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建筑测绘大系》
本套丛书按照中国古建筑的功能类型,分为宫殿建筑、陵寝建筑、园林建筑、坛庙建筑、庙学建筑、祠庙建筑、佛教建筑、民居建筑等类型,共22卷组成。每种类型均选取了我国的世界文化遗产项目、国家及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重要建筑的测绘图,是全面、翔实地记录和梳理中国古代建筑的基本数据信息和资料档案。通过这些成果,反映了中国古建筑在功能类型、地域分布等方面的差异性和特殊性,为我国古建筑的科学保护和深入研究工作奠定了坚实基础,为设计具有中国传统特色的现代建筑提供了重要依据。
我国的古建筑测绘工作始于20世纪30年代,为创立我国自主的建筑史学研究和文化遗产保护体系作出了具有世界影响的不朽贡献。正像梁思成先生早年强调的那样:我国“古物的命运在危险中,调查同破坏力量正好像在竞赛”,而古建筑测绘成果则正是对这些“古物”进行保护和研究的最重要的基础档案资料。这项伟业虽然历经80多年来的积累,相关测绘成果规模宏大,质量优秀,也曾赢得国内外相关学术权威高度评价,却由于各种原因,大多垒之高阁,系统出版的成果犹如凤毛麟角,显然不利于我国文化遗产保护和建筑史学的发展,不利于繁荣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建筑创作以及面向世界的相关文化交流,不利于文化强国的建设。
本项目的实施将有助于推进我国古建筑的保护和研究工作的展开,建筑设计和研究人才的培养,有助于弘扬和传承我国传统建筑文化,为后世子孙完整保存和完美呈现大批中国古建筑——全人类的文化遗产。同时也利于促进与其他地区建筑文化间的交流与融合,向世界展示我国历史悠久的建筑文化,增强我国文化软实力,为实现我国成为文化大国、文化强国的梦想书写重要的篇章。
中国古建筑测绘大系分册
《瞿昙寺》
瞿昙寺
中国古建筑测绘大系·宗教建筑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 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合作编写
王其亨 吴葱 主编
出版社: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9-9
瞿昙寺位于青海省会西宁市迤东乐都县南四十三里(约21.5公里)的瞿昙镇新联村,海拔2400多米,全寺背山临流,朝向东南,前后三进院落循地势往北渐次升高;两侧另有囊谦和僧舍,供僧侣起居。占地共3.4公顷。
寺院初创于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洪武二十六年由明太祖朱元璋敕赐寺名;永乐六年(1408年)后,明成祖朱棣、明仁宗朱高炽、明宣宗朱瞻基相继钦派太监、朝官携帑率匠董工,踵事增华十九个春秋,至宣德二年(1427年)告竣,融汇了当时的地方建筑和北京皇家建筑技艺,恢宏壮丽,成为彪赫明代西陲的汉式藏传佛教名刹。
历经六百多年沧桑,瞿昙寺的主体建筑,包括结构、彩画、装修、陈设、壁画、雕塑等,大多都完整保存;其中的隆国殿组群,曾直接取仿明初永乐十八年(1420年)落成的北京皇宫奉天殿;以抄手斜廊连缀着东西分列的文楼、武楼,今天已成为北京宫殿建筑的珍贵历史映像。瞿昙寺也被当地各族民众传颂为『高原小故宫』。基于突出的文物价值,93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图1 1980年代瞿昙寺鸟瞰
