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脸这件事大家再熟悉不过,生活能够自理以来,应该是有过无数次的。这件事可以很大,渭流涨腻,弃脂水也。这事也可以很小,净手拂尘洗面凉,端容静坐对朝阳。
这里记述的是本人有生以来一次刻骨铭心的经历。话说年轻的时候出差,尽管我现在也不老,但那时候真的是年轻,实在是太年轻了。我出差到一个小城做项目。那城有多么小?只有一条像样的南北大街。商铺沿街而设,从街南走到街北,用不了二十分钟。然而在这二十分钟不到的路上,日用百货,吃喝玩乐的场所都可以找到。当然各种小店在其它街道上也并非没有,但是去一趟南北大街总不会空手而归,一站式解决问题。
那时候年轻,头发长得比胡子快。某天感觉自己需要理发,准备在就近的小店解决。同事得知后连连摇头:“你是不晓得,那毛巾脏是脏得来。你还是去南北大街的理发店,那里干净。洗剪吹一共十五元。” 十五元的理发,那可是小城里最贵的地方。门口的理发店,同样的洗剪吹只要五元八元就够了。想到每个月就一次理发,多花点钱就多花点吧。
理发店有个女孩非常热情,刚走近理发店就是她主动招呼我进去。姑娘脸不算是很漂亮,可是身材很好。典型的云南姑娘,小巧玲珑的那种。进店之后也是先由她来给我洗头。先用手臂托着我脖子慢慢躺下,再用手沾上水涂在我的额头,问我温度是不是合适。一双手轻柔地揉搓着头发,留着指甲的手指轻轻划过头皮。因为睁开眼正对着她丰满的胸部,那时候真的是很年轻,感觉很窘迫,于是我洗头的时候就闭着眼。她问我为啥闭着眼,自己很小心的,从来不会把水溅到客人眼睛里。
洗完头发,她先用一条干毛巾帮我把头发擦干,再用另外一条干毛巾把整个头都包裹起来。然后问我有没有固定的理发师。 我说没有,等待哪位理发师有空就来帮我理。那时候店里的理发师虽然不称托尼老师,但是也有了编号。这个时候,她就冲屋里高喊一声某某号剪发。
相比洗头,理发就无趣得多。因为近视,戴着眼镜没法理发,不戴眼镜看不清对面镜子里的自己。这里可能有人要挑刺,洗头的时候看得清,理发时候就看不清了?拜托,理发的镜子是反光镜,距离要乘以2的。店里的理发师一律都是穿那种瘦腿的裤子,麻秆一样,仿佛随时都会断掉。难怪他们每个人都要坐在高脚的圆凳上给客人理发。
理发师把我安顿坐好,第一句话必然问我剪什么样式。我只懂得什么是刘海的,其它一概不知。面对捧来的厚厚一本发型相册,我只能说,照现在的样子理,只要剪短一些就好。理发师看到我这样没有追求,也不再劝说,坐在圆凳上左转转,右转转,手里的剪刀杂耍一样甩来甩去。只听得嚓嚓声响,一会功夫,就算完成了。
这时候理发师会大喊一声:“四号,冲水”。那位女孩就欢快地答应一声:“来啦!”然后蹦蹦跳跳地过来,领着我回到洗头的地方躺下。冲水也是重复一下洗头的操作。我照例是闭着眼,感受温暖的水流冲过,柔软的手指抚摸。
那个项目持续做了几个月。这样的理发也有几次。有一天理完发冲水的时候,她忽然问我,要不要洗脸。“洗脸?”我头一次听说长这么大还要让别人来洗脸,也不知道理发店里还有这么一个项目。“对呀,你的脸很油的,如果不好好洗洗,总会起痘痘。” 那时候真的是年轻,没有太多经验,脸上也确实在起痘痘,茫然之中说了一句:“好吧”。
于是我被带回到理发的座位上,小姑娘开始为我脸上抹上一层不知名的东西,然后擦掉,再抹上另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我只感觉它们在自己脸上厚厚的,油腻腻的。涂抹完毕的刚刚擦掉,又马上要涂抹下一层,循环操作。虽然脸上被反复涂抹,但是我还是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有了怎样的一番变化,尝试无果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闭眼。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太多胡子很方便,还是那时候自己太瘦,脸比较小,总之我感觉到一双手在自己两侧脸上一会儿刮,一会儿抹,一会儿按,一会儿揉,分秒不停,动作飞快。或许是因为感觉不是很舒服,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终于那双手停止了动作,她喊了一句好了。我睁开眼睛,感觉自己被多番操作过的脸又热又腻,仿佛肿大了一圈。戴上眼镜对镜子一瞧,嘿,一点没变,还是那张陌生的脸。
虽然自己的脸并没有肿,但是那种腻腻的厚厚的感觉仿佛皮肤上依旧留有一层没有去除干净的油膏乳液之类。尽管那些油膏乳液不像染发剂那样有特殊的刺鼻的气味,当然也没有那种浓烈的化学合成的芳烃香气,我的眼睛还是觉得有点刺激,眼球涩涩的,睁开后就想流泪。
小姑娘领着我在门口结账,洗脸八十,加上洗剪吹的十五元,一共是九十五元。我从钱包里掏出最大面额的钞票,拿回五元的找零。一天的工钱,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被花掉,只因为我让别人帮我洗了一个脸,自己每天都做的事情。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这是我今生最奢侈的洗脸,我却没觉得自己因为这件事特别有面子,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谈起。故事的尾声是我之后再也没有光顾那家理发店。又过了两个月,项目结束,我也离开了那座小城。那时候我太年轻。
文:雨夜
图片:网络
排版:Angela Ch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