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初的沈阳，不少学校在清明节时，往往会安排学生们集体去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扫墓，在庄严肃穆的陵园之内，向孩子们传递红色革命教育思想。

抗美援朝烈士陵园

当年，董耀东便是这群学生中的一员，他所在的学校里，就有不少烈士子女，而这些孩子们的父辈、叔辈们有一些人便长眠于此地。

因此，每当清明扫墓，孩子们蹲在烈士墓前拔除杂草之际，经常会互相喊话：某某你爸爸在这儿，某某我找到你叔叔了。

孩子们的天性好玩，还不懂太多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亲切。

在董耀东的记忆当中，他曾不止一次地经过那些烈士们的墓前，像黄继光、邱少云、杨连第……

当然也包括一位名叫蔡正国的烈士，当年的董耀东和其他同学一样，曾在这些烈士们的墓前认真地拔除杂草，仔细地擦拭墓碑上的尘土。

蔡正国烈士之墓

那个时候的董耀东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远处的那个坟冢之内，埋葬的那个“陌生人”，竟会和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不姓董，你姓蔡

长大之后的董耀东顺利参军，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年轻时的董耀东

1971年夏，十八岁的董耀东正和往常一样，在操场上带队训练，突然，政治处主任气喘吁吁地跑来通知他道：

“快，把工作交代一下，上面来电话通知你立刻去大连黑石礁49号楼，你母亲来了！”

董耀东有些纳闷，黑石礁49号楼是一个专门接待高级干部的地方，自己母亲只不过是一位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她怎么会去那个地方呢？

来不及多想，在政治处主任的催促之下，董耀东赶紧坐上了开往大连的汽车，来到了黑石礁49号楼。

他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了上去，然后缓缓地推开了会议厅的大门。

令董耀东没想到的是，当自己推开会议厅大门的同时，一桩被众人掩盖了十八年的秘密，也将随之被彻底揭开。

厅内坐满了部队首长，人人脸色肃穆，气氛庄严，而母亲则坐在一旁，低首不语。

随着董耀东的进入，会议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这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和悲悯，让董耀东感到了莫名的恐慌，额头上不由地渗出了汗珠。

“我到底犯啥错误了？还将我母亲给叫了过来。”

董耀东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应该是犯了什么大错。随后，在旅大警备区第一副司令赵国泰的示意下，他惴惴不安地坐在了门口那张椅子之上，大气也不敢出地等待着领导的指示。

旅大警备区第一副司令赵国泰

按照会议惯例，赵国泰领着大家先朗读了一段毛主席语录，随后，他问董耀东：

“小东，你看过《红灯记》吗？”

董耀东点了点头，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叫自己这次来，跟《红灯记》又有什么联系，然而赵国泰接下来的话，直接让董耀东彻底震惊了。

“小东，今天我们把你找来开这个会，是要郑重地向你说明你的身世。你今年已经年满18周岁了，是个有着三年军龄的解放军战士，是个堂堂正正的革命军人了，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我的身世？

董耀东看着赵国泰，一脸茫然，我身世不是很清楚吗？董凤奎是我爸，张博是我妈。他转头疑惑地看着母亲，母亲此时在两个阿姨的陪伴之下，已经泣不成声。

董耀东与母亲张博、继父董凤奎的合影

随后，赵国泰一字一句地揭开了那个谜底，他的语速很慢，但很有力，这些话涌入董耀东的耳中之时，每一个字都不啻于一声炸雷，将其震得脑海一片空白。

“你的生身父亲叫蔡正国，是原五十军党委书记、第一副军长，是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的我军职务最高的指挥员。你的本名叫蔡小东！”

50军副军长蔡正国

赵国泰看着一脸震惊的董耀东，叹息着，指着周围的首长们道：

“我们在座的这些人，都是你父亲曾经的老战友，要么和你父亲一起走过长征，要么和你父亲一起打过日本鬼子、解放时期跟你父亲一起从北到南征战沙场……”