瞿昙寺所在的青海乐都县,处于黄河及其重要支流湟水交汇区域,夙为青藏高原的东方门户,原属历史上的安多藏区,与内陆交往频繁,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在明代,这里东卫关陇,西控『塞外诸卫』,『北拒蒙古,南捍诸番』,遂成『用武之重地,河西之捍卫』。
元代以降,中国的藏传佛教因备受朝廷尊崇而迅速发展,在今我国西藏、青海、甘肃、宁夏、内蒙古、新疆、云南、四川、山西、河北、北京、辽宁和蒙古国等地,都有藏传佛教寺院分布,幅凑中原。其建筑形式丰富多彩,大体可分为印度式、藏式、藏尼结合式、汉藏结合式、汉藏并列式和汉式。由明初四朝皇帝敕建的瞿昙寺,则是汉式藏传佛教寺院的典型代表。
明代为稳定西陲,对西藏地区,朝廷承袭并发展元代羁縻方略,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僧官体系;在安多地区,行政建置则由朝廷任命扶植,尤其礼敬、优渥高僧,广赐名号,授以地方教务管理职权,更不惜重金大建寺院,封赏土地。瞿昙寺就正是这一政策的显著结果。
按瞿昙殿梁架题记和清同治四年(1865年)智观巴·贡却乎丹巴饶吉《安多政教史》等藏文史料,该寺始建于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开山祖师三罗喇嘛在藏传佛教界被尊为大成就者;他信奉的教派,据清乾隆朝三世土观活佛曲吉尼玛称,是萨迦派(花教)或噶举派(白教),强调了他广结善缘的宽容。寺院初称『卓仓佛殿』,或『卓仓神庙乔达摩院』,即汉语的『南山瞿昙寺』。洪武二十六年,德望饮誉安多地区的三罗喇嘛赴南京朝贡,明太祖以佛祖姓氏『瞿昙』赐为寺名,地名也改称『瞿昙』。同时,朱元璋建置西宁僧纲司,钦命三罗喇嘛为『都纲』,管理当地教务。嗣后明朝六位皇帝,又频频敕谕、诰命,赐授三罗喇嘛及传承其衣钵的瞿昙寺大德为『都纲』,诰封『国师』『大国师』『西天佛子』等尊号,瞿昙寺成为安多地区受封职位名号最高、受赏最多的寺院。
在乐都境内,藏传佛教寺院多分布在湟水两岸的南山和北山。瞿昙寺就坐落在南山沈家峡上游的瞿昙镇新联村,北倚形势端庄的罗汉山,前临湟水支流瞿昙河,南朝凤凰山,可遥望乐都十二景之一的雪山,实属环境雄浑而又清幽的形胜之地。
瞿昙寺曾周匝夯土城墙,寺院坐落在西部的内城,俗称『旧城』;东、南两面地势较低,包绕外城,俗称『新城』,内为寺主族人和佃户居住的里坊,又称『新城街』。城墙设上城门、下城门、新城门,进入瞿昙寺,还须穿过一道瓮城。
▲图2 瞿昙寺平面图
在明代西陲,瞿昙寺曾发挥重要作用。早在洪武初年,三罗喇嘛曾以其威望『为书招降罕东(蒙古族)诸部』,促成安多地区臻向安定,受到朱元璋及后嗣皇帝褒奖,刻意将瞿昙寺打造成效忠明王朝的藏传佛教寺院楷模,彰扬皇家的威仪和恩典,作为联系朝廷与藏区僧众的纽带,以利国家长治久安。
例如,永乐初年,朱棣曾采纳三罗喇嘛建议,屡派使臣赴拉萨,礼请藏传佛教格鲁派即黄教创始人宗喀巴入朝。永乐十二年(1414年)十二月,宗喀巴的高徒释迦也失率领数百名喇嘛抵南京觐见。两年后,受封为西天佛子大国师的释迦也失返藏,并于永乐十七年,用皇帝赏赐帑物创建了拉萨三大寺之一的色拉寺。宣德九年(1434年),这位大国师再赴北京觐见明宣宗;翌年十月,被朱瞻基赐封为大慈法王的释迦也失在返藏途中圆寂,朝廷下令就地建造塔院,收藏其舍利,赐名『弘化寺』。成化九年(1473年)七月,塔院岁久损坏,明宪宗敕命镇守等官修葺,并加筑城堡如瞿昙寺制。
