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视野:隋至宋时期的宫殿建筑遗址解读

文化   2024-11-06 20:37   北京  


内容提要:以洛阳定鼎北路与唐宫东路、中路交叉处出土的建筑遗址为研究对象,结合历史文献记载与考古发掘报告,推断该建筑在隋唐至北宋时期经历代沿用、改修,历为隋武安殿、唐武成殿(后更名宣政殿、贞观殿)、五代—北宋文明殿,是洛阳宫西辅轴线上最为重要的建筑。这一殿堂反映出从满堂柱到减柱造,从殿前廊到殿前月台,从东西侧道到独立中央御道,从东西廊道到东西配殿,再从独立配殿到柱廊相连的变化过程,为研究唐宋建筑格局、形制以及木构架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线索,也为宫室制度的讨论与研究奠定了基础。





隋武安殿、唐武成殿,后改建为北宋文明殿,是洛阳宫西辅轴线上最为重要的建筑[1]。隋初建洛阳宫时,武安殿即与中轴线大业殿、东辅轴线文成殿构成“品”字结构,属宫殿三朝建筑的核心区域[2]。唐以后该殿先后名曰武成、宣政、贞观[3],梁开平三年改文明殿,北宋因之[4]。

这是一座自隋唐一直延续至北宋的殿宇,是唐宋诸多重要政治事件的发生地,文献记载相对丰富。而考古工作恰又发现了这一遗址,位于今洛阳市定鼎北路与唐宫东路、中路交叉处,并发掘出多个时期的建筑基址和遗存[5](图1)。梳理和分析这座建筑的历史沿革和平面布局,可见建筑格局、形制及材料的发展变化,对唐宋建筑史的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同时,也为建筑与历史的关系、建筑空间的设计与使用等问题的探讨奠定基础。

图 1 北宋文明殿遗址平面拼合图(采自《北宋西京城市考古研究》)

《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和《隋唐洛阳城1959~2001年考古发掘报告》中涉及隋武安殿-唐武成殿-宋文明殿这一建筑(图2)。相关建筑遗址包括:(1)圆形建筑基址、七号建筑基址及周围地坪堆积,出土铜钱只有隋五铢钱(第6层)[6]。(2)五号、六号建筑基址和二号庭院建筑基址及周围地坪堆积,出土铜钱有唐开元通宝和乾元重宝(第5层)。六号建筑与上述圆形建筑(即天堂)的建造年代相近[7]。(3)三号、四号建筑基址和一号庭院建筑基址及周围地层堆积,出土铜钱为唐开元通宝(第4层)。三号、四号建筑的使用年代相近,约为唐代中晚期[8],可能延续至晚唐至五代时期[9]。(4)一号、二号夯土建筑基址和周围地层堆积。在二号建筑基址夯土台基中出土的铜钱有唐开元通宝和宋景德元宝、太平通宝、天圣元宝、天禧元宝等(第3层)。一号建筑和二号建筑是时代最晚的前后两座殿堂式建筑,都是北宋时期西京洛阳城的重要文化遗存。一号建筑的建造时间可能已到北宋初年[10]。二号建筑基址夯土台基周围地层中包含不少宋钱,其中“圣元元宝”铸行于宋徽宗时期。这表明二号建筑的建筑年代应不早于宋徽宗时期[11]。一号建筑西部发现有宋代基址,在探方GT837内,由主殿、东西向廊道和南北向廊道组成[12]。其中,七号、六号、三号、一号建筑遗址依次叠压,反映了同一座殿宇不同时期的面貌。

图2 建筑遗址地层示意图

根据上述梳理可知,几组建筑的相对早晚关系比较清晰,考古报告对其建造、使用和改建的大致年代也有一定的判断,但仅给出了时代范围,尚未与文献相对应。这些建筑遗址的形制与其时代、功能的关系并不清楚,遗址本身也无法与历史事件相关联。本文试根据考古地层和遗址的用尺情况(平面柱网、台基尺寸、砖瓦柱础等方面)初步分析遗址年代,继而从遗址现象出发,结合历史文献记载,还原不同时期建筑的建设、修复、改造或重建过程,并探讨其改造原因及建筑功能和空间的关系。

一、隋武安殿(七号建筑)

位于建筑基址最早的地层中。中心为夯土台基,残高1米,为红褐土夯筑而成。夯土台基下面预埋整齐的基石。这些基石都是长条形石板,有两块为一组的,也有一块一组的,它们的行距、间距都是5米左右。青石板与上面磉墩相对应。这些磉墩间距各以中心点计为5米[13]。

由于《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图一四中绘制了青石板较为准确的位置和形制,本文不简单以磉墩间距5米为基数,而是以考古发掘的殿址东半部青石板为基础,核算建筑轴线,进而获知开间和进深尺寸。考虑到磉墩和青石板有破损和偏移,故以平均值计算建筑轴线。南北方向轴线以夯土台基北界为基准线,测算各青石板中心点与基准线的距离,进而测算平均数。东西方向轴线以考古发掘所设中轴线为基准线,测算距离和平均数。在此过程中,剔除偏差超过两个标准差的数据,再次求平均值。以测算出的平均值作为平面尺度的理想值,进行用尺计算(附表1、2)。经测算,七号建筑当以1尺=29.5厘米为标准用尺(附表3、4)[14]。
附表1 七号建筑开间数据计算表