董耀东被赵国泰的话震住了，这事儿太突然，实在难以置信，他有些求助地望向一旁的母亲，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到哪怕一丝的否定。

然而，此刻母亲泪如泉涌的面孔，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顿时让董耀东的心不由地抽搐起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脏传到全身，令他的双手簌簌地颤抖个不停。

当年，自己曾多次经过的那个陌生墓冢之下，竟然埋葬着自己的生身父亲，这种从遥远陌生顿时拉近到血浓于水的亲情变幻冲击，让董耀东不由感到一阵窒息。

那一瞬间，紧张、怀疑、痛苦、悲怨种种情愫全部涌上他的心头，轰隆一声，董耀东被刺激地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晕厥的前一刻，他只听到了会议室中，人们噪杂慌乱的声音……

再读父亲，往事如烟

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蔡小东（董耀东复员前，养父曾劝其恢复本名，此处改以蔡小东称之）再次来到了抗美援朝烈士陵园，自己已经好多年没再来这里了。

苍柏依旧，只是此刻，他的心情却再难像往常那样安宁淡然。

蔡小东在父亲墓碑前

那天下着小雨，天空阴郁，一如蔡小东的心情，他独自站在父亲的墓碑前，看着那块刻着红字的墓碑——烈士蔡正国同志之墓，喃喃地说道：

“爸爸，我来看您了。儿子小东，来看您了。”

蔡小东跪在父亲的墓前，放声哭泣，他用手一寸寸地抚摸着父亲的墓碑，那粗粝的碑石，用凹凸的摩擦感，回应着他的哭泣，像是一双粗糙的大手，疼昵地摩挲着儿子的手掌。

在陵园内，蔡小东泪眼婆娑地阅读着父亲的生平介绍，虽然只有短短的358个字，却凝刻出一位爱党爱民、作战英勇，在战火中淬炼成长，最后为国捐躯的将军形象。

参加红军

1909年10月的一天夜里，江西省永新县潞江区车田村的一户蔡姓农户家中，诞生了一名男婴，这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男主人疼爱非常，并给他取了一个很有气势的名字——正国。

蔡正国的家并不富裕，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父母企盼儿子成才的期望。

在蔡正国十一岁的那年，父母凑了些钱，将他送入本村私塾读书，然而，家庭现实的贫困，却使得蔡正国的读书道路坎坷非常。父亲为了贴补家庭，外出到长沙码头上搬运货物，而家中的农活，母亲一个人又实在忙不过来，因此，蔡正国不得不时常请假在家务农。

几次辍学、复读之后，家境窘迫的蔡正国最终选择了辍学，对于学校，他自然非常向往，然而作为穷苦人家的长子，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该如何帮着母亲，将这个家撑起来。

随后，蔡正国便一直在家耕田务农为生，期间为了生活，他还学习了一些木匠活计。本来他的人生轨迹会和父亲一样，娶妻生子，然后一生耕耘，或者出外帮工，最终如尘埃一般，归寂于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然而，当时的江西，正是红色中国的心脏之地，共产党的出现，苏维埃政权的建立，使得被革命风暴席卷的江西农村各地青年，开始热血沸腾起来，人们纷纷报名参加红军，蔡正国也不例外。

当时的蔡正国并没有接触过很多马列主义思想，他参军的目的很淳朴，就是觉得红军好，苏维埃政府好，打土豪分田地，打倒一切压迫穷人的压迫者，替咱们穷苦人谋利益。

但，对于革命多久，革命到什么程度，他可没有任何概念。蔡正国参军离家之时，母亲刚刚病逝不久，家里只有父亲、妻子和妹妹三人，他对三人说：

“你们好好在家等着我，我去当三五年红军后，就回家和你们团聚。”

当时的蔡正国觉得，革命胜利不会太久，因此抱着很乐观的态度，与家人告别，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次的离别，竟会是彼此的永别。

