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七七年高考

        记得是七七年秋季，那天是星期二，我们的厂休日。我一大早还在睡懒觉，就听到我们屋外广播里的新闻播放中央决定恢复高考的消息，而且允许老三界学生参加高考。我一下没有了睡意，躺在被窝里在想我咋办？上次推荐就被呼悠了一次，这次若参加会不会还被呼悠了。不去考不甘心，去了怕领导不放人。

        当我还在床上想来想去时，响起了敲门声。这是我的同学，好朋友刘善章来了，他也是当年的好学生，西安二十中学的高六七级学生。我一开门他就问你听广播了吗？我说听了，我说上面这么说，到具体单位不一定能让你去考试？他说我看这次是真的，考试就是要公平，我说明天上班看看情况吧？

        第二天上班，单位也接到中央文件，动员复合条件的人报考大学。单位通知了二十多个条件符合的人开个会，马副厂长说这次谁能考上谁就去上，单位不会阻挡，而且全力支持。我听了传达的上级文件，也放心了，相信考上不会像上次推荐上学把我挡住不放。

        开完会我的同学问我，这次你放心了吧，咱们一起报考，我也决定参加高考，就这样我开始了高考准备工作。

        因为上次推荐没有走成，我一气之下把家里的课本，作业本都卖给了收破烂的。现在到哪里找课本复习？当下的高中课本和过去大不一样，看看不好连接过去的知识，不适合我使用。

        我就到书店，到处也找不来可以用的书。正在发愁时，我姐姐给我拿来了陕西师大临时油印的一本高考复习资料，厚厚一本数理化全有。我一看，里面的题有一定难度，我觉得很不错。姐姐告诉我，她的一个小工友父亲是陕西师大的老师，这是他父亲给他复习用的，他看里面题太难了，就不想考了。姐姐就说给我看看咋样，他说没有问题，他需要的话可以问父亲要。所以姐姐就把这本书给我了。我如获至宝，觉得这本书太好了。高考我就靠这本书复习了全部的数理化，语文政治就没有复习。就这样这一个多月的复习没有离开过这本书。

        虽然单位支持大家去高考，但是班还是要上的，复习时间有限。我那个时候正好在负责一个七八个人的小班组，每天早上上班后给大家开个会，把每个人的工作任务一分配，大家都忙去了，我就找个地方复习功课。

        那时我小组的一个女孩调到车间工具室了，我找到她，知道工具室就她一人，就问能否让我坐在工具室里面看书，她看我是她的师傅，就说：党师，你就坐在里面的货架后面，谁也看不见，然后给我搬了一个凳子，也算给我曾经她的师傅的回报吧。从此，我在考前大部分的复习都在工具室完成。真心的感谢我的小工友，她的名字叫杨石榴。

        考试的头一天下午，我的同学朋友刘善章说，今天就不复习了，让脑子休息一下，咱俩出去换换脑子。我说好，他说下班就去东大街那个澡堂洗个澡，我说好啊。下班后我俩就一起往东大街的澡堂去洗澡。那个时候基本家里都没有洗澡设备，要洗好只能去大澡堂。

        我俩在 大澡堂舒舒服服洗了澡，感觉特别高兴和愉快。走出澡堂，我们就感觉肚子饿了。我说咱俩去五一饭店吃个饭，他同意了。我俩走进五一饭店，点了两个菜，美美的吃了一顿。这也算是从没有过的奢侈了。也是结束了紧张复习后二个多小时的休闲。

        回到家里，不到十点我就上床睡觉，心里想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迎接高考。那里知道，我往常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那天就是睡不着。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我突然感觉自己特别没有出息，咋这样沉不住气呢？直到看到窗外已经亮了，我看看表，已经快六点了。这时感觉有点睡意，但是也不敢睡了，怕误了时间。只好起身洗漱，向考场七十五中学走去。在学校的院子里见到了同学刘善章，他告诉我，他昨天晚上一夜没有睡着。我说我也是啊，我想是昨天的饭有问题吧？

        开考的铃声响了，我们匆忙走进了考场，第一场考的是数学，拿到题我感觉前边都是计算题，不难，拿起笔就做起来了，突然感觉困顿疲乏，手也颤颤巍巍的写不到一块。会做的题数字算错。我定定神，放慢速度，慢慢镇静下来了，困意也过去了，慢慢找回了感觉，很快把题做完了。回过头来从头检查一遍，发现前边的简单计算都错了，我赶快从新计算，都改正了，还好在交卷铃声之前全部做完了。