附表2 七号建筑进深数据计算表

附表3 七号建筑开间用尺测算

附表4 七号建筑进深用尺测算

隋唐时期的用尺制度较为稳定,可大致划分为三个时期:开皇尺(29.5厘米,大业二年以前)、大业尺[15](24.6厘米,大业三年[16]至隋末)和唐尺(29.5厘米)。将《大业杂记》记载与洛阳城宫城考古发掘数据对比,其1400步对应2100米(1尺30厘米),500步对应725米(1尺29厘米),可知洛阳宫营建使用的是开皇尺(1尺29.5厘米)。这与洛阳城建成于大业二年(即隋炀帝改度量衡之前)的记载相吻合。根据文献记载,隋代洛阳宫初建时,已建有武安殿[17]。那么,七号建筑应与隋洛阳城同期建造。
至唐代,这座殿宇改名曰武成殿,仍作为重要殿宇使用,如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太宗赐宴[18]、永隆元年(公元680年)高宗殿试[19]、光宅元年(公元684年)为武则天上尊号[20],等等。直至天授元年(公元690年),众多隋代始建的殿宇都已倾颓,唯此武成殿仍光色如新,继续沿用。“……洛阳宫室,皆隋朝营制,岁月久远,方有隳颓。楼阁内殿,凋落者众,补一坏百,无可施功。唯此武成,确然端立,土木丹彩,光色如新……”[21]。

垂拱四年(公元688年),武则天下令拆乾元殿,建明堂,十二月明堂建成,其后建天堂[22],是时隋武安殿(唐武成殿)尚存。与此相印证的是,考古发掘发现,七号建筑基址紧邻圆形建筑基址(武则天天堂遗址),二者位于同一地层,且七号建筑基址向东有踏道通往圆形建筑基址,也说明二者曾同期存在且有交通联系。

综上可知,七号建筑——隋武安殿作为洛阳宫大内重要殿宇,自隋代建成后一直沿用至武则天时期,唐时被改名为武成殿。

七号建筑设满堂柱,柱网均匀,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其“东西门阙”值得特别注意。在七号建筑中心台基与东侧道之间发现东门阙,东西宽5、南北长约4.5米。东门阙西南角发现柱础[23],地面铺设方砖,南界平铺石板,外侧与东侧道之间有石砌排水沟。这一区域面积仅20平方米,如此狭小的空间对于大型宫殿建筑,特别是武成殿这样的大内重要朝仪建筑是不合适的,即使被用于殿前过渡空间,也显得过于局促。

那么其建筑格局和形制是否有其他可能?东门阙西南角所存柱础为研究这一问题提供了一些线索。这枚柱础为素面覆盆式,边长0.6米,配套木柱当使用套顶榫[24],柱榫直径0.2米[25]。柱础朝东西两面开卯口,可知这根柱子与东西方向均有联系,而与南北方向联系不多。这说明,该木柱与大殿主要构架(向南)间关联不多,空间支撑较弱,故需要使用套顶榫,同时向东西方向皆有所扩展,因此它并非东阙的西界,而是沟通东西的一个节点。那么,在两阙之间应该也有一个进深与东西阙一致的平台,并与其连为一体。这样,在建筑前檐之外形成了一个面阔约20、进深约4.5米的空间(图3)。我们就不能再称其为“阙”,而应该重新定名并考虑其使用功能。

图3 七号建筑前檐空间分析图

参考敦煌莫高窟中隋唐时期的壁画作品,建筑外围有一些平面呈前凸的平台,然这些平台多设勾栏,是典型的殿外空间。但七号建筑的柱础有东西向连接的,该位置以南为东侧道,若作勾栏,向东则为南北通道,应只有向西的连接才合理。结合该区域内铺方砖,且外围有排水沟的现象,推测其上部有梁架屋檐,是主体建筑的附属部分。这个殿前空间更像是凸出于中心殿基的前廊,或为文献中的“轩”[26]。但这样的建筑形象在考古材料和隋唐时期的图像资料中极为罕见,其构架方式及与中心殿堂的关系,尚待更多资料辅以研究。

综上,七号建筑基址的建筑平面格局有如下特点。

一是殿内施满堂柱,柱列有明显的轴线对位关系。柱础的结构是,最下一层为长条形青石板,有两块为一组的,也有一块一组的,与上面的磉墩对应。这样的做法,与隋仁寿宫37号殿址[27]下部承础石的做法相似。

二是中心台基两侧为东西配廊,东配廊前发现甬道。东西配廊南界较中心台基略向北缩进2米,这应该是当时比较典型的形制[28]。这种东西配廊较中心大殿前檐后移的做法,可能是由于廊庑进深、体量、铺作出跳等皆小于大殿,故略退后作为附属建筑依附于大殿两侧(图4)。

图4 中心殿宇与左右配廊关系示意图

三是中心台基南侧设有附属于主体殿址的前廊空间,可能与文献中的“轩”有关。考古发掘显示,由东西侧道可进入前廊区域。这样的做法与大明宫麟德殿前殿南廊[29]相似,只是隋武安殿的前廊仅面阔五间,为局部前廊。不过,若这一区域确为“轩”,则折槛下为龙墀,当不存在中央御道,而考古报告指出,存在中央御道痕迹[30]。因此,其建筑实际面貌尚有待更多材料方能揭示(见附表4)。

二、唐武成殿(六号建筑)