往后,瞿昙寺继续发挥了这一重要纽带作用。略如清顺治八年(1651年)瞿昙寺《节奉敕诰代辈相传亲供底册》(下称《底册》)记载:
『成化十七年十一月,瞿昙寺灌顶国师班卓尔藏布奉谕密赍乌思藏阐教王,礼部编发进供敕谕一道,勘合二十道,赏给沿途盘费……仍取藏王印信番字奏本回部讫。』
瞿昙寺作为明初各朝接续经营的样板,受到安多地区藏传佛教寺庙和广大信众的企踵景慕,典型如甘肃省永登县连城镇鲁土司的家寺妙因寺,据《安多政教史》的传奇性记载,就曾虔敬吸纳瞿昙寺的汉式建筑规制和法物。
鲁土司的始祖脱欢,本是元太祖成吉思汗后裔,元世祖忽必烈的侄重孙,明洪武三年(1370年)降明,被明太祖安置在连城,为一世土司。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三世土司失伽因战功蒙明成祖钦赐鲁姓,成为安多地区极有影响的土官家族。宣德二年(1427年)鲁土司兴建家寺,明宣宗敕谕:『今以庄浪地面西大通寺,赐寺名曰妙因,颁敕护持。』印证《鲁氏家谱》这一记载,尚有妙因寺主殿万岁殿脊枋题记『大明国宣德二年岁次丁未秋七月六日』,至今完好遗存。
不仅妙因寺万岁殿建筑缩仿瞿昙殿,殿内壁画等也刻意拟照;另如《安多政教史》提到,其中还特地从瞿昙寺迎来青铜三世佛像、银汁抄写的《甘珠尔》以及殊书的《丹珠尔》大藏经等。而且一如瞿昙寺,妙因寺万岁殿内也供奉皇帝万万岁牌位,每年正月初八,鲁土司率领下属官员,到万岁殿向牌位虔诚上香。
时移世易,瞿昙寺盛极而衰。起因是万历六年(1578年),在青海湖东的仰华寺,格鲁派黄教活佛索南嘉措与蒙古土默特部俺答汗结盟,被尊为达赖喇嘛三世。藏、蒙地区黄教自此大兴,政治经济实力远胜其他教派,明王朝『断羌胡之交』政策瓦解,噶举派名刹瞿昙寺也改宗格鲁派。清代,格鲁派更受到朝廷大力扶持,瞿昙寺倍受冷遇,内讧不断;嗣因雍正元年(1723年)青海蒙古和硕特部首领罗卜藏丹津叛乱,寺主阿旺宗哲卷入其中,平叛后入狱七年,瞿昙寺从此一蹶不振。其后,除了修葺,仅有少量改建和添建。
▲图3 瞿昙殿(左)与万岁殿(右)比较
1、肇建瞿昙
瞿昙寺肇建,如《明太祖实录》记载:『洪武二十六年二月廿七日,西宁番僧三刺贡马,先是,三剌为书招降罕东诸部,又创佛刹于碾白南川,以居其众;至是,始来朝,因请护持及寺额;上赐名曰‘瞿昙寺’。』
这位三剌,就是三罗喇嘛,朱元璋尊重其心志,以佛祖姓氏『瞿昙』赐为佛寺嘉名。题款『大明洪武二十六季月日立』的匾额(图十),至今高悬瞿昙殿。寺中现存永乐六年(1408年)明成祖《皇帝敕谕碑》、洪熙元年(1425年)明仁宗《御制瞿昙寺碑》和宣德二年(1427年)明宣宗《御制瞿昙寺后殿碑》,也都郑重铭记此事。
应指出的是,近年曾有一份明洪武三年八月十五日的珍贵印信契书见世,提到『开荒耕种瞿昙寺。……戎马水旱地』,按全文,瞿昙寺命名不晚于洪武三年,但仅涉圈划领地,拢聚信众包括『外户人』开荒耕种,积累资财,以筹建佛寺。
瞿昙殿脊枋题记『大明洪武二十四年岁次辛未季秋乙西朔越六日庚寅□□』(图十一),为上梁典礼所书,明徵此时肇建。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松巴堪布·益希班觉《佛教史》按藏文史料说洪武二十五年建立基业,是寺院和僧众聚落初具规模。称《疏引》)申言:『瞿昙寺……兼有左右小寺,四面高塔与护法大殿,俱系明洪武二十六年修。』凡此表明,瞿昙寺初创,历时三年,陆续建有瞿昙殿,按藏传佛教尊奉曼荼罗图式配置的东西配殿、三世殿、护法殿和四隅小塔,以及寺旁僧舍、西南侧藏传佛教宁玛派(旧派红教)的天官寺、东面居住族人和佃户的里坊。
