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 | 百年农史研究访谈之南京农业大学王思明教授

学术   2025-01-05 18:56   山东  

整理者:杨艺帆,成雅昕,徐清,张凤岐,张强

摘编自闵祥鹏,卢勇主编:《农为邦本:农业历史与传统中国》,商务印书馆(2024年10月)

值此王思明教授逝世3周年之际,推出王教授生前访谈,以此纪念为农史学科作出卓越贡献的先生。


郭文韬先生是中国农业科技史的专家,其著《中国传统农业思想研究》开中国传统农业思想研究之先河,他的学术研究启发和影响了很多位学者,王建革教授是其一,王思明教授也是其一。在回溯自己的农史研究道路时,王思明教授给我们讲述了他的三位引路人。


王思明教授:我之所以致力于农业史的研究,离不开三位前辈学者的深远影响。首先,我必须提及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周尧教授。我曾在该校师从周先生,与其学习与共事长达八年。周先生曾赴意大利皇家拿波里大学,在昆虫学泰斗西尔维斯特利教授门下攻读博士学位。他在昆虫分类学和中国昆虫学史两个领域均有卓越贡献。他的昆虫分类系统被誉为世界三大系统之一,并在国内广泛使用。而其著作《中国昆虫学史》,被国内外学者所推崇,成为昆虫学史研究的里程碑之作。

其次,南京农业大学的郭文韬教授对我产生了深刻影响。郭先生是农业科技史领域的知名学者,并在南京农业大学担任学科带头人。他在土地制度史和大豆栽培史上有独到见解。更值得一提的是,郭先生深入研究农业技术背后的哲学思想,他的著作《中国农学思想史》探讨了传统农学中的现代价值。而他的另一部作品《传统农业与现代农业》,不仅获得了国家图书出版奖,更被翻译成日文在日本出版,反映了他深厚的学术影响力。

除上述两位中国前辈学者外,还有一位外国学者对我学术生涯影响深远,他就是美国的皮特·丹尼尔(Pete Daniel)博士。丹尼尔是美国著名历史学家,长期担任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农业部主任,也担任过美国农史学会主席、美国南方史学会主席、美国历史学家组织主席,同时丹尼尔也是美国农村社会史研究的领军人物,美国环境史研究的奠基者之一,闻名遐迩。作为第一个中美联合培养的农业史博士,1994年我获得美国史密森研究院(Smithsonian Institution)奖学金,在丹尼尔教授的指导下从事中美农业发展的比较研究。他为了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和研究条件,让我住在他离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不远的家中,提供自行车,并亲自陪同我骑行,以熟悉到博物馆和国会图书馆的线路,他的情谊让我终生难忘。多年以后,我曾邀请丹尼尔先生来南京访问,并陪他前往北京参加学术研讨会,时任中国农史学会会长、农业部原副部长郑重曾专门与他在农研中心座谈并请他吃饭。

这三位学者深刻地影响了我的学术追求,不仅仅是知识和见解,更是在研究视角和方法上。周尧先生使我明白,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的生存与自然紧密相连。农业活动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它是人类与大自然互动的体现。在这场互动中,我们与各种生物,如昆虫,进行互动。例如,农业中的害虫需要被有效控制以维护生态平衡,同时,益虫如家蚕、蜜蜂等为我们提供了资源。这突显了天人合一、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共生关系。因此,我们应倡导与自然和谐相处、可持续发展的观念。

郭文韬先生深入研究中国传统农业,使我深刻认识到其在中华文明中的核心地位。中华文明历史悠久,早在一万年前,中国先民就已开始种植水稻和小米。无论是黄河流域还是长江流域,从北方的旱作到南方的水稻田,农业始终是中华文明的基石。农耕为中国的文化与文明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因此,深入了解中华文化必须探索传统农业的历史与实践。

丹尼尔先生虽然主要研究美国史,对中国了解不多,但他让我知道文明既有区别,也有相通性。文明的特色只有在比较中才能显现。研究者不能画地为牢,而应将研究对象置于一个更为广阔的文化背景和视野。这一点与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A.J.Toynbee)的观点颇为相似,民族国家的兴起,让人们习惯以国家为历史研究的单元,但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来看,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孤立地完整讲述“自己的故事”。丹尼尔让我关注到东西方农业历史文化的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尤其是为什么传统农业和现代农业会出现分野,这种分野背后深刻的经济、技术和环境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研究领域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我比较关注近现代农史研究。是因为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可以直接服务于农业农村发展,服务于乡村振兴战略。我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读书时就开始关注这方面,因为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在涉及一些农业技术发展问题时,往往会同现实问题联系起来,我当时的研究就比较偏重现实。我曾经写过《中国近代昆虫学史》,后来又与周尧先生以及夏如兵合作撰写了《二十世纪中国的昆虫学》,旨在把近代研究和现代研究打通。此外,我还编写《20世纪中国农业与农村变迁研究》,颠覆了一些中国近现代农业生产的统计资料。所以我认为关注近现代农业史发展,能起到鉴古知今的作用,而且也是为现实发展服务的重要途径。

