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渐老,早晚成花

体娱   文化   2024-03-09 19:06   江西  


在周邦彦的《塞翁吟》这首词里,“菖蒲渐老,早晚成花,教见熏风”,遗憾的是,我并不知道菖蒲是一种什么样的植物。只是先于诗歌中广泛认识它的形象,一个柔美多情的女子,无论是“渐老”,还是“早晚”,都教人惋惜不已。

但这有什么办法呢,我还能指望从一个古代男人的诗词里得到什么启示。

但古人又说了,菖蒲花,难见面,“我有迷魂招不得”,“九节菖蒲石上死”,这么难见面的花,我果然是直到现在都没能见过它一面。

因而这句诗记了好久,偶尔在脑海中自动播放的地步,没有实义,也没有蕴含什么人生哲理,菖蒲渐老,早晚成花,只是寻常不过的叙述,可是重复得久了,竟像是万事万物皆可,一句古老的咒语和预言,以菖蒲为媒介。

但试想如果我早已有幸见过菖蒲花的面,恐怕这就难以成立了。正因为它也是想象出来的,再去联想万事万物,就要容易得多,不会轻易被“真实”所覆盖,能够分神去想更多。吟诵它的过程,就是建立自由的通道。

“蒲”,在我眼里与爱情、与情欲有关,是《孔雀东南飞》里的“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是《玉蒲团》的“蒲”,是中学时偷偷看过的日本 BL 漫画、青春漫画里多情的“菖蒲”,春心萌动,令人羞恼的菖蒲。

我想象它有对称的叶片,像芭蕉叶,它在写意水墨画里是对称的双勾画法,或者复羽叶栾,名副其实,它的树叶是羽状复叶。这世上美丽的、柔软的叶之图鉴,蒲在其中应有一席之地。且地位不低,古人常将它认作是仙草。恐怕与它高洁的长相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它还长在清泉与白石之间,满足了多少文人的自恋。

接下来是我最爱的古代志怪小说环节,这些故事里都将菖蒲夸耀得“只应天上有”,求仙问药,求的可能就是小小一株菖蒲。像《道藏·菖蒲传》就写道:“菖蒲者,水草之精英,神仙之灵药也。”取其根食用,味虽苦涩,不耐饮馔,然坚持数十年,即可长寿,有好颜色。《神仙传》也有记载:“咸阳王典食菖蒲得长生;安期生采一寸九节菖蒲服,仙去。”《抱朴子》:“韩众服菖蒲十三年,身上生毛,冬袒不寒,日记万言。”

可我实际去看菖蒲,只能说真是一团漂亮的“草包”。在名家笔下,也不过就是一盆盆乱草。无论它生了多少节,还是不断重复那痴傻的葱郁(也难怪古人说其中蕴含着长生不老),没有一点所谓凤凰涅槃成仙的征兆。据说它开花十分难闻,但如此贬低,使我不得不停下来想,这是否只是与菖蒲花“难见面”的人,因心怀怨怼而故意编造出来的气话。

于是我决定抛下这些毫无用处的文学活化石,使用现代搜索引擎技术,搜寻众多的眼睛留下的影像资料,争取在最短时间内一睹它的真容,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难见面。却无奈发现我找到的所谓“菖蒲花”,其实全都是鸢尾,即玉蝉花。其中一个种类叫“花菖蒲”,别看字都差不多,但绝不是同一个。不是“菖蒲花,难见面”的那个菖蒲花。

果然是“不逢知己不开花”吗。古人对世界上难以理解之事,真是有一番浪漫慰藉。只是这样一想,不会更加寂寞吗,只因我不是菖蒲的知己,故而它一年年地不开花,不与我相见。但胸怀坦荡的人,或许就有了几分期盼,反正岁月漫长,等到自己也“九节菖蒲石上死”又如何呢,与菖蒲同归尘土。哦不,菖蒲的坟墓是流溪。这样与之相提并论,自己的死也要体面一些。

而写到这里,我也开始领会到周邦彦词里的含义,菖蒲渐老,早晚成花,或许就是这种期盼,菖蒲花,难见面,不逢知己不开花。但没关系,人可以等,哪怕其结果只有死亡和空旷。

2024 年 2 月 2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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