▲图4 瞿昙殿脊枋题记,自东往西:大明洪武二十四年岁次辛未季秋乙酉朔越六日庚寅口口(刘形彤、张峻岐摄)
2、重作宝光
朱棣践祚后,如其《皇帝敕谕碑》强调:兹者灌顶净觉弘济大国师班丹藏下,于西宁迦伴虎蓝满都儿都地面起盖佛寺,特赐名曰『宝光』。班丹藏卜即三罗喇嘛之侄,永乐八年十月赐封净觉弘济国师,永乐十年四月升灌顶净觉弘济大国师,永乐十二年四月三罗喇嘛圆寂后主持瞿昙寺。就此兴作,明仁宗《御制瞿昙寺碑》和明宣宗《御制瞿昙寺后殿碑》也都虔敬纪述。
前引《疏引》指出:宝光殿、钟鼓楼并左右小寺,固系永乐六年修,时敕赐大国师班丹藏下与焉。据《明太宗实录》载,永乐五年十月十八日赐班丹藏卜钞币,翌年七月初七又赐白金、钞币,旋『重作佛殿』。按前述《底册》,工程尚钦派朝官和内廷太监董理,到永乐十六年正月,宝光殿、小钟楼、小鼓楼并左右配殿竣工,历时十年。同年朱棣《御制金佛像碑》和《底册》提到的铜鎏金佛像,宝光殿内镌刻『大明永乐施』的御用花斑石须弥座及铜鼎、壶等,至今遗存为历史见证。
▲图5 洪武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肇建的瞿昙寺建筑平面
▲图6 永乐六年至十六年增建的宝光殿建筑群平面
3、继作隆国
宝光殿等竣工后,规模空前的建设接踵展开。如《底册》强调:永乐年间节奉钦差孟太监、指挥田选等奉旨修建宝光、隆国二殿,立有碑记。《疏引》更指出:隆国殿、钟鼓楼并两厢廊及前、后山门,咸系宣德二年修,时敕赐大国师三丹藏卜与焉。三丹藏卜如《明成祖实录》载,永乐二十二年二月二十一日,正值工程高潮,其叔父班丹藏卜圆寂,三丹藏卜被钦命嗣领灌顶净觉弘济大国师尊号。
▲图7 永乐十六年至宣德二年赓续建设的隆国殿建筑群
至于太监孟继、尚义等,又见隆国殿内『皇帝万万岁』牌位背刻:『大明宣德二年二月初九日,御用监太监孟继、尚义、陈亨、袁琦建立。』按《底册》,他们由朱棣钦派,迄隆国殿告竣,董工十九年,期间屡扈寺主大国师赴京。后绩还见录明宣宗和英宗《实录》等,如孟继、尚义,宣德三年又奉旨绾会郑和主持南京大报恩寺收尾工程,正统、景泰朝,尚义还被钦派督修北京大功德禅寺、大兴隆寺,董领杰出哲匠蒯祥等鼎建大隆福寺等名刹。尤其是孟继,长期操劳瞿昙寺大工而情愫缱绻,死后竟葬在寺北高店镇大峡村;为表彰其贡献,朝廷按二品官制,在坟前树立巨碑、石羊和石人。
瞿昙寺增华时,际遇两位皇帝丧葬和两朝皇帝登基大礼的避忌,再加边地山路崎岖,每季寒冬漫长,施工滞碍,以致耗时九年告成。落款『宣德二年二月初九日』的朱瞻基《御制昙寺后殿碑》、隆国殿匾额和『皇帝万万岁』牌,铭文『大明宣德年施』的铜鼎、壶和大钟,墨书『大明宣德二年二月初九日西宁瞿昙寺安奉大持金刚佛像图样』的陈设图样,无不辉映出当年竣工庆典的隆重。
▲图8 隆国殿匾额及排位
隆国殿工程崇宏。略如中、后两院周匝厢廊,尤其是隆国殿和两翼大鼓楼、大钟楼及双面抄手斜廊,就刻意缩仿永乐十五年(1417年)始建的北京大内重檐庑殿顶的奉天殿、单檐庑殿顶的二层文楼、武楼,以抄手斜廊连缀,不过覆盖布瓦而非黄琉璃瓦,与皇宫金碧流溢的豪华毕竟有别。深谙皇考继作瞿昙寺宏图的朱高炽,尽管祚短,未遑目睹大工告竣胜貌,却禁不住在其《御制瞿昙寺碑》热切赞颂道:『重作奉佛之殿,崇高附丽于日星,五章辉灼于霞彩,㵾深闳伟,超出尘外,香云缭布,如现鹫峰。』