六号建筑与七号建筑形制接近,皆以中心殿址为核心,两侧为东西廊房,只是局部进行了一些改造。将七号建筑的中心台基南边向北收缩1.5米,改为前檐门阙、散水,东、北、西三面,各向内收缩3.2米,增置回廊。回廊后壁以条砖平铺顺砌于夯土台基外。

东廊房形制特殊,南面不设墙体,前设与其面阔相等的莲花纹方砖慢道。东墙和北墙做厚夯土墙与后院相隔。西端与中心台基衔接处有一踏道,连接东廊房与中心建筑(图5)。

图5 六号建筑前檐空间分析图

六号建筑基址中心台基东、北、西三面回廊的磉墩做法是,用四块方形或者近方形的扁平石块平砌成方形,与唐大明宫含元殿[31]、洛阳宫天堂遗址[32]均非常接近,同时其建筑用尺也符合唐代用尺规律(附表5)。因此推测六号建筑基址的改建年代应与天堂的建设年代相近。考虑到七号建筑基址与天堂同期存在过,且二者有直接东西相连的道路,那么改造后的六号建筑基址使用年代应晚于天堂的建设年代,即很可能改建于天堂烧毁之后。证圣元年(公元695年)正月,天堂起火,并延烧至其东南约200米的明堂[33]。与明堂相比,隋武安殿(唐武成殿)距离天堂更近,因此,天堂火灾应不可避免地烧及武成殿,且使武成殿的破坏较为严重,故对中心殿址进行改建。从文献记载看,天堂火灾发生两年后(公元697年),武后即御武成殿举行大型活动[34],可见当时武成殿已经修缮完毕。故推测武成殿的修缮是与明堂的修复[35](公元695~696年)同期进行的。如此短时间的修缮工程,应以修补为主,对建筑主体不做大规模改建。从六号建筑基址利用了七号建筑基址的中心台基、仅改建三面廊道看,六号建筑基址应就是修缮之后的武成殿。
附表5 六号建筑群尺寸

六号建筑使用时间较长,它的情况比七号建筑复杂很多,故有必要对六号建筑的平面布局形制进行进一步的剖析和解释。

(一)中心台基及三面回廊

六号建筑中心台基较七号建筑体量缩小,南面向北缩进1.5米,东、西、北三面夯土台基向中心缩进3.2米,但后檐和东山面檐柱位置并未发生变化,即原柱网布局很可能得以保留,推测是由于火灾严重破坏了建筑外檐,在修缮中利用原有中心柱网,局部改建为二层。

不过,东、西、北三面恐非常见回廊。首先,从夯土边界到台基边界仅3.2米,而考古发现的外檐柱对应磉墩位于3.2米廊道的居中部位,即3.2米的“回廊”中线附近有连续的立柱。根据图纸推算其出檐距离接近2米,那么建筑室内的“回廊”,仅余1米出头,非常局促。其次,“回廊”区域围绕中心台基东、西、北三面,向南的方向被东西配廊打断,并未形成环线。也就是说,该区域只能从北面通过后门道进入。那么,回廊中的立柱应是建筑首层的檐柱,回廊区域相当于副阶,但并非长时间逗留之地,而可能只是登上建筑二层高台的通道。

(二)局部前廊

与七号建筑相似,六号中心台基南侧也设“东西门阙”,并随中心台基南界向北移动1.5米[36]。有所不同的是,在六号建筑基址东阙西南角和东南角皆发现柱础。柱础为管脚榫,且向北(殿内)开卯口,卯口较深,说明前廊构架与殿内联系紧密。“东门阙”南面设有门道,正对东侧道,东、西残存墙基,北面紧贴中心建筑夯土台基,形成面积约15平方米的封闭空间,但两阙之间(中心台基正面三间以南)的情况并不清楚。考虑到六号建筑与七号建筑的传承关系,笔者倾向于认为东西门阙之间也相连成为局部前廊。

(三)东西廊房

东廊房北部夯土墙宽2.1米,东部夯土墙宽1.8米,与六号主体建筑结构不同,也与天堂建筑有着明显的构造差异。考虑到六号建筑和东廊房乃证圣元年受天堂的大火波及而改建,可推测东廊房东北方向建设超出常态的厚重夯土墙,可能与防火需求有关。从这个角度出发,六号建筑基址中心台基内缩、外围回廊,中心以砖包夯土的做法,很可能也与防火需求有关。

东廊房东面和北面的夯土墙,将其与北部建筑院落隔离,而南面不设南墙,使用开敞的立柱,可知南向为东廊房最重要的朝向,且人流量可能较大。然而,考古发现南面的一排柱子有明显的改动痕迹,即从早期比较规则、大小相近的磉墩(图6中双数磉墩),分别向东移动1米左右,替换为尺寸较大但规格不一的磉墩(图6中单数磉墩),其中1号磉墩已紧靠东夯土墙。这一改动,并未改变东廊房的开间数或开间进深尺寸,只是将柱网向东略做偏移。其改动原因,应与向东1米的偏移需求有关。在东廊房西端发现有通往中心台基的踏道,而最西侧的10号前檐柱与残存踏道距离仅1米余,那么东廊房前檐柱的东移,可能与通往中心台基的踏道建设有关。

此外,考古发掘发现,在东廊房后设南北隔墙与二号庭院形成南北通道,并在东廊房北墙外西端设一个踏道。与这个踏道对应的是,在中心台基东侧回廊东南角有一个长约2.85米的夯土后壁内折0.3米,且不用砖贴壁,发掘报告推测这里为通往中心建筑二层的外楼梯(图6)。这段南北隔墙叠压在七号基址的散水之上,但又插入东廊房北夯土墙。这说明七号建筑被天堂火灾波及并改建为六号建筑之后,又进行了二次改建。

