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听了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古诗词总是这么应情应景应节,明天是七月半,听完以后我泪眼婆娑,思绪万千……又是一年中元节,明月寄哀思,灯下念故人。
小时候最怕七月半,令人无比害怕的“鬼节”。看到爸爸和哥哥在门口烧草纸、纸钱还有一把香,妈妈端上一托盆各种饭菜糕点等贡品,还有用刚烧好的水泡的茶和没有开封的酒,祭拜祖先,那时的我只觉得神秘和恐怖。
而今,人到中年,经历了生离死别,才慢慢读懂中元节,才明白那些令人害怕的鬼都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中元节,生者与逝者“久别重逢”,诉说对彼此深深的挂念。
死亡的三种意义是什么?
死亡的三种意义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和被遗忘。
1.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这是指一个人的心脏停止跳动,脑活动停止,即从生物学的角度,这个人已经死亡。这是死亡的最基本和最直接的定义,标志着生命的终止。
2.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这指的是当社会上的其他人开始忘记或不再纪念这个人时,他从社会意义上“死亡”。这涉及到社会对个人的认同和记忆的丧失,即当没有人再提起或纪念这个人时,他从社会的角度被视为死亡。
3.被遗忘:这是指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把你忘记时,你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痕迹或记忆。这是死亡的最终意义,标志着一个人在人类历史和记忆中的彻底消失。
这些不同的层面揭示了死亡的多维度性质,从生物学到社会认知,再到最终的被遗忘,每个层面都反映了人类对死亡的不同理解和感受。
我认为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亲人远去,我们并未遗忘。
首先,小时候,中元节是阴森恐怖的。
童年的七月半是阴森神秘的。
记得那时每到七月半前后,村村里的气氛就会变得与往常不同。老人们说:“晚上不能外出,早些回家,半夜鬼门要开。”
爸爸早早买好了许多草纸,纸钱,有成捆的把香,我爸爸说香是那边的柴火。
七月半当晚,一家老小齐聚,烧好香,爸爸再用火钳画一个圆,嘴里还嘟囔着叫谁来领钱,那时候爸爸分了好多份,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叔叔……一人一份,爸爸每每在最左边,也单独烧一份,爸爸说那是烧给孤魂野鬼的,还跟他们说:“你们赶紧领了钱马上回去买点吃的、买点喝的。不能在这里逗留哦!不要吓着孩子了。”这一份爸爸烧得特别的厚实,纸钱也放得特别的多,唯独这一份没有用火钳给它画个圆。
儿时,对这一切好奇胜过纪念,害怕大过敬畏。
祭祖一结束,就赶紧躲进被窝,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生怕窗外的风把鬼魂吹进来,边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或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能让人毛骨悚然。
很多年后,历经人生无常,才理解中元节背的温情。
“天上人间会相见。”
时间留不住的人,爱和记忆可以。
其次, 长大后才读懂中元节的慈悲。
爸爸离世后,我希望世上有鬼。
妈妈离世后,我更希望世上有鬼。
大哥离世后,我特别希望世上有鬼。
我希望爸爸妈妈在天堂里玩耍,在七月半这一天能够回家看看,我有时候觉得他们是老了迷了路,所以就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想他们这一天能回家和我们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想和从前一样,同他们说说这一年的琐事,问问他们“那边还好吗?衣服暖不暖?吃得是否习惯?爸爸的咳嗽好了没?妈妈的心脏还跳得厉害吗?大哥的哮喘还发不发?”
我不再害怕七月半,甚至开始期待所有的祭祀节日,因为它慈悲地给予生者一份念想。
妈妈已经离开我八年了,但是我经常觉得妈妈就在我眼前,特别是妈妈睡过的一楼小房,我已经从主卧搬到小房好多年了,因为我觉得这里可以嗅到妈妈的味道,妈妈的气息,还可以再现妈妈的音容相貌,我深深依恋的地方,也是我的来处,多年后也是我的归处。妈妈生前坐地那个垫着老虎垫子的凳子,我一直把它珍藏在那里,垫子也从未拆下来过,那里有妈妈勤劳智慧的结晶,那里更有一个大老虎在安心地守护着小老虎,我冥冥之中总觉得妈妈无时无刻地都在庇护着我,深爱着我。
开心了,我就躺在床上和妈妈说说悄悄话;难过了,我就躺在床上悄悄地流着眼泪,然后看着妈妈坐过的那个老虎凳子,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哭过笑过后,一切都释然了。起来再坐着妈妈坐过的凳子,好像那就是我的充电桩,坐着坐着我就笑了,笑着笑着我就通了,通着通着我就能量满满当当了,能量满了就起身,然后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欢快前行。
最后,人到中年,最怕中元,最盼中元。
有人说: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就像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夜里会梦到妻子窗下梳妆的倩影,会担心自己鬓发如霜,妻子认不出来。十年的思念,十年的守望。
原来失去亲人最痛苦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他(她)的每一刻。
今天老公陪我回老家去给爸爸妈妈烧香了,在老公等侄子回家一起烧香磕头间隙,我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到老屋去了,那里有爸爸亲手用桐油刷过的门,有妈妈在门前挂的晾衣架,还清晰得记得妈妈和爸爸坐在门口等我们回家吃饭的样子。
人到中年,最怕中元。
它让我直面生命的脆弱和无常,还有时间的来来往往。
在时间的长河里,我和爸爸妈妈再次相见,只能在梦里,只能在像今天这样的节日里,今天也是我和爸爸妈妈灵魂相通的日子。
人到中年,也最盼中元节。
今天是我和爸爸妈妈相见相牵相伴相守的日子。备好纸钱,吃食,还有许许多多相互记挂的呢喃。
侄子和老公一边烧香,我学着妈妈当年的样子,拿出我带来的糕点,有妈妈最爱吃的米粑,还有爸爸喜欢吃的蛋糕,还有几个小芝麻饼,细心的老公还从家里烧开水泡了爸爸喜欢喝的热茶。
中元节,祭祖思亲,敬畏当下。
对死亡最好的敬畏,是珍惜当下,认真活好每一天。
以前七月半,看到路边有人焚香祭祀,只当是迷信。
中年以后,历经世事浮沉,饱受生死悲欢,才懂得七月半是一种仪式,是一场生命的告别,一次心灵的慰藉。
昨夜,今夜,把门打开,在门口亮两盏心灯,等到子时,熬过子时,和回家的爸爸妈妈大哥一起说说心里话。
人到中年,才真正懂得中元节的意义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