嗣后,如《明宣宗实录》载:宣德二年十月……西宁卫净觉弘济大国师三丹藏卜,以修完寺宇,差啊嘛完卜捕黑般等进马谢恩。《底册》又纪:同年三月,皇帝还下令调拨西宁卫五十二名官军长驻瞿昙寺。洒扫巡视寺宇。
▲图9 隆国殿及大钟楼文物
4、后世变迁
明初四位皇帝倾心投入,历时三十六年,瞿昙寺完成了从椎轮到大辂的华丽变身。对这一西陲巨刹,明代后嗣皇帝也曾予增修或缮葺。
如《明英宗实录》载,景泰年间(1450—1456年)曾钦差内官、内使大规模修缮瞿昙寺殿宇。天顺六年(1462年)三月三十日,钦准灌顶净觉弘济大国师领占藏卜请求,修浚瞿昙寺墙及沟濠,以防鞑靼蒙古侵掠,这就是今称旧城的瞿昙寺城堡内城。
此后,按前述《疏引》载,明宪宗成化二年(1466年),瞿昙寺前院又增建东、西碑亭,荫护宣德二年(1427年)《御制瞿昙寺后殿碑》和洪熙元年(1425年)《御制瞿昙寺碑》。
据《西宁府新志》记载,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游牧青海的鞑靼蒙古劫掠了瞿昙寺,所幸建筑未毁。为此,明神宗万历元年(1573年),钦准瞿昙寺城堡东、南两面加筑城墙,以护卫寺辖族人、佃户居住的里坊,俗称『新城』。
按《底册》所记,明熹宗天启末年(1627年),瞿昙寺东北隅又建起包括经堂在内的囊谦,供嗣承灌顶净觉弘济大国师和灌顶广智弘善国师的高僧日常居住、诵经和礼佛。
往后,清乾隆四十七年(1728年)五月,瞿昙殿前添建抱厦。
按前引《疏引》,清同治十年(1871年)又修葺已倾圮的小塔和碑亭等。
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瞿昙寺遭大地震破坏,又经两年大规模修缮,宝光殿匾额题记曾详细载述。修缮中,山门、瞿昙殿、御碑亭等局部融入了清代成型的当地所谓河州工艺做法,瞿昙殿四隅小塔也被改修成藏式香趣塔的形制。
▲图10 成化二年瞿昙寺前院添建碑亭;乾隆四十七年瞿昙殿添建前抱厦
1、组群布局
瞿昙寺的建筑组群布局,遵循风水形势,同景物天成的自然环境有机结合,沿轴线从东南向西北展开,纵深逾225米,前后高差7.6米,组成空间层次十分丰富的前、中、后三进院落。
前院周匝红墙,南面山门居中,为全寺入口,两侧延出砖雕八字影壁墙,前立幡杆;山门两翼还各辟随墙垂花门。院内东、西相向,围以石雕栏楯的须弥座台基上,峙立着重檐十字脊的御碑亭。整个前院,包括角门,仅五座建筑,空间舒朗,两座御碑亭格外突出。
中院入口为金刚殿,后为中院主体建筑瞿昙殿和宝光殿,左右各有小配殿,瞿昙殿四隅还分建香趣塔。院旁围合厢廊敞向院内,并向后院延伸。东廊对位瞿昙殿东配殿为三世殿,迤北三间上构小鼓楼;西廊对称,建有护法殿和小钟楼。和前院比较,中院建筑更为密集,空间层次丰富。
▲图11 自山门至隆国殿的建筑组群序列立面图
宝光殿北,地势高起2.6米,横亘冂形平面的砖砌挡土墙,以空花宇墙结顶;循中院两侧小鼓楼和小钟楼北随地势上升的斜廊前行,可至后院。宽敞的庭院北面,居中高达2.3米的石雕须弥座台基前出大月台,周匝石雕望柱栏板,隆国殿耸峙为全寺空间序列的终结,一派皇家殿堂气象,冠表全寺。东西厢廊上拔起造型端庄的大鼓楼和大钟楼,各以双面抄手斜廊呈向上朝拱之势连缀隆国殿,有力强化了隆国殿作为建筑组群重心的宏伟气势。
▲图12 瞿昙寺两翼带抄手斜廊的隆国殿(前)同北京现存同期建造的故宫神武门(中)明长陵祾恩殿(后)形制比较