图6 六号建筑东廊房柱网改建图(改绘自《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

南北隔墙、南北通道、东廊房北墙后向西(往中心台基)的踏道,均破坏了东廊房北夯土墙,应是出于同一个目的,即与六号建筑以北的二号庭院取得联系。这里出现了一个矛盾,东廊房以厚夯土墙作东、北墙的时候,应是考虑与北面建筑的隔绝,而南北通道的建设,却又考虑了与北面建筑的交流。因此,南北通道的建设应与二号庭院建筑的建设和使用关系密切。

二号庭院东屋(F1)建设在天堂基址之上,是天堂被火焚毁后建设的,当为中宗神龙元年四月所建之佛光寺[37]。因此,六号建筑的第二次改建当在神龙元年(公元705年)以后。这次改造完成之后,从东边有两条通往六号建筑中心台基的通道:一是从东廊房进入,以东廊房南边人流为主,通往中心建筑前檐区域;二是从东廊房北墙后的踏道进入,以从建筑北边来的人流为主,直接通往中心殿址。

至此,关于六号建筑的改修过程,大致可总结为:隋代建设的武安殿直至武则天时期仍在使用,直至证圣元年天堂大火延烧武成殿,随后即进行了整修。中心殿址东、西、北方向均向内收缩,形成局部一层的环廊,通过环廊登上中央高台;殿址南部也向内收缩,并改建殿前前廊和登殿踏道;东廊房进深变窄,东壁和北壁改为厚夯土墙,这些举措可能与防火需求有关。中宗时期在天堂旧址建佛光寺,进而改建从佛光寺至武成殿的通路,将东廊房西北夯土墙向内挖去一块,建设通往中心台基的踏道;将东廊房柱网东移1米,建设东廊房西侧通向中心台基的通道。至玄宗时期武成殿这一建筑仍在使用[38]。

综上,六号建筑的平面格局有如下特点。

其一,主体建筑为中心二层,东、西、北设一层回廊,东廊房山墙和后檐设厚夯土墙,不开门窗,应与建筑的防火需求有关。

其二,殿前设有进深三米的前序空间。该形制延续自隋武安殿,但不见于其他同期建筑遗址中,可能有着特殊的功能。

其三,东西配廊南界较中心台基向北缩进,并可由东西配廊直接上殿。

那么,进入六号建筑中心殿址至少有四条通道:一是通过南面登殿踏道,二是通过东、西廊房,三是通过东廊房后墙,四是通过后门道。从这些通道进入大殿后所对应的位置分别是大殿前廊、前檐、中心殿址、殿址后部或回廊。由此推测,这些通道可能为不同的人在不同场合使用,与殿内仪式中不同人群的站位有关(图7)。

图7 六号殿址功能区域的划分与交通流线示意图

三、唐末宣政殿(后改贞观)、五代文明殿(三号建筑)

在六号建筑基址基础上扩建出的三号建筑的平面布局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图8)。

图8 三号建筑平面图(采自《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

第一,中心夯土台基向南北扩展,原南面前廊和东西侧道被南北约9米的月台覆盖,月台南面正中设有慢道,由北至南向下倾斜成坡。中心台基北面也有一个突出的小平台,后接后门通道。台基、慢道周围都有砖壁包边,厚0.4米。从发掘区域最西端檐柱至中轴线为6.8米的距离可知,明间开间超过13米。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从建筑格局看,却是可以自洽的。一方面,考古发现月台前面的慢道刚好位于明间位置,东西宽15.1米,可与明间开间契合,且后檐明间开间、后门平台宽度皆与此相近;另一方面,东侧附属四号建筑明间开间达6米,若认为上述主殿约13米的明间实为三间,则主殿明间开间尺度反小于配殿明间开间尺度,是不合理的。由此可知,正殿明间开间超过13米的跨度很可能就是三号建筑最初的做法。那么,正殿明间很可能使用了大额承重,类似五台山佛光寺文殊殿的殿内建筑构造。

第二,殿内大面积使用减柱。考古报告显示,三号建筑基址磉墩从南向北共六排,第一排至第四排的距离为15米,第四排至第六排的距离为8米,其间内柱极少。三号建筑基址外圈柱网相对密集、内部几乎无柱的设置是令人惊异的,其尺度远超目前存世的唐五代建筑。对比天堂遗址内外圈柱网距离9米的跨度,含元殿南檐柱与南排金柱9.2米的跨度,可知后檐三排柱间8米的跨度是可能的,约为四架椽,而前檐15米的梁架跨度则确实过大。观察进深方向,后四间距离接近,故推测可能以第四排柱为中心,前后各施四椽栿,即形成八架椽屋前后四椽栿的构架主体,再在前檐增加两架椽的前廊。但第四排柱只用两根内柱,且两柱间距超过20米,即使使用大额承重柱恐也难以支撑构架,故推测两柱之间可能另有支撑柱存在。

第三,原东廊房改造为进深两间的东配房,与中心台基连为一体,形成后凸形的建筑平面。考古发现东配房的三排檐柱,与中心夯土台基的前三排柱在同一柱网轴线上,那么东配房的建筑构架很可能与主体建筑的构架形成纵架关系,连为一体。

