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小说中描绘和处理非二元性别角色

文摘   2024-06-07 12:26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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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前段时间,我和兔子上山在聊到性别平等的小说创作时,我们发现即使是那些想要在小说中打破父权制的作者,TA们对新世界的构想也是建立在女性和男性的二元性别基础上的,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读到过一本关于多元性/别平等的中文小说呢?她说:“除了不了解以外,可能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怎么写?其实去年我有尝试过描绘一个非二元性别的人物角色,但是最后发现自己写成了性别知识科普(泪。”

不知道大家在阅读或写作领域,是否会有相似的疑惑?虽然我暂时还没写过小说,但好像也蛮理解这种苦恼的。于是借由这个契机,我分别去英语和法语领域搜集了创作多元性别角色的经验,整理并添加了一些我个人的想法,写成了下面这篇文章,希望能够给正在或想要创作性/别多元故事的朋友们提供一些启发。

那么,我们一起来看看可以做些什么吧!

全文约5000字,阅读时间约12分钟。


1.学习更多关于性/别多元的知识


是的,就像进行任何题材的小说创作一样,创作非二元角色前也需要进行事前研究之前需要进行研究,你需要去了解更多关于这一性别身份的信息。好在我们拥有互联网,你可以轻易搜索到许多帮助你获取非二元性别角色的知识。在这里,我可以推荐一些搜索平台与其它了解途径:


✦ 简中互联网
- 微博🧣非二元性别科普账号:@enby非二元性别bot,@非二元万事屋
- 微信💬文章检索:“非二元性别”的关键词阅读相关的科普文章


✦ 科学上网
- 可以访问Reddit、Tumblr、Quora等国际社交平台,用英语或其它语言搜寻相关信息;你也可以在相关的主题社区发帖提出你在创作过程中所遇到的具体问题,征求来自世界各地的非二元性别者的意见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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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注性/别多元议题的新闻媒体或科普网站:Them.us,PinkNews,everydayfeminist,Autostraddle
- 使用google.scholar阅读一些相关的学术文章或著作,英语学术界的研究相比起中文的来说要丰富很多(PS:但即使是学术文章也可能因时代局限性和个人观念带有一定偏见。在使用这些资料时,保持理性和客观至关重要。如果你对某些信息感到不确定,可以邀请一位非二元朋友帮你鉴定一下哦)
- 顺便推荐一本我去年读到的非常喜欢的非二元自传漫画《Gender Queer》,这本书通过第一人称的叙述,讲述了作者作为一名非二元性别者的自我探索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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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检查脑海中的性别刻板印象


✦ 非二元性别并不总是看起来“雌雄同体”

TA们可以具有雌雄同体的外观,也就是说,既不完全符合传统的男性也不完全符合传统的女性特征,但这并不是必要的。TA们可以符合传统的女性或男性的表达,可以是混合的性别表达,可以是中性的表达,也可以是流动性的表达。TA们可以是胖的,瘦的,也可以是高的,矮的。非二元性别并不仅限于一种风格、体型和肤色,TA们可能来自世界的任何角落,每个个体的性别表达会因为其偏好、社会环境的不同而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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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二元性别不是一件新事物

非二元性别者在历史上一直存在,如果你没有听说过TA们(以及其TA跨性别者),这可能是因为人们更喜欢关注顺性别的人。例如,在殖民文化之前,许多原住民(比如美洲)的传统性别角色就存在于二元之外,TA们使用“双重精神”(Two-spirit) 来描述超越女性和男性存在的身份;在夏威夷,玛胡(māhū)是非二元性别的族群,有着丰富的历史,扮演过重要的精神和社会角色;在拜占庭帝国,一些出生时被指派为女性的人后来加入了全男性的僧侣团体,使用可互换的女性与男性代词等等。你可以从历史上的非二元性别者身上寻找灵感。


指派性别、性别认同、性取向和性别表达不是同一件事情。或许你已经学习过一些性别知识,但为了避免误解,我还是想要在这里简要地科普一下:

- 指派性别(Assigned Gender at Birth)是在出生时基于新生儿的生殖器官给予的性别标签,也就是大众常用的“女”和“男”。这种分类通常基于生物学,且往往采用二元的性别框架,忽略了间性人(Intersex)群体的存在。

- 性别认同(Gender Identity)是一个人内心深处对自己性别的感知和认识,这可能与TA们出生时被指派的性别相符,也可能不符。性别认同的范畴很广,包括女性、男性、无性别、性别酷儿、流动性别等。