根据明代皇家建筑的实践和理念,瞿昙寺融入山水环境,必然讲究外部空间设计理论性的『形势』说。形与势,即近与远、小与大、个体与群体、局部与总体、细节与轮廓等对立性的空间构成及其感受效果;各建筑尺度、体量和视距按『千尺为势,百尺为形』控制;组群一般不逾千尺,即230~350米,单体乃至院落,多在百尺之内,即23~35米,力使行进其间所获得的近、中、远景和相互转换的知觉群的连续体验,切合人际交流的视听感受,丰富深刻、流畅而完整,充满人性情味。
事实上,以具有地表数字高程模型性质的传统『平格』模数网观照瞿昙寺总平面,比对清代样式雷图档中典型如定东陵平格样,两者『千尺为势,百尺为形』规划设计意向的高度契合,显而易见。
▲图13 瞿昙寺组群布局平格分析(上),参照国家图书馆藏清代样式雷定东陵平格底盘样(下),每格营造尺五丈
无独有偶,前述尚义返京后董建大隆福寺,作为皇家香火院、京师首座汉地廊院式藏传佛教巨刹,曾深受瞿昙寺影响,按平格模数审视相关舆图,其结合建筑立面的传统画法,从单体到组群,以『千尺为势,百尺为形』统筹平面和竖向设计的意象,尤其彰明较著。
总之,瞿昙寺的建筑,蕴涵着传统建筑规划设计的藻思,当然值得发掘和继承。
▲图14 平格模数网下的北京隆福寺(上,引自乾隆十五年《京城全图》)和瞿昙寺(下),每格营造尺五丈
2、建筑规制
瞿昙寺各建筑,除四座砖塔,均采用传统汉式木结构,青砖砌墙,简板瓦屋面,砖雕脊饰,绘饰彩画和壁画。各建筑式样和做法,略如下表:
▲表1 瞿昙寺各建筑规制
周匝中后院的厢廊即回廊或围廊,自金刚殿两旁各七间,北折四间,各经三世殿、小鼓楼及护法殿、小钟楼檐廊九间,连廊七间,末三间斜升2.6米抵后院,再各接围廊五间,穿大鼓楼、大钟楼檐廊三间,各续回廊四间,又以抄手斜廊两间折向隆国殿,进升2.6米至两山檐廊。大钟鼓楼南,回廊循中柱砌墙,院内侧开敞;外侧隔成房间,小钟鼓楼明间和后院东廊一间各设门外通,西廊中段两间各开小券门,其余皆凿小圆窗。大钟鼓楼北,回廊仍沿中柱砌墙,两侧均敞为双面廊。
厢廊朝向院内的52面墙,曾彩绘佛祖本生故事等,与各殿内满壁藏式佛像及密宗神像相辉映。清代厢廊少量壁画淋毁重绘;民国大地震后重修期间,囊谦大经堂遭际回禄,庋藏粉本煨灭,24间壁画无缘重摩,仅小钟鼓楼以北28间壁画幸存,明、清各半,备受学界珍视推崇。
文献和考古证明,廊院组群源自商周,唐宋已成庙堂定制,惟存世实物罕见,瞿昙寺廊院堪称遗珍。因效尤皇宫礼制意向,循五行观念,院内鼓楼在东略高,钟楼居西稍低,与汉地伽蓝东钟西鼓惯例相反;后院厢廊,更如北京皇宫朝房,采用一斗三升品字斗栱,凸显了主体建筑的尊崇。
寺院出入口,如山门、后山门(即金刚殿)、小钟鼓楼下明间及后院东廊的大门,都采用了汉地佛寺常用的欢门式样,山门和金刚殿还配以欢窗。
▲图15 瞿昙寺的明初壁画(罗文华、苏白摄)
寺内各殿座,包括配殿及大小钟鼓楼,皆采用汉式槅扇门,隆国殿等级类同皇宫,福心作簇六雪花纹,裙板剔地起雕三幅云;大小钟鼓楼做方棂;其余多为斜格棂子或直棂。殿座外各门,则为双扇或单扇实榻门(即板门)。
凡此,曾深受明初以来日趋森严的礼制限定。
如明洪武二十四年肇建瞿昙殿及配殿,均用歇山顶,设藻井,无斗栱,就遵从了洪武三年令:『并不许起造斗栱、彩画梁栋。』其中并未限置藻井。洪武二十六年新规『不许歇山转角、重檐重栱、绘画藻井』,而永乐六年皇帝御赐扩建,仍用歇山,却无藻井;永乐十六年后增华,甚而采用重檐院殿顶,并起造斗栱,仍无藻井,也没有皇家专用的溜金斗栱。