这组建筑建成的年代,从遗址地层和出土遗物看,应在唐开元以后。以隋及唐前期的尺长29.5厘米和宋代尺长31.4厘米分别衡量其平面主要数据,所得数值均无法取得整尺或半尺。考虑到唐开元后,尺长有所增长,达唐代常用尺30.6厘米,经唐末至五代,尺长又有增加[39]。将前辈学者推算的唐中后期用尺度量与三号、四号建筑各建筑尺度校核,认为尺长为30.6~31厘米比较接近三号、四号建筑数据,故推测这组建筑建成于唐末(附表6、7)。
附表6 三号建筑尺寸

附表7 四号建筑尺寸

根据文献记载,敬宗即位后欲巡幸东都,因宫阙荒弛而罢[40]。其后蔡贼秦宗权掠洛,焚烧宫阙,洛都衰败至极[41]。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朱全忠请驾迁洛[42]。天祐元年(公元904年),因昭宗幸洛[43],对洛阳宫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建设和修复。三号建筑应是这一次修缮活动的结果。自此以后,这一殿宇作为洛阳宫西辅轴线上的大殿,再一次登上历史舞台。天祐二年(公元905年)五月,由宣政殿改贞观殿[44]。后梁开平三年(公元909年)正月,改贞观殿为文明殿[45]。

这座建筑形制的变化,反映了建筑技术的进步和发展。其建筑特点如下。

其一,中心殿址出现减柱造,可能使用了纵向大额承重结构,使得明间面阔达13米,实现了建筑构架的突破。三号建筑基址的结构设计非常大胆,跟此前的建筑构架相比极具创新性,建筑室内空间感很强,但因构架跨度太大也造成了结构的弱点。

其二,中心殿址前设月台,后有柱廊。月台是五代时期新产生的殿前空间,这时的月台面积较小,仅占大殿面积的1/4~1/3。中心殿址南面不设东西侧道,仅建中央御道,可见突出御道的理念逐渐强化。

其三,中心殿址两侧不再是配廊,而出现与中心殿址相连的配房,且配房前檐与大殿平齐,不再向后缩进,更加突出建筑的立面规模和气势。这一建筑布局变化的原因,大概是由于配房与中心殿址的柱网东西相对,共同形成整体构架所致。

其四,在中心殿址及其配房的两侧还设有配殿,实为文献中的“门”。东配殿即四号建筑,面阔三间,进深两间,体量较小,但四面均设散水。因此,相对于文明殿而言,是独立的殿宇。四号建筑用满堂柱,除明间开间较宽外,其余开间、进深各处皆使用约4米的跨度,建筑构架相对三号建筑保守了很多,可能是由于配殿空间在使用功能上不需要大跨度的缘故。

四、北宋文明殿(一号建筑)

一号建筑基址是在三号、四号建筑基址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发掘者研究认为是北宋初年建设。根据文献整理,北宋时期太祖朝、真宗朝、徽宗朝均对大内进行了修缮[46],而文明殿在太宗时期还使用过[47]。从建筑用尺分析,其尺长数据指向31~31.4厘米,符合北宋时期的营造尺长(附表8)。值得注意的是,从隋武安殿(七号建筑基址)、唐武成殿(六号建筑基址)到五代时期的文明殿(三号建筑基址)均只于1977~1980年发掘了建筑的东半部分,西半部是根据东半部发掘的情况镜像而成,但2003年发掘了北宋文明殿遗址(一号建筑基址)的西部,可以与一号建筑基址拼合形成较为完整的建筑平面(见图1)。对于这个遗址的研究,则需要将两次发掘的情况整合到一起综合考虑。从考古报告上看,一号建筑基址东西侧情况不完全一致,需要仔细分析其形制异同,进而讨论基于三号建筑基址进行了哪些改造。
附表8 一号建筑群用尺

第一是中心殿址。在三号建筑基址的基础上进行了结构的加固,即考古报告中所提到的增筑的柱础石:首先在殿内明间增加两柱,改一间为三间;其次在第一、二排磉墩之间增加八枚柱础,新增柱础排列成行,较原第二排磉墩位置略偏南。

第二是东西配房。西配房与东配房相似,与主殿相连,开间四间,每间间广约4米,现存磉墩均为方形,边长2米左右。在西配房南侧发现有疑似月台的痕迹,东配房并未发现。此外,西配房进深三间,而东配房进深两间,原因是东配房自南向北第一排和第二排柱子间距8米,其后在两排柱之间增加辅柱作加固之用,而西配房似直接设置四排柱,排距约4.6米。

第三是在原东西配殿(原四号建筑等)紧靠大殿的位置增加一列柱网,将东西配殿改造成为东西廊,与东西配房相连。从考古报告平面图上看,西廊散水东北角和西南角还各有向南、北内折的痕迹,应反映了五代时期独立配殿的散水遗痕。尤为特殊的是,西廊南北均设踏道,说明这个廊道,不仅作为配廊沟通东西,还可能作为南北交通的通道。这或从另一个侧面表明原四号建筑也可能建有南北踏道。这样的做法与隋唐时期七号、六号建筑及其配廊主要面南的形象有着明显的区别,可能与五代北宋时期洛阳宫大内中轴线建筑北移有关。由于文明殿是外朝最靠南的重要殿宇,中轴线上的太极殿、中兴殿皆居其后,因此,需要特别考虑文明殿与其后诸多殿宇的交通关系。