- 性取向(Sexual Orientation)是指个体对不同性别的人产生的情感和性吸引,包括异性恋、同性恋、双性恋、泛性恋、无性吸引等。

- 性别表达(Gender Expression):是通过外观、行为、服装选择和个人习惯等方式展示的性别风格。性别表达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反映一个人的性别认同,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它可能会因社会、文化因素发生变化。


✦ 对性别焦虑情节的处理

性别焦虑(Gender Dysphoria)确实是一个重要的主题,经常会在讨论非二元性别者和跨性别者身份时被提及。性别焦虑是指个体对出生时被分配的性别感到的不适,主要分为身体和社交两大类。但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并非所有的非二元性别者都会经历性别焦虑,即使经历,强度和方式也不一定相同,不经历性别焦虑并不会让一个人的非二元身份失去有效性。其次,并非每一个非二元性别者都会进行激素治疗或性别肯定手术,其影响因素有金钱考量、社会压力、个体意愿等。每个个体的体验与选择会有所不同,不要将其刻板化或戏剧化。

如果你想要描写性别焦虑的情节,我想要建议你先回到第一点进行充分的自我学习,再去第六点参考一下行动指南,去请教真实的非二元性别者们。




3. 正确的代词是重要的


当涉及到在写作和交流中表达性别时,使用正确的代词是尊重个体性别认同的关键方式之一。尤其在创作涉及非二元性别角色的作品时,准确使用代词不仅是尊重其性别认同的表现,也是构建角色真实性的重要元素。错误的人称代词可能会让非二元性别者感到被误解、不被尊重,甚至感受到被冒犯。


在中文语境中,“她”和“他”是最常用的人称代词。虽然非二元性别者还没有公认的人称代词,但也有一些替代方案。例如,“TA”(发音为“tā”)已被一些活动人士和支持者采用,作为一个新的、中性的代词。这一用法起源于网络,通常用于那些性别信息被认为不相关或不愿明确的情境。此外,“X也”(发音也为“tā”)也是一个可行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你可以主动询问,而不是提前预设。有可以接受被叫含性别代词(如妈妈、兄弟、姐妹、老婆、她、他等)的非二元性别者,也有只接受中性代词的非二元性别者。询问性别代词是尊重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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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避免让小说成为科普辞典


✦  使用角色之间的对话
引用小说家Kalo在小说中解释非二元性别角色的性别身份的方法,他说:“除非你的创作目标是进行教育(例如儿童文学),否则不要从一切都必须向读者解释的原则开始:展示,而不是讲述。

他用《黑豹和闪光》(Panthère et paillettes)中的一节对话举例,让性别身份的介绍自然地融入故事情节中,以避免直白的教育性讲解:


“我不是女生。”

“哦,”他随意地问,“那你是男生吗?”

他像在问“你的夹克是皮的吗?”一样自然随意。这种轻松的态度很少见。你回答:

“也不是。”


✦  描绘角色的内心独白

可以通过角色的内心独白来展示TA们对自己性别身份的看法,以及这种身份对TA们日常生活与决策的影响。这既能够让读者看到角色的动作,又能使读者感受TA们的心理状态。例如,角色可能在内心独白中反思社会对其性别表达的期待与自己的感受之间的冲突,比如一个参加重要社交场合前对着镜子纠结如何选衣服的非二元性别者,TA可能既不想被束缚在传统的女性或男性装扮中,也不想引起TA人的过多关注,成为活动焦点。


✦  构建一个新的世界

你可以将非二元作为一种世界观,并在你构建的世界中实践它!在这样的世界中,性别可以更加流动和多变,不再受限于我们现实世界中的固定分类——所有人都是双性人,或者无性别的人。又或者,人们的性别会随着季节和时间的变化而流动,就像厄休拉·勒古恩在《黑暗的左手》(The Left hand of Darkness)中探索的那样。你可以重新思考新的社会结构、家庭角色、文化习俗,在没有固定性别的世界里,人们的关系会焕发出更多的可能性,当然,也会产生新的冲突与挑战。




5. 避免让非二元成为符号


确保你的非二元角色有独特的个性、丰富的故事背景与完整的情感线,而不仅仅是展示多样性的工具。真实的人是复杂和多面的,非二元角色也应当如此,TA们应该具备自己的梦想、挑战和成长。