其中,宣德二年落成的隆国殿、大钟鼓楼、后院厢廊及山门,成化二年告竣的御碑亭,柱头皆安斗栱,与明初北京官式做法略无二致,结构意义外,更凸现了礼制尊卑。权衡斗口大小,隆国殿甚至大于永乐皇帝的长陵祾恩殿;山门、御碑亭、大钟鼓楼及后院厢廊的斗口,也不逊长陵祾恩门,足见朱棣和嗣皇帝对瞿昙寺的青睐。
▲图16 瞿昙寺及其西配殿的凿井
▲图17 瞿昙寺各式斗栱
各建筑屋顶,除厢廊两坡顶、山门两旁角门硬山顶、金刚殿悬山顶,共有九座建筑采用歇山顶,除清代改动的御碑亭重檐十字脊顶外,区别于嗣后官式建筑的,就是坡面舒缓、垂脊内缩即收山普遍较深的特点。
▲图18 瞿昙寺各式歇山做法
隆国殿和大钟鼓楼等三座建筑,采用高等级的庑殿顶,如同北京同期遗构,正脊外延即推山显著,梁架却省去太平梁和雷公柱,构造大为简化。
▲图19 瞿昙寺的庑殿顶推山
如前述,洪武三年,朝廷曾严禁寺观彩画梁栋,却申明:其御赐者……不在禁例。以致瞿昙殿及诸配殿外,各主体建筑木构件彩画均如明初北京官式,惟不作地仗。其中隆国殿、大钟鼓楼和后院厢廊梁枋,用墨、绿色叠晕。隆国殿内檐的旋花心等用黄色,类似点金,级别最高。金刚殿、小钟鼓楼及中院厢廊级别稍逊,枋心不叠晕;凡此,皆为现知明代早期建筑彩画的瑰宝。宝光殿及隆国殿外檐因后世修葺,已趋同厢廊清代壁画表现的彩画式样。乾隆朝,瞿昙殿曾按地方风格添建带斗栱的抱厦,清末到民国,又屡经修缮,彩画形式复杂多样,冷暖色兼用,多属当地手法;但内檐遗存洪武朝彩画,则为现知明代最早木构建筑彩画。
▲图20 大鼓楼南廊梁架彩画
在做法上,瞿昙寺各建筑檐柱和角柱内倾,角柱加高,鲜见于嗣后明清官式建筑,却契合宋《营造法式》有关『侧脚』和『生起』规定。瞿昙殿、三世殿及护法殿梁架用叉手,瞿昙殿还用『顺脊串』,也见载《营造法式》,却罕见于明清官式建筑。
▲图21 契合宋《营造法式》的瞿昙殿(左)、三世殿(右)、护法殿『叉手』和瞿昙殿『顺脊串』或『襻间』
另一方面,珍贵的是,隆国殿内梁架遗存大量工匠题记,堪称明清官式建筑体系成型的不磨印记。诸如明间、梢间、中金、上金、单步梁、双步梁、五架梁、隨梁、行(桁)、方(枋)、同(童)柱等术语,明显异于《营造法式》而和清《工程做法则例》同辙,无疑具有弥补明代营造文献缺环的重要价值。
▲图22 弥补明代营造文献缺环的隆国殿梁架工匠题记术语(图片引自史箴,刘婉琳,吴葱,瞿昙寺隆国殿梁架题记揭析[J].文物,未刊稿)
至当代,1959年设置瞿昙寺文物管理所,由青海省文物管理委员会领导,从此开启了瞿昙寺的研究与保护事业。同年,瞿昙寺被列为青海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60年春,著名建筑史学家张驭寰、杜仙洲勘察该寺,1964年在《文物》第5期发表瞿昙寺研究的开山之作《青海乐都瞿昙寺调查报告》,至今被学界仰重。此后直到1980年代,政治动乱,研究停滞,瞿昙寺外围城垣及部分建筑被毁,主体建筑一度被改作粮站。期间,青海省文物主管部门和瞿昙寺管理所马骏等为保护瞿层寺奔走呼吁,才得较完整地保存至今。
▲图23 1964年张驭寰、杜仙洲《青海乐都瞿昙寺调查报告》
改革开放后,青海省学者谢佐、芈一之、赵生琛等深入爬疏藏、汉文史籍,方志和碑文等,结合现场调查,相继发表《青海乐都瞿昙寺考略》《瞿昙寺补考》《瞿昙寺及其在明代西宁地区的地位》《青海乐都瞿昙寺文物调查记》等论文,出版《瞿昙寺》等著作,从历史、政治、宗教、艺术等视角,系统梳理了瞿昙寺的历史及其文物价值。