在这座建筑的最西端,还发现有进深三间的南北向柱廊。在原西配殿的最西侧增加了一列柱网,南北向柱廊相连。这一南北向廊道,已发掘至西边界,当为文明殿院的西界。此外,文明殿北侧也建有柱廊,与文献记载一致[48]。这种把建筑用廊道连接起来的平面布置方式,应该是北宋洛阳宫殿建筑的重要特点之一[49]。

从文明殿自唐末五代至北宋的发展历程看,它的改造打破了过去独立单体建筑各自组合的格局,逐渐实现了建筑的全线联通,一方面增加了交通上的便利性,另一方面似乎也削弱了中心殿宇的独尊地位。

北宋文明殿的平面特点如下。

其一,中心大殿延续了唐末五代时期的柱网平面,仍使用减柱造,但增加了辅助柱,以增强建筑的稳定性。

其二,殿前设有月台,其后建柱廊与二号建筑相连。

其三,将东西配殿与主殿贯通,成为主殿的配廊,并在院落东西两侧开设南北通道,形成周围回廊的布局。

以上在梳理历史文献的基础上,依靠对考古发掘所见建筑基址的用尺和形制分析,逐层确定了建筑遗址的名称、建造年代和使用时间。七号建筑基址为隋武安殿遗址,与隋代洛阳城同时建造,并一直沿用至武则天时期,唐代称为武成殿。证圣元年天堂、明堂的大火延烧至武成殿,建筑外檐损坏严重,但很快得到修缮,东、西、北三面形成局部一层回廊,围绕中心夯土,南面向北缩进,中心台基两侧的配廊也随之向北缩进,并将其配廊后墙改为厚重的夯土墙,面南开敞,这就是六号建筑基址,这一建筑应沿用至玄宗时期。唐末五代再次对该建筑进行改造利用,即考古发现的三号建筑基址,其中心台基南面出月台、主体建筑施减柱造,两侧配廊改为进深两间的配房,再设独立东西配殿,即文献中的宣政殿(后改名贞观殿、文明殿)。北宋时期,在文明殿中心殿宇内部增加辅助柱进行加固,将配殿与主殿完全连通,同时连接周围柱廊,形成以柱廊沟通主要建筑的格局,即考古发掘所见一号建筑基址和大内西区东部三号发掘区。

至此,我们已比较清楚地知悉每座建筑的建造年代和使用时间,将为不同时期的建筑用尺制度、布局结构、细部做法等研究提供素材、奠定基础。更重要的是,从满堂柱到减柱造,从殿前廊到殿前月台,从东西侧道到独立中央御道,从配廊后缩到前檐对齐,从面南开敞到南北通畅,从东西配廊到东西配殿,再从独立配殿到柱廊相连,在建筑格局、形制及木构架的发展等方面皆反映了自隋唐至北宋时期非常重要的变化。而与这些变化相连的是历史的推动和发展,反映了功能的改变、空间的需要,凸显了建筑格局、建筑空间和建筑构架与历史发展的紧密联系,这也将是未来建筑考古研究的重要内容。

附记:本文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科学基金项目“建筑史学视野下的建筑遗址研究——以洛阳出土隋至宋时期的宫殿建筑遗址为例”(5200800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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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陈良伟在《隋唐东都宫院遗址的发现与研究》(见《扬州城考古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科学出版社,2016年)中提出了西辅轴线的概念,“(此宫院)恰当宫城轴线和明福门街之间且居中,属于宫城暨洛城两个辅轴线之一”。王书林在《北宋西京城市考古研究》(文物出版社,2020年)一文中沿用了这一提法。

[2]“大业、文成、武安三殿,御坐见朝臣,则宿卫随入;不坐,则有宫人。”(唐)韦述、杜宝撰,辛德勇辑校:《两京新记辑校大业杂记辑校》第8页,三秦出版社,2006年。

[3]“(唐)含元殿西,有乘明门,其内曰宣政殿。”注曰:“常听朝内殿,本名武成,后改宣政。天祐二年,改贞观殿。殿南有武成门。又南千福门,南当敷政门。按:敷政,见上;千福,后改乾化,天祐二年改乾元。武成后改宣政,天祐二年改敷政。”(清)徐松辑,高敏点校:《河南志》第121页,中华书局,1994年。

[4]“(宋)次北文明殿。”注曰:“正衙殿也,唐之武成、宣政,又改贞观,梁开平三年改文明。”“殿东南隅有鼓楼,西南隅有钟楼,东西横门曰左右延福门,殿两挟曰东上、西上门。”注曰:“殿后有柱廊。”(清)徐松辑,高敏点校:《河南志》第146、147页,中华书局,1994年。

[5]a.1977~1980年,洛阳博物馆发掘了洛阳建筑机械厂区域,即定鼎北路以东的部分,在唐武周天堂的西南方向发现一座南北向建筑基址的东半部分,虽几经改建,但基础范围并未有大的变动,自隋唐一直延续至北宋末。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292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b.200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发掘洛阳宫大内西区东部三号基址。《隋唐洛阳城1959~2001年考古发掘报告》记录了这座基址的详细信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隋唐洛阳城1959~2001年考古发掘报告》第427页,文物出版社,2014年。

c.陈良伟认为两次发掘的基址均为隋武安殿、唐武成殿、宋文明殿宫院的组成部分。陈良伟:《隋唐东都宫院遗址的发现与研究》,见《扬州城考古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科学出版社,2016年。

d.笔者从建筑位置、形制、营造尺度及出土遗物分析,认为上述两次发掘分别为同一建筑的东、西部分。这一建筑乃文献中所记载的隋武安殿、唐武成殿、北宋文明殿。王书林:《北宋西京城市考古研究》第128、129页,文物出版社,2020年。

e.王书林、徐新云:《洛阳宫唐武成宫院-宋文明宫院格局探微》,《南方文物》2022年第4期。

[6]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14、15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7]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113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8]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113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9]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112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10]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113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11]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114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1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隋唐洛阳城1959~2001年考古发掘报告》第506页,文物出版社,2014年。