第二,我比较侧重中外农业交流。农耕文明是我们中华文明的三大支柱之一,中华文明的本质就是农耕文明,而农耕文明又是一个多元交汇体系。具体来说,有三种形式的交融。首先是南北交融,即南方农业与北方农业的交流。小麦向南方的推广和水稻向北方的发展,面食与米食的南北互现,都是南北交融的体现。其次是汉少交融,即汉民族农耕文化和少数民族农耕文化的交融。最后就是中外交融,我们曾过度强调中国的独特性,看重中国的东西,认为中国是一个独立的地理单元,但实际上你会发现,中国很多农作物都是同外国文化进行互动交流的结果。比如中国的四大粮食作物,真正起源于中国的只有水稻,其他的都来自国外。中国现在第一大粮食作物,既不是稻米,也不是小麦,而是玉米。虽然玉米可能70%都用来做饲料了,但它的确是从美洲传来的。第四大作物马铃薯也是从美洲传过来的。小麦虽然在我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作物,但它实际上是从西亚的两河流域传过来的。

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种农业交流并不是从18、19世纪才开始的,而是从远古到今天一直存在着。我们的五大油料作物如花生、向日葵、玉米都是从美洲来的,可能只有大豆是中国原产。又如我们现在饮食文化中,辣椒生产量、消费量均是世界第一。中国传统的辛辣植物就是生姜、葱、花椒等,以前的中国并没有辣椒,辣椒是在16世纪末才从美洲传进来的,但现在已是中国饮食文化中非常重要的角色了,而且还造就并传承了很多本土化的文化,譬如四川的麻辣、贵州的酸辣、湖南的香辣,各有差异。所以作为农耕文明的三大支撑之一,中外农业交流是非常重要的。

尽管我初时并未深度涉猎该领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步加大了在这方面的研究力度。因此,在这一领域,我已发表了不少著作和论文,并有幸主持了两项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一为重点项目,另一为一般项目。其中,重点项目主要研究美洲作物在我国的传播历程,该项目已启动多年。之后,我又成功申请了国家社科基金的另一重点项目:“丝绸之路中外农业交流研究”。此研究范围覆盖了历史上各时期的农业文化交流,为此我组织了一个专业团队进行深入探究。近期,我与中国科技出版社正进行积极沟通,计划合作出版《中国作物丛书》,该系列主要从作物交流的角度切入。不久后,我们团队将前往印度,参与世界作物史联盟的学术会议。此次会议旨在整合作物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进行研究,我深信这将是一个具有广阔前景的研究方向。

我所撰写的一套丛书,命名为《中国农业的四大发明》,主要涵盖水稻、大豆、蚕丝及茶叶。虽然我们常听说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但那实际上是外国学者如培根和马克思从他们的视角总结出的。而对于我国而言,从国计民生的考量出发,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无疑是农业。中国在农业领域的创新与发明繁多,然而,我选择突出这四大发明的原因在于它们对全球的深远影响。尽管还有众多其他的农业发明,如小米,但其对世界的影响与前述四者相较略显不足。以大豆为例,它在现今中美贸易关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当前,中国每年约进口九千多万吨大豆,其中约三千多万吨来源于美国,占比接近三分之一。然而,回溯至1930年,中国在全球大豆出口市场的份额一度高达90%,尤其是东北大豆,其品质与产量均在世界市场上独领风骚。但随着美国从中国引进大豆并进行不断的技术创新,它最终逆袭,超过了中国的领先地位。