被俘逃归

加入苏维埃红军的蔡正国被编入县红军预备队，随后又被调入三军团当中，期间，蔡正国参加了池江、水口、宜黄县等地的多次战斗，红军部队逼近建昌。

在部队节节胜利之时，不久，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意外。

当部队返回宜黄县之时，蔡正国所在的三军团二师七团突然被大批敌人包围，师政委彭雪枫率众奋力抵抗，但敌我悬殊，我方损失颇重，万般无奈之下，彭雪枫只得下令全军突围。

彭雪枫

蔡正国跟着被打散的连队，向东跑了两天两夜，众人饥寒交迫，疲惫不堪。最终，他们这一百多人被堵在一个山沟之内，被敌人包围俘虏。

蔡正国等人被敌人押到南昌关押，半个月后，敌人问这些被俘的红军，愿意参军还是回家？愿意当兵的站一边，愿意回家的站在另一边。

很多人觉得，敌人这个选择有诈，如果不选择当兵，很有可能会被拉出去枪毙，但蔡正国就是不愿当国民党的兵，他率先站在了回家的一边。

随后，蔡正国等人每人领了三块钱的中央币，踏上了归乡途中，在踏出牢房的那一刻起，蔡正国心里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部队。

然而，天不遂人愿，当他刚走到吉安之时，遇到了国民党五十九师五十一团一营哨兵，盘问几句之后，便直接被抓入军营之内，安排他当了挑夫，负责挑运子弹任务。

不想当国民党士兵，却被抓来当了挑夫，蔡正国内心的压抑可想而知，当时红军和国民党交战频繁，他悄悄对自己说，一定要找个机会，赶紧回部队。

随后，红军和国民党在东黄陂发生激战，蔡正国奉命挑运子弹上前线，战场之上硝烟弥漫，蔡正国趁着敌人不注意，一猫身便沿着草木树丛掩护，向着红军阵地跑去。

影视剧中红军激战情景

蔡正国的回忆书里写着：

“当时子弹在耳边嗖嗖响，但我一门心思就是想回到自己人队伍里，所以也没有怎么害怕，就是不停地给自己说，快点儿、快点儿。”

蔡正国跑回红军二十二军当中，随后和国民党俘虏一起被送到了俘虏营内。不久，说清自己身份的蔡正国，被编入红军第一军团二师五团三营七连当中。

回到红军队伍当中的蔡正国，在后来的战斗当中，作战英勇，不断被提拔，从战士、副班长、排长、连长，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当时的蔡正国，一门心思工作，觉得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好好打仗，革命必然能够成功。

然而，革命的曲折程度，让他有点儿始料不及。

刺刀挑子弹，带伤长征

1934年，第五次反围剿失利之后，红军被迫离开了红色首都——瑞金，开启了漫漫长征之旅。

长征

长征途中，在贵州习水县土城战斗之时，一颗子弹击中了蔡正国的肩窝处，长征时期，药物匮乏，医生也很少。

负伤的蔡正国让战友们拆卸一个门板，让人将自己按在上面，忍着剧痛，用刺刀生生挑出了肩窝里的子弹。

虽然子弹被挑出来了，但因为伤口发炎，蔡正国开始发起了高烧，部队首长动员蔡正国留下来，到老乡家中休养，否则一路颠簸，恐怕性命难以保全。

年轻的蔡正国

但蔡正国不愿留下，如今这个情况之下，留下来，以后能不能再追上、找到部队，就很难说了。

为此，他咬紧牙关，忍受着疼痛和高烧，始终跟着部队前进，他虽然走得慢，但部队隔几天总会休息，而他不休息、赶队伍。靠着始终不停歇，最终蔡正国赶上了部队，随着大家一起走完了长征。

