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话文稿长达两万六千多字,涉及的方面很多,其中有一个观点我觉得很有启发:化债的真相是税收转移,税收转移的关键又是什么?
表面上看,是拉动内需。
而拉动内需,必须要靠数量庞大的普通人,少数富豪就算更富有也无济于事。
简而言之,是让前者在社会中分配到更多财富、进而激发消费能力。
也就是社会财富的再分配——现阶段,这或许比寻求高增长更重要。
付拿日本的经验举例:……失去的二十年中,核心不再是追求经济总量的增长,而在于对财富分配的高度重视。
巴菲特果断出手购买日本众多商社资产,可能也是巧妙地参与到日本社会的财富存量分配中。
只增长不分配,相当于上市公司从来不分红,富的恒富、穷的恒穷,小股民只能干瞪眼。
这个道理是很明显的,但要主动去改变分配模式,这个难度……
主动不太可能,那有没有被动的方式?
通过日本的经验,可以看到一种不可避免的趋势——不自然的人口代际更替:死亡人口比出生人口多,新一代人集成到的财富自然就多了。
这种现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看下图日本的人口数据,转折点大约在2005年,死亡人数首次超越出生人数。
两者呈现剪刀差:出生人口越来越少、死亡人口越来越多,差距越来越大。
预计在2030年之前,死亡人数将突破160万,出生人数跌破80万,差距扩大到2倍以上。
在这种趋势中,越往后的新生代,能分配到的社会平均资源,自然也就越多。
这种未来,想必是很多人非常期待的。
这是高度老龄化社会的必然结果,不论分配机制改不改,都无法避免。
日本进入老龄化社会的时间是1970年,进入“死亡人数>出生人数”的时间点大约是2005年。
也就是说,日本用了三十年多,才进入这一阶段。
我们又需要多久?
01
无法避免的趋势
据统计局数据,2023年,死亡人口1110万,死亡率7.87‰,创近年新高。
把数据样本扩大到十年:
2012年全国常住人口死亡人数966万;2013年972万;2014年977万;2015年975万;2016年977万……
再结合下图,总体来看,近十年的死亡人口和死亡率变化不大,只在口罩期间些微上升。
问题在于,出生率曲线在2017年后变得极其诡异,所以才在短短五年内,就被死亡率反超。
这一段,与日本在1975-2005年的情况比较类似,只不过我们的周期要短得多。
接下来的问题是,后续还会不会走相似的曲线?
换句话说,死亡数会不会迎来一个自然的上升期?
客观来说,会。
复旦大学人口研究所教授张震、与老龄研究院教授李强,在《中国人口死亡高峰的特征与演化机制》一文中,指出了三个核心因素:
历史出生数波动、存活率提升、死亡率下降。
“虽然老年人口死亡数的增加是人口转型的自然结果,但中国死亡高峰的来临速度之快、规模之大,对社会构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根据官方发布的数据,2023年中国人口的平均预期寿命提高至78.6岁,预计到2050年达到83.8岁。
结合预期寿命与过去几十年的人口增长高峰期,就可以大概确定死亡人数的高峰在何时。
新中国的三波婴儿潮,分别在1949-1957年、1962-1971年、1986-1990年。
最高峰在1963年,当年全国出生人口1959万。之后十年,出生人口都在2500万以上。
按照最乐观的情况,也就是目前78岁的平均寿命预期,我们的第一波自然死亡高峰期大概在1949+78=2027年前后就已经开始。
第二波高峰期,同样按照最乐观的情况,以80岁的平均预期寿命算,大概在1962+80=2042年前后才开始。
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若平均寿命不及预期,时间点还要提前。
根据两位教授的预测,2024年至本世纪末,死亡人数总体加速增长,将经历总计12.3亿人口死亡,年均死亡数为1600万。
与此同时,出生的情况,虽然不方便多说,但趋势也比较明确。
总体而言,大体上看,我们的曲线与日本是比较相似的。
不同之处在于,剪刀差很有可能更大。
必须要强调的是,很大程度上,这是“预告”,而不是“预测”。
未来虽然还没有来,但基本情况现在就可以确定。
这种未来,值不值得期待?