第三,是农业文化遗产。在国内,我们的研究机构无疑是最早关注农业文化遗产,同时也是成果最丰硕的机构之一。尽管一些观点认为农业文化遗产的研究是源自“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项目,但这其实是个误区。确实,随着2000年前后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许多传统农业生产系统面临消失的威胁,联合国粮农组织因此启动了相关的保护项目。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此之前,我们对农业遗产问题视而不见。经过我深入的研究和梳理,以及与卢勇教授合作的文章中,我们发现实际上,早在之前,很多前辈学者已经在他们的论文和著作中提及农业文化遗产,只不过他们的重点更偏向古籍文献的遗产研究。但这同时也包括了生产技术及其他方面的遗产。例如,万国鼎先生和石声汉先生都曾提到,除了农业古籍,农业生产中的经验技术、农民谣言都是农业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时,农业部门甚至专门安排人员搜集农业谚语,并收集了10万多条,最终整理成册出版。这足以证明,当时的学者对于农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注度是相当高的。



悠悠华夏,以农为本。中国农业历史研究历经百年,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涌现了一大批农史学家。农盛则国昌,农业文明为中华文化的孕育提供了植根沃土,无论是古代、近代抑或将来,农业都是一个国家大踏步前进的动力和底气。在当下的现代化乃至智能化潮流中,农史研究是否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呢?农史学科未来的发展方向又将走向何处?


王思明教授:首先,中国农业历史研究已经有差不多一百年的历史,一般资料工作的梳理、专题和专门史的研究已经较为深入和完善。最近这些年我们把精力放在综合史的研究、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研究、中外农业交流的研究方面。在综合史的研究方面,我们更侧重于把政治的、技术的、经济的、文化的等多方面因素融为一体,单独地从某一方面看历史,往往只能看到一个局部,很难获得一个整体的发展概念,所以应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综合研究。其次,现在国家越来越关注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研究,前面已经讲到,住建部、文化部、农业部、水利部、林业局等不同的系统都在做。所以可以看出,文化遗产是人类物质、精神财富的总和,很多部门都在关注这些问题,但是没有一个部门可以包打天下,而我们学者跟行政管理部门不同,我们的研究不受条条框框局限。我们从学理上提出了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概念,是以人类农事活动为对象,集经济、社会、文化为一体的,物质的和非物质的综合体系,所以我把农业文化遗产分为十个大类,基本上包括了所有类型的农业文化遗产。应该说这是我们理论上的创新,在国内是首次提出农业文化遗产新的概念。最后,农史研究要想获得社会的高度认可或者更大的关注,关起门来做学问是不行的,做的东西孤芳自赏、自说自话是没有前途的,它的价值和意义应该在于让社会大众知晓,并与他们自身的经济、文化发展有密切关系,这样才能获得发展的动力,才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

这些年我们比较关注农业历史研究如何在当代的社会文化发展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中国现代化建设的短板在农业和农村,没有农业的现代化就没有国家的现代化,没有农村的现代化就没有全国的现代化。乡村振兴的20字方针第一条就是产业振兴,产业振兴是基础,如何实现产业振兴呢?靠发展高投资的高技术的是不太现实的,农村本身缺乏技术、缺乏资本。所以要转换思路,尽可能依托历史文化资源,而地理标志产品就是很好的资源。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动员并利用好经过千百年积累传承的地理标志文化和产品,来让农民发家致富、助推农村发展。例如我们跟北京电视台合作专门做了54集的大型电视栏目《解码中华地标》,推出中国第一部《中国地理标志品牌发展》蓝皮书,还将推出第二本。我们还计划与农业部优质农产品开发服务协会和中华社会文化发展基金会合作举办“中华地标品牌国际推荐会”,为中华地标走向世界做一点实实在在的工作。  

除此之外,2018年我们与江苏新华日报集团和江苏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合作,建立“特色田园乡村协同创新中心”,也是想致力于农业历史文化研究服务乡村社会,共联合举办过三次相关学术研讨会。  

2014年,大运河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目前运河沿线8个省市都在积极推进运河文化带建设。江苏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由省委书记娄勤俭牵头,组建领导小组,成立了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研究院。我们通过积极争取,在南京农业大学建立了“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研究院农业文明分院”,希望通过对运河农耕文明的调查研究,助推运河文化带建设。

最后一个,也是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一直在推动的一个学术基础工程,即农史学术资源的数字化。我们现在的学术研究不断纵深发展,原来那种完全的依托历史文献,靠个人奋斗的研究方式已经越来越不适应现实发展的需要,以前我们是资料短缺的时代,而现在是知识爆炸的年代,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掌握所有的资料和知识,更重要的是学会怎么得到你想要的资料,进而高效地去利用这些资料。信息科技的手段就可以弥补个人这方面的不足。近些年,我们充分利用科学技术部、农业部的专项经费,从事农史资料数据库的建设,包括明清方志农业数据库和民国农业数据库的建设,希望通过信息技术把所有相关农史资料数字化,给农史研究者提供更多的便利。另一方面也希望可以通过数字挖掘和数量化的分析,看到原来我们所忽略或者说不容易看到的一些现象和问题。比如通过对比作物出现的频率、分布的地区,以研究作物传播的路径、分布的区域、作物的相对重要性、作物生产的结构和历史变迁等,这些课题都是很有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的。