[13]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21~23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14]从开间进深数据分析看,用尺规律较为一致地指向开皇尺,而用砖尺寸以开皇尺为主,有的也符合大业尺。故推测七号建筑建成于大业二年,但在隋代可能经过局部整修。

[15]“《隋书·律历志》十五等尺中所录隋代之尺,分律尺与官方颁定的常用尺两类。隋虽仅历二世,度量衡则有二次大变更,即文帝沿袭北周之大制,而炀帝则依复‘古’制。隋文帝立国之初,以后周市尺为官定之尺(开皇官尺),令百司用之。……一尺之长约合今29.5厘米……炀帝改用小制……日常用尺用宋氏尺长24.6厘米,律尺改用梁表尺,长23.6厘米。”丘光明等:《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第301页,科学出版社,2001年。

[16]《隋书·炀帝纪上》记载:“辰,改州为郡;改度量权衡,并依古式。”

[17]“道北有武安门,门内有武安殿,周以轩廊。……大业、文成、武安三殿,御坐见朝臣,则宿卫随入;不坐,则有宫人。”(唐)韦述、杜宝撰,辛德勇辑校:《两京新记辑校大业杂记辑校》第7、8页,三秦出版社,2006年。

[18]《旧唐书·太宗纪下》记载:“(贞观十五年)五月壬申,并州僧道及老人等抗表,以太原王业所因,明年登封已后,愿时临幸。上于武成殿赐宴,因从容谓侍臣曰:‘朕少在太原,喜群聚博戏,暑往寒逝,将三十年矣。’时会中有旧识上者,相与道旧以为笑乐。”

[19]《旧唐书·员半千传》记载:“(员半千)寻又应岳牧举,高宗御武成殿,召诸州举人。”关于高宗试岳牧举的时间,文献中有两种记载。一是调露元年(公元679年)。《旧唐书·高宗纪下》记载,十一月甲寅,临轩试应岳牧举人。二是永隆元年(公元680年)。《册府元龟》在《贡举部》的《科目》门下记:“永隆元年,岳牧举。”小注云:“武陟县尉员(贺)半千及第。”(北宋)王钦若等编:《册府元龟》第7729页,中华书局,1960年。《唐会要》在《制科举》门下按年列述制举科目及其及第者,其中有:“永隆元年,岳牧举,武陟县尉员半千及第……”(宋)王溥:《唐会要》第1386页,中华书局,1955年。考虑到员半千及第发生于武成殿,故以永隆元年为高宗御武成殿试岳牧举的时间。

[20]a.“(光宅元年二月)甲子,太后御武成殿。皇帝帅王公以下上尊号。丁卯,太后临轩,遣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嗣皇帝。自是太后常御紫宸殿,施惨紫帐以视朝。”(宋)司马光编:《资治通鉴》第6419页,中华书局,1956年。

b.《新唐书·则天皇后纪》记载:“(光宅元年二月)甲子,皇帝率群臣上尊号于武成殿。”

[21]a.陈子昂:《为乔补阙庆武成殿表》,摘自(唐)陈子昂《陈子昂集》第59、60页,中华书局,1960年。

b.关于该表的创作时间,有两种意见,一为光宅元年(公元684年),二为天授元年武氏称帝以后(公元690年)。(1)“《为乔补阙庆武成殿表》,《罗谱》祇云‘居东都数年中作’。按《新书》四光宅元年二月:‘甲子,皇帝率群臣上尊号于武成殿。’则此文殆光宅初作。”向群、万毅编:《岑仲勉文集》第345页,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年。(2)“‘今陛下应天授命,括地登枢。先飞名于秘篆,终据图于宝座’。由此段文字可知,该表必作于天授元年(公元690年)九月九日武氏登基称帝后。”韩理州:《陈子昂评传》第102页,西北大学出版社,1987年。c.通览全表,可提取两个值得重视的信息。(1)“骨笃禄等贼请降事”,关于突厥请降的时间,文献并未记载。根据骨笃禄攻唐过程,则应该是在突厥战败后请降,那么应有两次。一是光宅元年(公元684年)七月,骨笃禄等寇朔州,被程务挺击败。二是垂拱二年(公元686年)九月、三年(公元687年)七月,黑齿常之于两井、黄花堆大败突厥。天授中(公元690、691年)骨笃禄病卒。(2)“先飞名于秘篆,终据图于宝座”,应该是指垂拱四年拜洛受图,因此该文应作于垂拱四年十二月以后。“陛下至尊至神……自天而祐……帝气氤氲,祚基于元命”,与垂拱元年《上军国利害事三条》、垂拱二年《为乔补阙论突厥表》用语皆有明显不同,而与永昌元年(公元689年)《洛城观酺应制》《为程处弼庆拜洛表》更为接近。因此,笔者认为《为乔补阙庆武成殿表》应作于永昌至天授年间(公元689、690年)。