当时的蔡正国就一个想法，要坚持革命，赶紧找到、创造一个根据地，这天天跑的滋味，太难受。

抗战时期，血色浪漫

到达陕北之后不久，党中央召开了瓦窑堡会议，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全民抗战。

蔡正国随后被分入教导大队任三队长，进入抗日前线作战，当年闻名天下的平型关战役当中，蔡正国所部负责的是警戒任务。

抗战时期的蔡正国

此时，蔡正国老家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常年革命离家，家中早已人去楼空。父亲几年前病逝，妹妹嫁人，而守着一个空房子、和没有兑现的诺言，无奈的妻子最终也选择改嫁他人。

组织上考虑到蔡正国的这个情况，便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张博，这是一个安徽地主家的小姑娘，思想开明，为了抗日救国，偷偷离家投奔革命。

年轻的张博

1943年，两人结为革命夫妻，新婚第二天，部队就接到命令启程出发，要穿越敌人的封锁线、跳出包围圈。

作为首长，蔡正国骑马在前面指挥部队，而妻子张博则跟其他士兵一起，默默地跟在后面随军而行。

对于当时的这段爱情，年迈的张博曾这样回忆道：

“他从来不特殊关照我，我们当时大家都这样，心里想的是打鬼子，是干革命，哪有精力总想个人那点事呢？”

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里，两人虽然不在一起，却始终心心相连。

当部队走到清西根据地时，遇到了鬼子大扫荡，为了避免损失，军分区要求，妇女同志们找地方隐蔽，军队迂回游击作战。

新婚燕尔，蔡正国和张博都有些难舍难分，但为了服从命令，张博等人还是带头进入了村中。

不久村中便响起了枪声，鬼子入村，张博便和一个女同志一起向外跑，俩人跑到村外的一个大田坑内，躲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被县大队的人给找到了。

那一天，蔡正国的日记中写道：

“留插在西面之六个人，正遇敌人合击，至今尚无消息，我心中实在不安静，心中时想时停，是否出了危险呢？至今心内还是复跳着。”

在这段战火连天的岁月当中，两人最终迎来了第一个孩子，这是一个女孩儿，却是两人最深的痛。

张博临产之时，正遇到敌人追击，大部队撤离，生下孩子后的张博，被人抬着跑了一天一夜，才最终甩掉了敌人的追击。

张博

一路之上，担惊受怕、没有任何东西可吃，怀抱中的女儿虽然饿得哇哇大哭，但张博却没有任何奶水能够喂她，最后孩子哭得没有力气了，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妈妈，让张博看得心碎、愧疚不已。

一路之上，她抱着女儿，逢人便打听谁家的有剩下的奶水，怀中的女儿在这个世上，没吃过母亲的奶水，却吃了二十四个人的奶。

即便如此，在严酷的战争环境之下，疲于奔走的张博还是没能保住怀中的孩子，一个月后，女儿饿死了，她那双睁大的双眼，让张博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张博与蔡正国、蔡四东合影

直到后来，有了第二个孩子——蔡四东，夫妻俩才从丧女的阴霾之中，逐渐走了出来。

从解放战争到抗美援朝

抗日胜利之后，蔡正国被调入四纵队担任参谋长，并先后调任十一师、十师担任师长，随后指挥了营口、海城、新开岭、梅河口、四保临江、鞍山等战斗，为解放东北，立下了赫赫战功。

特别是1946年冬，蔡正国奉命率一个师留守辽东，坚持敌后作战，粉碎了国民党军队数次围攻，当时辽东军区电报全军表扬，并在报中称赞其为“常胜师长”。

塔山战役

随后的塔山战役当中，蔡正国麾下的十师二十八团，更是在战斗当中，坚守不退，获得了“守备英雄团”的荣誉称号。

随后，蔡正国南下参加了渡江作战，并以四十军副军长的身份，参加强渡琼州、解放海南等战斗。

一颗年轻的将星，正冉冉升起，军队首长们都很看好蔡正国，特别是彭德怀，更是在入朝作战之时，点名将蔡正国放在了首位。

跨过鸭绿江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原本从海南回来准备调到河南休养的蔡正国，再次整装踏上了为国战斗的征程。