如前所述,我的三位导师对我的学术成长有相当深刻的影响。不是说他们给我到底传授了多少知识和技能,更重要的是他们开阔了我的学术视野,教会我怎样去分析问题和思考问题。例如周先生曾经提出“三位一体”的发展理念,他说科研上如果要有所突破和建树,首先要有一个团队和机构长期在这方面耕耘,所以他在民国时期就自己出资建立天则昆虫研究所。其次,研究内容要发表,并形成一定学术影响。因此还要有学术交流和发布的平台,这也是他陆续创办《趣味的昆虫》《昆虫学研究集刊》《昆虫分类学报》的重要原因。最后,科研成果要想获得社会支持,不能脱离大众的理解。所以还应该做一些科学传播和推广的工作,这也是他创办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昆虫博物馆和浙江宁波周尧昆虫博物馆的主要考虑。

受周先生启发,我对研究院的发展提出“五位一体”的发展战略:

一是农史科学研究中心。希望将研究院建设成为国内领先、国际知名的农业历史文化科学研究中心,及创新成果的产出地,依托单位就是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包括教育部区域和国别研究基地“南京农业大学美洲研究中心”、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中国农业历史研究中心”,与中华社会文化发展基金会合作共建的“中国地标文化研究中心”及与江苏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新华日报集团合作共建的“特色田园乡村协同创新中心”。

二是农史人才培养中心。团队和机构的可持续发展不仅仅是依靠科学研究,团队的稳定和新鲜血液的输送还需要有人才支撑。人才培养中心不光为自己团队,也是为全国事业的发展输送专业人才。人才培养中心分三个层次:第一层是高水平的研究人员、访问学者、博士后;第二层是培养科技史博士、硕士研究生;第三层是科技史或农业史的通识教育。科技史文理交叉的学科性质使得它成为沟通自然学科和人文学科的理想桥梁,可望在通识教育中发挥重要作用。通过我们的积极努力,目前南京农业大学已经将《世界农业文明史》列入全校6至8门通识教育核心课程之一,必将对学科长远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

三是农史信息资源的中心。做科学研究必须要依托一定的资源,包括古籍、图书等,现在除了文献资料外内容扩大了,还包括有文物、音像、数据库等。近年来我们在原农业古籍书库和方志农业资料库的基础上,又陆续建立了民国农业资料库、农业文化遗产数据库,在日本北海道农业研究会前会长牛山敬二先生无偿捐赠4000册日本农业图书的基础上建立了“牛山敬二文库”,成为中国研究日本农史的资料中心。

四是农史学术交流中心。我们应该把国内外相关学术力量联合起来,形成学术事业共同体。目前挂靠农业文明研究院的学术组织有: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农学史专业委员会、中国农业历史学会畜牧兽医史专业委员会、江苏省农史研究会、江苏农业文化遗产学会、江苏茶叶历史文化学会。除学术组织外,研究院还主办有《中国农史》杂志,该刊创办于1981年,长期入列CSSCI等国内三大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方阵。这些学术组织和学术刊物是研究院学术交流的重要平台,对学科长远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

五是农业历史文化传播展示中心。农业历史文化的价值在于它的社会影响,文化遗产的保护需要靠社会大众的共同努力。为了让更多的人认识和关注农业文化遗产,需要在传播展示方面做大量的工作。这些年我们陆续建设了农业历史文化专题网站“中华农业文明网”和中国高校第一个“中华农业文明博物馆”,对大学生和社会大众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知农爱农的教育,博物馆先后被评为国家科普教育基地、江苏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并荣获教育部高校校园文化建设优秀成果二等奖。2019年下学期开学,中国农业文化遗产的巡回展首站就放在了博物馆,对社会开放。