基于这些工作,1982年瞿昙寺被国务院列为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4年瞿昙寺文物管理所恢复后,旋即编辑出版《瞿昙寺》。1985年,青海省文物管理处委托杰出古建筑专家、中国文物研究所祁英涛所长主持设计,瞿昙殿落架大修,在明间脊枋发现了洪武二十四年九月初六日上梁典礼的墨书题记,为考证瞿昙寺的创建年代提供了确凿证据。
1993年2月,经国家文物局专家组推荐,青海省文化厅委托天津大学建筑系承担瞿昙寺维修设计,期望结合高校的教学与科研优势促进文物建筑的保护研究。为此,该系建筑历史研究所由王其亨教授主持,组建了建筑学、建筑结构、岩土地基等多专业的协作团队,聘请单士元、罗哲文、冯建逵、于倬云、杜仙洲、傅连兴、郭旃、晋宏逵、傅清远等文物建筑权威和专家为顾问,经过缜密的调查测绘,深入研究相关历史,获得大量新发现,从而高质量地完成了修缮设计。1995年5月国家文物局划拨上千万元专项经费,由青海省文化厅苏生秀(格桑本)副厅长担纲,文物处李智信处长、考古研究所刘溥所长等主持施工,延请敦煌研究院资深文物建筑专家孙儒僴为顾问,开始了历时5年的瞿昙寺大规模维修。
在瞿昙寺修继设计和施工中,『不改变文物原状』的理念得以严格实施,按照真实性、完整性的原则,以最小干预、可逆性措施解决实际问题。针对最大的病害原因——当地三级湿陷性黄土遇水沉降的特性,项目组聘请天津大学土力学专家吴家珣教授为顾问,处理寺院因排水不利致使地基下沉的险情,圆满完成相关建筑基础的加固,恢复并完善了旧有的地面海墁和排水、道路等系统。全部屋面苫背,则参照清代官式建筑的改性做法;不得不更换的砖瓦和石雕以及木构件等,则严格遵循原式样、原材料、原工艺的传统做法。其中,王其亨教授等还发现大量明代题记,尤其是隆国殿梁架上数十款工匠墨书题记,具有弥补有明一代营造文献缺环的重要价值。修缮后的瞿昙寺各建筑,经过20多年冻胀循环的严酷考验,至今未发生地基沉降、墙体和屋面开裂渗漏病害,实现了国家文物局专家组的愿景,成为名副其实的文物建筑修缮工程的『样板』。
此后,天津大学建筑历史与理论研究所大规模开展甘青地区传统建筑及其保护研究,厘清了清代以来瞿昙寺建筑修缮中融入甘青地区所谓『河州做法』的历史。瞿昙寺系统测绘及研究的部分成果,先后被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潘谷西教授主编的《中国古代建筑史·元明卷》、青海省文化厅编著的《瞿昙寺》以及郭华瑜著《明代官式建筑大木作研究》等专著吸收。
与此同时,瞿昙寺规模巨大的壁画遗存,也引起国内外美术界高度关注,展开了系统深入的研究,对各殿内遗存的佛像及藏传佛教密宗诸神像、厢廊汉式壁画的来龙去脉,以及艺术价值的定位,都有了前所未有的突破,拓展并深化了瞿昙寺深厚历史文化内涵的当代认知。其中,基于对瞿昙寺壁画的完整记录、辨识与评价,所形成的集大成的代表性成果,就是2015年国家出版基金重点资助的《藏族美术集成》第一册『瞿昙寺壁画专卷』。这些努力和成果,为未来瞿昙寺的文物建筑保护和研究,以及展示和旅游开发,打下了良好基础。
▲图24 瞿昙寺相关书籍
▲瞿昙寺组群总平面图
▲瞿昙寺组群立面图
▲瞿昙寺组群剖面图
▲隆国殿南立面图
▲大钟楼东立面图
▲瞿昙殿南立面图
▲宝光殿南立面图
▲小钟楼东立面图
▲山门南立面图
▲金刚殿南立面图
▲香趣塔立面图
供稿:天津大学建筑历史与理论研究所
编辑:邓靖凡
审核:吴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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