        后来，我告诉父亲那天没有睡好觉，父亲说，洗澡后不能立即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这个教训我记住了，那不是饭有问题，是吃的时间不对。刚洗完澡不能立即吃饭，刚吃完饭也不要立即洗澡。这是生活常识，过去咋没有注意呢？

        过了一个多月，高考初录分数线公布，平均五十二分就上录取线。我们厂十七个参加高考的有五个上线的。我和我的同学都上线了。其中有二个二十岁的录取到陕西机械学院，三个老高中生，一个录取到基础大学当了老师，我的同学没有录取，可能是没有写服从分配吧，我进了西工大。

        又过几天通知上线的人去西安市第五院体检。在这里我看到考生对上学的强烈追求。让我心灵深感冲击。

        我按时来到五院，拿了体检表，在走廊排队等着叫名字。突然来了几个人抬着担架就闯进来了。我说这不看病，只体检，他们说就是体检，我说抬着担架体检还行？他们说，她昨天刚剖腹产生过娃，今天体检没有办法，只好抬着来了。哎呀，我真有点感动。

        突然我想到我的姐姐，她也是高六六级的，六六年五月学校通知她自愿表第一志愿必须填军医大学，学校把她推荐为保送生，一般都会录取的，如果考试分太低，也会有学校上，可是六月就宣布停止高考，后来又下乡，她就失去了上学的机会了。

        这次中央宣布恢复高考，我动员她去参加高考，她说：你看这老大儿子刚一岁多，肚里怀的老二已经八个月了，还要上班，整天忙的累死累活，那有功夫想高考这事，不要说复习了。她说我就把这俩孩子养好就可以了。我看她的情况，确实是无法参加高考。看到这个孕妇的精神，我真的好感动啊！

        这时候突然人群骚动，一个青年跑着闯进来了，后面紧跟着一个人大喊抓小偷！这个人一把抓住这个青年，要把他拉走，这个人大声喊求求你了，让我用你的测试镜测个校正视力，我眼镜不合适，帮帮我吧！那个人不依不饶的要拉他去派出所，说这个东西是不能出店门的，你刚调好就跑出来了，这时候大家都说算了吧，帮帮忙，让这小伙给几个钱，那个小伙急的都哭了。后来检查的叫我名字，我进了检查室，就不知道后来如何解决的。

        这高考，体检感觉都是一场战斗，我庆幸我还比较顺利，当工人整天很累，身体也强壮。我这个人对任何事都不那么执着，感觉再怎么努力也抗不过命运的安排。因此随遇而安是我对待生活的基本态度。常常是逆来顺受，与世无争的态度。因为每一次抗争都会收获更大的打击。七七年高考是十年动乱的告别赛，让我走出了那不堪而又难忘的过去。

        体检后漫长的等待，等待着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可是慢慢没有了消息，那两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拿到了机械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们其他人没有了消息。我想这可能又是一场白忙活了。我想，如果命运不让我去上学，我要在这里呆一辈子，自己想想满足吧，比在农村强多了。那一段的忙碌已经过去，一切又恢复到了正常，我好像已经把高考这事忘了一样。

        那天，我正在车间干活，记得是在台钻上钻眼打孔，我们一起考试的老高六六级任萍来了。她一见我就说，你的通知书来了，你不去取？我说你开玩笑，人家早都拿到通知书了，那里还有通知书？她说，真的，我咋能骗你，我刚才在传达室看见你的通知书了，是西工大的。她这么一说，我想瞎编不会这么认真，况且任萍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很不熟的，仅仅是都是老三届考生而认识，没有可能和我开玩笑。我停下手中的活，拿棉纱把手搽净，就往传达室走去。传达室的老师傅看见我，高兴的说，给你通知书，他拉开抽屉，取出通知书给我，我第一眼就看到寄信地址是西工大，打开信封看到是雷达专业，我那时候真不知道雷达是干什么的？

        但是，我终于被录取了，我可以离开这个让我痛苦的地方，再不愿意看到劣根那样的卑劣人物整人的恶行。曾经的工友说，这个地方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四百多人的工厂，我看尽了各种无赖，流氓竭尽所能的整人，文革两派的斗争余灰仍在燃烧。在这儿的曾经辉煌和打击都给了我永远难忘的记忆！再见了，我曾经的八年人生留在了这里。

        我的七七年高考，终于给我人生更换了赛道。从此又开始了四年的忙碌学习生活。人生真像有人说的是一场马拉松，没有停歇，只有每一段的不同风景，给我们不同的心情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