同样很重要的一点是,关于非二元角色的故事不应该只局限于出柜出柜、性别认同、性取向探索的传统叙事框架中。许多与性/别多元相关的作品都曾过于依赖过这一框架,而忽视了其它可能性。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主题都很值得探讨,比如追求热爱的事业、处理人际关系、发展个人的兴趣爱好等等,还可以引入交叉性议题,如种族、阶级、宗教、神经多元等等,以展现非二元角色在不同处境中的独特体验和挑战。我们可以将非二元性别的特殊体验与普遍的人类情感和冲突相结合,塑造成一个所有读者 ——无论性别认同和性取向如何——都能从中感到共鸣的故事。因为最终,我们都想要寻求爱、接纳与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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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和真实的非二元性别者对话


✦ 在进行对话之前,请确保已经尽可能多地学习了多元性/别的知识,避免由于不了解或不够了解而提出带给TA人伤害的问题。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尝试以下方法:

- 询问周围的朋友:看看你是否有非二元的朋友愿意分享TA们的经历;

- 在网上发布帖子,或联系性/别多元科普博主进行投稿:说明你在招募采访对象。你可以在社交媒体、性别多元的论坛或相关社区中发布你的请求,表明你的目的并作出对隐私和尊重的承诺;

- 通过参加线下的性别多元活动来结识非二元人士,向TA们寻求帮助:亲身参与这些活动不仅能增加你的知识,还能帮助你们建立理解与信任。


✦ 关于对话,除了保持尊重与友好以外,我还想要建议你以下几点:
- 预先沟通:在交流之前,向对方展示你想要询问的一些问题,并且告诉对方回答是开放性的,不会强制TA们回答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这样可以创造出一个更加包容和安全的讨论氛围;
- 处理回答的方式:解释你将如何处理TA们的回答,以及你打算在多大程度上从TA们分享的经验中汲取灵感,这有助于建立透明度和信任;
- 尊重隐私和意愿:如果没有人联系你,或者你联系到的人不愿意和你分享TA们的生活,请理解并尊重TA们的决定。非二元性别者没有教育TA人的义务,述说自己的生命经验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TA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和问题需要忙碌与考量;如果对方希望匿名分享,请尊重TA们的隐私,不要透露TA们的身份信息;
- 保持开放和倾听的态度:很多人认为非二元性别者总能立即确认并完全理解自己的性别认同。这是一种误解!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作为一位非二元性别者,我想要告诉你:我们和其TA人一样,也需要通过外部信息资源来更全面地了解自己,因为我们身边能够直接接触到的关于性别多样性的资源非常有限。除此之外,在探索自我身份的过程中,也可能会经历很多次自我怀疑与挣扎,性别认同的探索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时间来逐步深入理解
- 提供感谢和回报:如果有人愿意与你分享TA们的经历,表达你的感谢之情,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考虑给予对方一些回报,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如在你的作品中致谢);
- 持续学习和调整:在与非二元性别者交流后,继续学习和调整你的写作。不要停留在一次对话上,而是将其作为持续学习的一部分,不断丰富你的理解和表达,也不要害怕犯错。


结语:

我不认为只有非二元性别者才能写出好的性/别多元小说,正如我不认为异性恋就不能写出好的同性题材小说一样。比起拥有相同的身份背景,更重要的是创作者是否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件事情重要,是否真正尊重和理解这些经历,并且愿意投入心力去真实地表现这些人物。无论如何,我都想要鼓励大家多多去写,丰富创作视角,去创造包含拥有多元经验的人的故事,即使写得不那么好。感谢愿意尝试的朋友们,你们的创作会推动多元的进程。


正如网友gillpolack在TA的博客中写的一段话:



在构建小说世界时,性别角色的设定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如果我们不在小说中构建女性角色、其它性别以及不同的性取向,那么对读者来说,这些人就不存在。在研讨会上有许多作家对我说:“我生活在一个复杂的世界里,我了解这些事情。”但如果你的小说中对大多数人类仅有一种默认的设定,并且没有明确的理由来解释这种设定,那么你并不是生活在一个复杂的世界中。事实上,你生活在一个更简单、更粗暴的世界里,这是一个顺性别主导和异性恋本位的世界。如果你是这样的作者,我对此表示同情,因为我不会经常阅读你的作品。我在里面看不到我自己,也看不到我的许多朋友。我们不必是主要角色,但小说必须设定在一个我们有存在的可能性的世界中。




所以,拿起笔吧(或者键盘也行),记住,这不仅仅是在写作,也是在编织一个更加包容和丰富的世界。在那里,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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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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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illpolack. (2015, 10 mai). Where I start profound and end profane. LIVEJOURNAL. https://gillpolack.livejournal.com/1385633.html




作者:抽空烟

编辑:兔子上山

排版:抽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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