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夫妇,皆晋人之后,多年未曾谋面。
洛阳又逢,相谈甚欢。于是,约了酒庄,邀我夫妇再叙。
友男取陈年汾酒一瓶,四人推杯换盏,甚是投入。此酒存其家逾二十载,味道醇厚,与互道陈年旧事之氛围,相当和谐。
其夫妇与我相识,泛三十年。犹记当年,其夫妇独女,刚满一岁,尚在襁褓吃奶。如今,独女已是博士,且入职国之火箭研究院,担当科研骨干。此,令夫妇二人心底厚植愉悦,成就感满满。只是,二人迄今尚未晋级辈份,终是心有所憾。
友女忆道,作为领导,我当年曾为其专门规定,照顾军婚,照顾育婴,其上班可迟来半小时,下班可早走半小时,故她一直心存感念。此事,过去多年,我早已忘,她却依然记得,令我大感意外。友男退休前一直从军,照顾军属,原本正常,不值一提,但她却一直惦记,可见其人品厚道。
席间,友男忆起当年施工异地,因吃住简陋,酷暑之中,痔疮发作,痛苦不堪。友女将幼女托付婆婆,前往照料,更是艰辛。其婆婆农村老妇,不识大字,却吃得苦,耐得劳,十余年帮他们家务,直到将其女儿养大,才回归故乡。言及此处,二人唏嘘不已。
聊天中,我提到友女侄儿来洛之事。那是十余年前,其侄儿大学毕业,来寻姑姑帮助就业。老友夫妇二人倾尽所能,托关系找门路,将侄儿安置于某京城国企,並将侄儿女友一並带到京城。后,又助侄儿购房买车,完婚成家。其二人对侄儿关照之用心,远超常人,令人感叹,其中道理,一直费解。老友夫妇相视一笑,向我道明缘由。
原来,友女之兄,一直未曾远离家乡,与父母共同生活。父母老而多病后,床前侍奉之事,便由其一人担下。端屎端尿,十分不易。但自始至终,兄长体量妹妹远在外地,不与妹妹攀比抱怨。此,令友女特别不安,又特别感动。恰其嫂二胎分娩,意外亡故,留下一个幼年侄儿。于是,友女便对这唯一侄儿,格外留其心来。其侄儿上学费用,她全额负担,且对兄长,多有经济资助。即使如此,她仍感对兄长所欠甚多。故兄长家事,视同己事,尽情尽力,从不迟疑。这其中,既含了对父母的深深愧疚,又含了对兄长的满满感恩。
聊到深处,老友夫妇,又忆起他俩相识往事。两人虽是同乡,但大学之前,並不认识。二人相识于成都某大学,最初纯粹是乡情所引。友男高友女一届,长友女一岁。不料,天长日久,情愫暗生,于是校园定情,毕业完婚,成为一家之人。二人婚姻三十余年,一直波澜不惊。我曾调侃二人,一看便有夫妻之像。此次相聚,我总结其二人,性格一快一慢,一活一稳,互补极强,标标准准,国之传统男外女内之结构,婚姻稳定性自然是好。他俩哈哈笑了。
对今日生活,他俩相当满足。他们皆来自偏远之地,当年若非高考上榜,根本不知外面是何世界。友女谈到入校报到时,买了车票,身上便只余五元钱。十七岁女孩,第一次走出家乡,第一次见到火车,一切一切,默生而新奇。我问她当时是否害怕,她想了一想,道,“不知道害怕,迷迷糊糊,几天几夜,到了成都”!
不觉中,酒三巡,菜五味,酒足而饭饱。意虽未尽,终到散席。于是,与老友夫妇依依惜别,揖手珍重。
回到家中,心绪难平,想都未想,脑中便蹦出两行字:日久则酒醇,岁长且话多。老友互动,说话最是尽性。尽性之余,获得感与满足感,也就油然而生。人之老时,旧人旧事,才是最美陈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