没忘了夸奖马斯克：“我们有了一颗新星，一颗新星诞生了，埃隆！”
排版 / 朱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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