02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
先不谈产业上那些宏观的东西。
对每个人而言,至少就业环境一定更好。
若继续参照日本的轨迹,“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这句话,可能很快就将成为历史。
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和文部科学省的数据,今年日本大学生的就业内定率达到98.1%。比去年同期的97.3%上升了0.8%,再创历史新高。
同时,这也是1997年以来的最高水平,基本上毕业即就业。
更关键的是,不只是大学生,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成了香饽饽。
比如,岩手县有2091名毕业生,还在读高三,就直接被内定了2083人……
之所以如此,原因显而易见:缺人。
看下图,自从70年代进入老龄化,日本适龄的劳动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就开始持续下滑。
尤其在“死亡>出生”后,也就是2005年前后几年,这种趋势突然加速。
而未来,再回顾上文“日本出生/死亡人数”那张图,剪刀差必然将继续扩大。
从2023年后开始,在新生儿数量变化不大的情况下,随着死亡人数以夸张的速度上升,每一个新人所能继承到的社会平均资源,也必然会变多。
据日本人力资源公司Recruit统计,2024年日本企业对应届生的平均求人倍率为1.75,也就是1个求职者对应1.75个岗位。
这还只是平均值,竞争力较弱的中小企业更难,平均6个岗位抢一个人。
为了抢人,招聘大会俨然成了企业福利比拼赛,不仅提供面试奖励、活动、邀请家人到企业参观,甚至提供签约费用。
比如,三井系旗下企业不仅开出100万日元入职奖金,还普遍上调应届生工资2-5万日元/月,甚至还有年假129天,并给夫妻双方提供产假陪护假,加班费详细按时计算……等等等等。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年轻人跳槽,这几年日本甚至出现了“辞职代办”的奇葩业务。
一方面,他们帮助年轻人快速离职,避免繁琐的程序;另一方面,他们也帮助企业,第一时间接触那些辞职的年轻人们。
……
你敢想吗?
这些场景,不仅我们觉得魔幻、羡慕嫉妒恨,上一代的日本人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1970-1982年出生的那一批日本人,被称为“冰河期一代”,大约有1600万人,占全国总人口的13%。
他们经历了两次巨大的就业低谷。
2000年,日本15-24岁青年人口失业率达到9%,2003年更是攀升到10%以上。
2005年前后,是个转折点,二战后出生的“婴儿潮”一代人开始大批退休,加上出口贸易反弹,就业寒冬终于可以缓解。
谁也没想到2008年爆发了金融危机,不少企业又开始裁员节流,刚缓口气的新生代立刻又遭到重锤。
他们就像是被时代列车连续抛弃了两次,始终都在主流社会边缘徘徊,廉价而卑微。
亲眼见证过前辈们在八九十年代的潇洒,轮到自己却在寒冬中匍匐前行,这种滋味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的。
所以相当一部分人,索性直接家里蹲,进而成为大家熟知的“平成废宅”。
据内阁府的调查,全日本有超过110万“蛰居族”。仅在东京江户川区,每24户人家里,就有一户居住着家里蹲。
时过境迁,当这批人从二三十岁的青年,变成了四五十岁的中老年,突然发现世界又变了样。
到2015年左右,日本的应届生数量,相比20年前,少了接近一半。
劳动力市场的供需关系,到这个时候已经无法逆转地失衡了。
日企的好日子到头了,也渐渐从“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变成“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话说到这里,不得不感慨一句:真的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运。
上一代人被牺牲了,也该轮到这一代人享受了。
与此同时,为了应对恶性通胀,从2023年开始,日本政府要求国内企业大幅涨薪:瑞穗金融集20%、日本电产7%、任天堂10%、永旺集团7%、三得利6%、世嘉30%、优衣库40%……
就业火热、物价上涨、收入上涨,至少目前来看,这算是个良性的循环。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社会的内在需求被重新激活了。
2023年,日本东京23区新建公寓价,自1990年后再次突破8000万日元。
据日本住友集团透露:1亿日元以上的公寓,有一半都是公司职员家庭签约购买的。
以低欲望闻名的小日子,居然愿意买房了。在东京,热门地段新房摇号的壮观场景,再度出现。
对我们而言,那早已是渐渐陌生的历史现象。
03
尾声
回顾上文的几张图,中日两者的曲线是类似的,只不过我们的周期明显要短得多,很多变化比预期的时间更早。
而问题的积累和解决都是需要时间的……
从这一点看,能走日本的剧本,算是比较乐观的了。
届时,一场自然的、无法避免的社会资源再分配,将悄无声息地发生;目前看来很多无解的问题,比如提振内需,或许也不再是问题。
……
归根结底,所谓的低欲望社会,似乎是个傻瓜名词。
日本上一代人为什么低欲望?这一代人为什么高欲望?
原因简单而直接:有钱消费,没钱躺平,人之常情。
可惜,我们似乎十分擅长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归根结底,一个社会的消费,真正依靠的永远是欲望更强的年轻人,老人再有钱贡献也有限。
物价温和上涨、涨薪有望,年轻人当然愿意出来工作、消费、改善自己的生活。
这种不断向上的预期螺旋一旦形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深刻改变整个社会的心态。
(ps:原文发不出,有删减。)(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