同年10月19日，蔡正国率领四十军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在入朝不到十天之后，便取得了温井战斗的胜利。

随后，中国志愿军军部报中央军委同意，调整40军副军长蔡正国到50军担任副军长。

百战将星的高光时刻

50军是原国民党长春起义的60军，入朝作战初期，表现不尽人意，因此军部便希望派一个革命性强、经验丰富、作战指挥勇猛的将领前去协助，希望通过给50军调来一员虎将，让表现欠佳的50军能够振作起来。

接受朝鲜儿童献花的蔡正国（左三中间）

蔡正国空降50军之后，这支默默无闻的军队，很快便淬变成为了一支战功赫赫的铁血强军。

蔡正国调任50军后一个月，赶上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四次战役。

头两天，50军作战不太理想，随后蔡正国在军部指挥所召开会议，他指出：

“过分依赖武器优势的敌人，最害怕的是短兵相接的战斗，他们一旦没有坦克，心里就会害怕，就一切都完蛋了！我们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把敌人坦克炸掉。”

当天午夜，150师组织12个爆破小组，借着月光，冒着枪林弹雨，将炸药塞进了敌人坦克下面，在一声声轰鸣之下，敌人大批坦克被炸毁。

朝鲜战场志愿军炸毁坦克

第二天清晨，蔡正国便指挥军队趁着敌人慌乱之际，发动猛攻，歼灭敌军二十七旅和坦克营。正是蔡正国这边的胜利，使得美第五师、南朝鲜第八军侧翼暴露，整个战局发生了突变，志愿军趁机抓住机会，发动了全线反击，使得战局从全线防御，最终扭转为机动进攻。

彭德怀曾在军部会议上兴奋地夸道：

“把蔡正国调到五十军，可真是选对了人！”

随后，50军更是屡创佳绩，1951年1月4日，50军前锋148师442团1营击败麦克阿瑟麾下“狼狗团”，将胜利的旗帜，插进了汉城，成为了首支进入汉城的志愿军。

进入汉城的志愿军

1951年3月31日，50军447团在朝鲜汉江南岸白云山与美军第25师激战11昼夜，在飞机大炮轰击之下，血战不退，最终以344人代价，击毙美军1200余人，完阻击任务。

1952年1月的血岭之战，这场由蔡正国亲自指挥的阻击战，更是被写入了美军战争史当中。

50军148师444团在汉城南的修理山，面对美军航空兵、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陆军的疯狂冲击，子弹打完了就用石头、白刃跟敌人搏杀，10个昼夜激战，无数英勇的志愿军战士长眠于阵地之上，山岭被鲜血染尽，阵地却始终没有丢失寸土。

阻击战中的志愿军

正是50军战士们的英勇坚守，为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在东线集结，随后实施横城反击赢得了宝贵时间。

50军的强势表现，使得该军从被世人嘲笑的六十熊，成为了志愿军当中的王牌钢军，享誉全军的“五十凶”。而作为副军长的蔡正国更是成为了被军部看好的年轻将帅之才。

蔡正国

有人曾感慨道：

当年蔡正国若是没有牺牲，55年授衔之时，40多岁冲击中将的可能性，也还是蛮大的。

最后的离别

1953 年 2 月下旬，志愿军代理司令员兼代政委邓华下达军令：

已越过汉江的志愿军各部退回北岸，俟机作战。

擅长于打防御战的第 50 军撤至汉江南岸，负责掩护北撤部队的任务。此时，和平曙光已经初现，板门店会谈的条件已经趋向成熟，双方已就战俘交换问题进行接触。

但黎明前的黑暗，却更加残酷，自此刻倒下的人们也最为可惜。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在朝鲜战场之上，枪林弹雨中指挥若定的虎将，竟会倒在了敌人的偷袭之下。

