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亚楠：崛起的印度财团，印度国家发展新引擎？

楚亚楠：崛起的印度财团，印度国家发展新引擎？

7月12～14日，亚洲首富、印度信实集团董事长穆克什·安巴尼之子阿南特·安巴尼在孟买与印度医药大亨之女拉迪卡·麦昌特举行盛大婚礼，这场斥资约43.5亿人民币、历时五个月的庆祝活动，向世界展现了印度顶级豪门是何等奢靡。3月，安巴尼家族为婚前派对修建了14座印度教神庙，派对现场极尽铺张奢华，全球知名巨星蕾哈娜献唱，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之女伊万卡、加拿大前总理哈珀、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脸书创始人扎克伯格等皆受邀出席。而正式的婚礼仪式则有近2000名宾客受邀，其中包括印度总理莫迪、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及美国卡戴珊姐妹等名流，婚礼现场被装修成了印度教圣城瓦拉纳西的模样，用于接送宾客的劳斯莱斯库里南上还铺了一层黄金制成的薄纱。

此次婚礼引发国际舆论的高度关注和广泛热议。财团是家族式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以安巴尼家族、阿达尼家族、塔塔家族和贝拉家族为代表的印度大型企业集团具有鲜明财团属性，垄断或控制着印多个行业，并在印经济运转和国际事务中发挥重要作用。

安巴尼家族以信实工业为产业支柱，经营范围涵盖零售、数字服务、多媒体娱乐、石油天然气、石油化工精炼等诸多领域。安巴尼家族创始人迪鲁巴伊·安巴尼早年在也门经商，1957年回到印度从事进出口贸易，1966年创立信实纺织工业有限公司。该公司于1977年上市，并于八年后更名为信实工业有限公司。此后，以信实工业为龙头的安巴尼家族企业经营业务不断拓展，综合实力大幅提升。1996年，信实工业成为首家被标准普尔和穆迪纳入评级系统的印私企，2004年其又成为首家进入福布斯全球500强的印私企。2005年迪鲁巴伊之子穆克什·安巴尼和阿尼尔·安巴尼“分家”，长兄穆克什执掌信实工业公司（RIL），弟弟阿尼尔执掌信实·阿尼尔·迪鲁巴伊·安巴尼集团（Reliance ADA Group）。今年3月，胡润研究院发布《2024胡润全球富豪榜》，穆克什·安巴尼以8300亿人民币的财富位列榜单第十。信实集团资产一度达到印国内生产总值（GDP）的3.5%，在全印股民中，每四人就有一人购买了信实的股票。

阿达尼家族历史较短，仅有现任集团董事长高塔姆·阿达尼一代，集团主要从事能源、港口、基础设施建设等业务。阿达尼本人的发家史颇具传奇色彩，他在大二辍学后从事珠宝行业并赚得第一桶金，随后掏空身家回到老家古吉拉特邦经营港口，并由此搭上莫迪的“大船”。在莫迪担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期间，阿达尼集团承担大量政府招标项目，十年间营收增长超12倍。2014年，莫迪担任总理后将“古吉拉特模式”推广至全印，阿达尼集团借此承担大量机场、港口、矿产项目的开发和运营。阿达尼本人身价亦随之水涨船高，仅用八年时间即从全球富豪榜第609位蹿升至第二位，其在巅峰期总身价近1300亿美元。2022年，美国做空机构“兴登堡”公司披露阿达尼集团财务造假、贪腐严重等信息，致该集团股票暴跌，阿达尼本人财富亦大幅缩水。在莫迪政府支持下，阿达尼集团紧急危机公关，至今年1月，阿达尼净资产回升至976亿美元。

阿达尼财富的迅速增长得益于其投资经营主打的三张牌。一是“印度牌”。印市场规模和增长潜力吸引大量国际投资，但印号称“外资坟场”，外企在印经营面临巨大政治政策风险，作为印企代表，阿达尼集团充分享受“印发展红利”。二是“基建牌”。印超十亿规模人口催生庞大基建民生需求，阿达尼集团拥有煤电、港口、绿色能源等众多业务板块，深受投资者追捧。三是“莫迪牌”。阿达尼集团与执政党印度人民党（印人党）及莫迪关系密切，这使其拥有免受金融监管机构骚扰、获得低息贷款与港口机场经营权等优势。

印度社会流传着一句戏言，“印度人的一生有两件事不可避免，一是死亡，二是塔塔”。塔塔家族出身于擅长经商的印少数民族帕西族，集团创始人贾姆谢特吉·塔塔早年从事茶叶、棉花和纺织品出口生意，是印最早一批买办商人。该集团创立于1868年，初期靠纺织起家，后逐渐涉足钢铁、电力、航空等领域，是印历史最悠久的财团之一。目前塔塔家族已历经六代，旗下拥有100多家企业，其中上市企业30余家，并有数家跻身世界500强，业务覆盖能源、工程、汽车、通信、纺织、信息技术、材料、服务、消费、化工等印经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塔塔集团在国际上拥有较高影响力，集团原董事长拉坦·塔塔曾担任博鳌亚洲论坛理事会理事。近些年，塔塔集团的几起收购案引发国际关注。例如，2008年收购英国知名汽车品牌捷豹路虎；2023年收购苹果公司在印三大代工厂之一的纬创资通在印工厂，成为印度第一家本土iPhone制造商。塔塔集团同我国的交流合作亦广泛深入。2013年，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访问印度时曾在孟买参观塔塔集团，彼时塔塔集团在华业务范围涵盖钢铁、汽车、通信、货运等多领域，拥有员工约3000人。