总之,长期以来,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主要是围绕这五大中心建设来开展工作。为顺利实现这一目标,十多年前我们就启动了《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文库》,下设四个系列,即《中国近现代农业史丛书》《中国作物史丛书》《农业文化遗产丛书》《中外农业交流丛书》,目前已出版相关著作50余种,在学术界和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行万里路,需读万卷书,没有一定知识的积累,即便行了万里路,也难有理论升华。农史研究的道路更是如此。王思明教授也是再三强调多读古籍,重视基础,在筑牢功底之上的行万里路,才能帮助我们拓宽视野。


王思明教授:我觉得未来学者或者年轻人如果真正想在农史研究上有所作为的话,还是要加强两个方面的修养:一是器具方面,二是思路和眼界方面。首先,就器具方面来讲,“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做学问要想做得深、做得好,那你的工具就要非常高效、适用才行。那么对照农史研究来说,这里主要涉及三个要求。第一,多读古籍,筑牢功底。如果要开展研究的话,不能读懂一些古籍,不能看懂相关的知识,是无法很好地研究的,所以我觉得史学基础文献的功底是必不可少的。现在有些年轻人急功近利,不太肯沉下心来去看古籍,这是一个很重大的缺陷,将来他们对很多东西的理解可能就会出现一些偏差,因为你看到的都是二手的资料,这些资料会存在很多转引的错误,或者是选择性转引,而你会直接受它的误导。

其次,深入农学以拓宽研究视野。农业历史的独特性在于,它不仅仅涉及文史和社会关系的知识,还涵盖了与自然和生产息息相关的内容。因此,了解与农业技术和生态环境相关的农学知识显得至关重要,以避免误解和混淆。例如,对于作物播种时机和生长周期的选择,背后都与生态环境有着密切的关联。如水稻之中的早、中、晚稻,它们各自的生长周期不同,背后的原因也与生态环境的科学道理密切相关。仅凭文献研究,我们可能无法准确判断其正确性或将其与特定区域的农业实践相对应。再者,农业与所在地的地理、气候和生态环境紧密相连。比如南北分界的桔与枳,其背后反映的是不同的水土环境因素。很多植物都存在北界与南界的界限,超过这些界限,它们的生长可能会受到威胁。这也解释了为何“胡焕庸线”与农牧分界线高度吻合。它不仅标识了农耕文明与畜牧文明的分野,也从社会学和人口学的角度印证了这一观点。然而,若从农业的角度审视,我们更能深入理解这两种文明为何难以跨越这一分界线,因为农业实践的困难就在于这条线的存在。第三,紧跟时代,创新发展。随着现代科技的不断发展,我希望年轻人应该更多地利用一些现代科技的方法手段,比如说信息技术、数据分析、数据库等,还有一些新的相关软件的学习使用,我觉得这也是可以的。就是不必像我们的前辈一样一定要爬格子,一定要读书破万卷。现在跟以前做学问不一样了,而且破万卷未必就有效果,量多未必就好。

其次,在思路和眼界方面,现在是一个信息爆炸时代,是不是读书越多就表示知识越多?或者水平越高就意味着能力越高吗?未必。有些人看书看得不多,但他一下子能看到点上,就是他的眼界和角度不一样。之所以角度和眼界不一样,就是他有交叉学科的背景。所以我觉得学问做深入,从宏观角度来说要开阔视野,就是要文理交叉,文理融合,甚至不局限于地域从而吸收世界文化的先进成果,来开阔自己眼界,就是从中国看世界。但是,也要从世界看中国,这样你在看到图景的时候,可能会更加清晰。这与“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目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讲的道理一样。其实我们有一些专才钻研得太深,对于细节看得非常深入,内部结构分析很细致,但是他看不到整体,那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有可能就是盲人摸象,摸到鼻子像一根管子,摸到肚子可能就像一堵大墙。所以他只能得到一个局部的认识,这是很有问题的,做学问要能够跳出自己的框架。我觉得真正的很多争论,实际上是属于眼界的问题,就像我们经常总结说好多东西都是中国特色,但是把它放在世界范围里,你会发现它只是一个很普遍的文化现象。当然也要防止另外一个缺失,就是如果只是从宏观视角看问题,那么看到的仅是轮廓,到底细节如何是不知道的。所以还是要把这两者结合起来,而把这两者结合起来的一种很重要的方式,实际上就是学科融合,还有通识教育。之所以要在南京农业大学开一门世界农业文明史的课程,就是要让所有的南农学生都了解一下世界农业文明以及各文明之间的关系。我们开了6类8门核心通识教育课程,并不是要求学生要成为专家,而是希望他们在听完这些课后,眼界能够开阔一些,考虑问题的时候也能更加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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