在蔡正国出事的前一天，他收到了妻子张博从国内寄来的礼物——一面小镜子，这是自己当初问妻子要的，在信中，蔡正国无限深情：

捎来的镜子收到，原来那面镜子着留守处来人给你带回请收。

你和四东近来身体怎样？自己很好把身体注意保重。我要参加团营干部训练班上课去了，回留守处的人要走，就写到这里，其他要讲的问题待后再谈。

蔡正国跟妻子还有很多话要以后说，然而，谁都没有料到，那些话，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第二天，蔡正国便牺牲了。

蔡正国一家最后一张合影

4 月 12 日晚 9 时，在坑道外军部驻地的一所砖瓦结构屋子内，蔡正国正主持召开军事会议。

忽然，窗外防空信号枪响起，8 架敌机趁夜突袭军部，迅速在军部附近投下了数枚炸弹。

其中一颗落在了军部会议室的屋顶之上，刹那间，弹片飞溅，会议房屋倾塌，正在讲话的蔡军长头部、胸部多处中弹，虽被紧急送入坑道内极力抢救，却依然因失血过多，于当晚22时30分逝世，年仅44岁。

这位百战名将，最终没能随着鲜花和胜利一起回国，没能再次见到自己日夜思念的妻儿，最终将一腔鲜血倾洒在朝鲜这片热土之上。

蔡正国的血衣

50军军部被炸，这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三年来，最严重的事件。第二天中午，接到志愿军总部发来的电报之后，毛主席失声地“噢”了一声，他有些发呆地站起身，久久没有言语，半天才喃喃地说道：

“蔡正国、蔡正国，不幸殉国，又折我一员骁将。”

不久，蔡正国的遗体被运回沈阳，安葬在了抗美援朝烈士陵园之内。

父爱永恒

此时的蔡小东尚在襁褓，母亲原本打算带他去朝鲜与丈夫团聚，然而还未启程，便接到了蔡正国牺牲的消息，顿时悲痛欲绝。

张博与两个儿子

不久，哥哥蔡四东因车祸夭折，更是让这个绝望的家庭，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在这个时候，一个被组织安排的男人——董凤奎，站了出来，他对张博说，张博同志，以后我来和你一起扛这个家。婚前，两人一起来到了蔡师长的墓前，董凤奎向着墓碑庄严发誓：

“蔡军长，我向您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张博同志，会爱护好小东的，请您放心。”

董凤奎、张博

在以后的日子里，董凤奎挑起了这个家庭，他用一生的沉默和辛劳、无怨无悔，为张博和蔡小东遮风挡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解释和猜疑，两人将孩子的名字改为了董耀东，而其本人更是一辈子也没再要孩子，他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蔡小东的身上。

以至于蔡小东从来都没有想过，眼前的慈父，竟然会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怕年幼的小东接受不了生父阵亡的现实，两人一直瞒着蔡小东，一直到他十八岁那年，文章开头提及的黑石礁49号楼里，众人才最终揭开了这段身世。

1990年，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属代表出访朝鲜，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40周年。

在迟浩田总参谋长的关照、叮嘱之下，蔡小东也被安排在随行人员之列。

迟浩田上将和蔡小东

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主席金日成在平壤锦绣山议事堂会见了代表团，当翻译介绍到蔡小东之时，金日成主席用力握紧了蔡小东的手，大声地用汉语说道：

“欢迎你！”

随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副主席李钟煜代表金日成主席，授予蔡小东朝鲜三级国旗勋章。

蔡小东被授予的三级国旗勋章

捧着那枚金灿灿的勋章，一时间，蔡小东泪如雨下，他仰头看着议事堂穹顶上的华彩图纹，不禁在心中喃喃地说着：

父亲，您安息吧。

谨以此文献给为国捐躯的蔡正国军长，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祖国的荣光，离不开当年为国牺牲的英烈先辈们。

致敬先烈，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