贝拉家族以纺织和纱线贸易起家，产业以基建、纺织为主。19世纪初，贝拉家族第一代创始人赛斯·希乌·纳瑞亚·贝拉毅然放弃在印度拉贾斯坦邦的典当生意，改行去孟买经销棉花，大获成功，并在家乡修建“贝拉大楼”，这奠定了贝拉商业帝国的基础。其子巴尔沃·贝拉作为家族第二代传承人以贩卖鸦片为主，较为守成。第三代领导人冈萨亚·塔兹·贝拉在发展种植业的基础上进军工业，开拓铝、水泥和化工业等产业，在其经营的六十年间，贝拉家族企业跻身印一流家族企业之列。随后，冈萨亚之子巴苏·库马尔·贝拉成为家族第四代掌门人。1983年，埃迪亚·贝拉作为家族第五代传人，推动建立跨国商业集团，在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埃及建立了19家公司，产业涵盖金属、水泥、纺织品和电信等领域。1995年，埃迪亚之子，年仅28岁的库玛·曼格拉姆·贝拉接掌大权，进一步将贝拉集团业务向电信、金融服务和零售业拓展，在其领导下，集团年营业额从1995年的20亿美元增长到2022年的600亿美元。

印度财团之所以能屹立至今不倒，离不开其与印政府的复杂关系：财团通过同政界复杂的裙带关系得到或明或暗的政策支持，在融资、行业准入许可等方面攫取特权，壮大自身实力；政府则借助财团“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能力，推动国家经济发展，同时为自身谋求政治献金。

安巴尼家族的信实集团在能源、零售和数字通信领域的诸多投资都与印政府的政策支持密切相关。安巴尼家族与莫迪关系密切，早在莫迪担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期间，二者就已建立深厚关系。安巴尼称赞莫迪为“印度史上最成功的总理”，力挺莫迪经济政策。今年6月，莫迪及其所属阵营再次赢得大选后，安巴尼还对媒体表示，“印度时代”已经来临，他还预言印度可在2047年，即独立100年之际，成为与中美并驾齐驱的全球最强三国之一。

阿达尼集团董事长高塔姆·阿达尼则与莫迪有着几十年的交情。据报道，莫迪在2014年大选中花费的200亿卢比，几乎全部来自阿达尼。莫迪政府上台后，也在许多方面给阿达尼集团“开绿灯”。例如，2020年莫迪政府不顾经济事务部和国家转型委员会的反对，绕过1994年印度机场管理法案中机场出租给私营机构不得超过30年的限制，将六个机场私有化合同交予阿达尼集团，允许其管理机场50年。

塔塔家族同印度政界关系亦十分密切，对几乎历届印度政府都有重要影响。今年印度大选前，塔塔集团下属基金会还向印人党豪掷36亿卢比捐款。部分印政府高官退休后还加入塔塔集团担任要职。例如，现任印度外长苏杰生从外秘职位退休后曾担任塔塔集团全球事务主席，2019年苏杰生又被莫迪“挖走”，出任外长至今。

贝拉家族曾是圣雄甘地的资助人，资助过其主导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冈萨亚·贝拉更是甘地的密友和经济顾问，凭借与甘地家族的密切关系，印度独立后贝拉家族很快成为控制印度计划经济命脉的几大家族之一。

与此同时，印财团还被当作印经济增长引擎，但难解决根本问题。一是财团崛起导致印社会贫富差距拉大。印财团在基础设施等方面的大力投入，对印经济发展具有一定提振作用。莫迪政府希望利用经济学中的“涓滴效应”扶持少数财团，并使财富从财团杯中外溢“泽被万民”，但实际效果不及预期，“涓滴效应”反而转化为“马太效应”。研究表明，在莫迪执政至今的十年里，印贫富差距急剧扩大——最富有的1%人口拥有全国40%以上财富，财团坐大渐成尾大不掉之势。

二是财团同政府间的“裙带资本主义”致使中小型企业举步维艰。据统计，印财团如今控制着全印25%港口、45%水泥生产、1/3钢铁产业、近60%电信用户和45%以上的煤炭进口。印经济监测中心分析显示，自2014年以来，私营公司的所有新投资提案，有1/4来自印财团。印财团在印能源、纺织、石油化工、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近些年还扩张至通讯、互联网、绿色能源等新兴领域。财团旗下的寡头企业垄断大量社会资源赚取超额利润，挤压中小企业生存空间，阻遏印经济发展活力，消抵印社会创新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