[22]天堂与武成殿紧邻,其兴废与武成殿院的格局直接相关。

a.“垂拱四年(公元688年)二月庚午,毁乾元殿,于其地作明堂,以僧怀义为之使,凡役数万人……十二月辛亥,明堂成……号万象神宫……又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级以贮大像,至三级,则俯视明堂矣。”(宋)司马光编:《资治通鉴》第6447、6454~6555页,中华书局,1956年。

b.“垂拱四年二月十日,拆乾元殿,于其地造明堂。”(宋)王溥:《唐会要》第552页,中华书局,1955年。

c.另有垂拱三年开建明堂,四年建成的说法。《旧唐书·礼仪志二》记载:“垂拱三年春,拆毁东都之乾元殿,就其地创之。四年正月五日,明堂成。”

[23]根据《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图版2、图版4,可知在七号建筑东门阙西南角和西北角皆发现柱础。但这两个柱础形制完全不同,且卯口开设方向和尺度均无关联,其中西北角的柱础形制与六号建筑东门阙柱础形制相同,因此推测,西北角的柱础可能是改修六号建筑时使用的,仅西南角的柱础为七号建筑使用。

[24]“用于地势高受风荷大的建筑物。作用同管脚榫但较长。长为柱子露明部分的1/5~1/3,径约为柱径的1/2~4/5。”李浈:《中国传统建筑形制与工艺》第149页,同济大学出版社,2015年。

[25]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37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考古报告文字部分将这一柱础误放入六号建筑遗址的描述中。事实上,六号建筑所存为西南、东南两枚柱础,形制完全一致,见于图版25~27、31。

[26]a.“光宅元年(公元684年)二月甲子,太后御武成殿。皇帝帅王公以下上尊号。丁卯,太后临轩,遣礼部尚书武承嗣册嗣皇帝。”这里也提到太后为册嗣皇帝而临轩。唐武成殿的主要功能为设宴、殿试、陈仪等重要活动,五代后还有朔望起居施入阁仪、册拜妃后,对四夷君长等功能,与大明宫正衙宣政殿的功能相似,“唐之宣政殿也,在周为中朝,在汉为前殿,在唐为正衙,凡朔望起居及册拜妃后、皇子、王公、大臣,对四夷君长,试制策举人,在此殿也”。徐苹芳先生也指出:“洛阳宫在中轴线主殿的布置上,与长安太极宫、大明宫仍有不同之处,即皇帝处理日常政事的宣政殿,不在乾元殿之北,而偏处乾元殿之西。”因此,“太后临轩”也可能在武成殿举行。至于这里所见武成殿前廊是否即“轩”,尚需更多资料整合讨论。徐苹芳:《唐代两京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考古》1982年第6期。

b.王丹妮对唐代“轩”有所梳理,认为“前轩是堂屋前部一个开敞的空间”,并强调“唐代的前轩是建筑主体的前部,明清的‘轩’是建筑主体外的附加构件,两者有所不同”。王丹妮:《唐代中上阶层的“家”、空间与生活秩序》,北京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9年。

[27]“发掘中利用2号础石西侧的现代灰井破坏坑进行了考古解剖,在础石底面以下1.1米处夯土中发现有一块大型砂岩。这块砂岩夹在夯土之中,表面虽然粗糙,但可以看出是人工加工的石料,大致呈长方体,南北宽约1.6、高约0.6米,东西长度不详。该砂岩在础石2的正下方,间隔13层夯土。从剖面上看夯层紧贴础石和砂岩块,当为夯筑基础过程中放置的砂岩和础石一次到位。”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西安唐城工作队:《隋仁寿宫唐九成宫37号殿址的发掘》,《考古》1995年第12期。

[28]这种形象常见于隋唐时期的图像之中,如北朝至隋的天水石棺、初唐的大雁塔门楣石刻及盛唐时期敦煌148、172窟壁画等。

a.天水市博物馆:《天水市发现隋唐屏风石棺床墓》,《考古》1992年第1期。

b.萧默:《敦煌建筑研究》第79、87页,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9年。

[29]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唐长安大明宫》第34~37页,科学出版社,1959年。

[30]“中央御道宽14米,铺砖分为上下两层,上层为素面方砖,下层为条砖横列错缝平铺。”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24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31]“这些石块都在同一水平面上,距现存夯土最高处深1.8米,而且排列有序。通过雷达遥感探测,并经钻探验证,发现1959~1960年发掘出来的两排二十个础坑下同一水平面的夯土里也埋有这样的石块。此外,在础坑之南9.2米处的同一水平的夯土里又发现一排十处这样的石块。……我们选择了三处进行解剖,以了解其形制。三处承础石的形制基本一致,每处都是由四块方形石平铺而成。方形石不太规整,边长52~60、厚18~22厘米。四块方形石之间及底部、顶部还铺有细沙。从解剖坑的夯土层来看,承础石是在夯筑到这个水平面时按照柱网布局放入的,而不是筑好基础后再挖坑放入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西安唐城工作队:《唐大明宫含元殿遗址1995~1996年发掘报告》,《考古学报》1997年第3期。

[32]“这些磉墩结构独特,均用四块方形或者近方形的扁平石块平砌成方形……这种形制的磉墩与不远的圆形建筑基址上的磉墩形制完全一致,但却小得多。”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34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33]“证圣元年正月……十六日夜,明堂后夜佛堂灾,延烧明堂,至明并尽。”(宋)王溥:《唐会要》第278页,中华书局,1955年。

[34]a.《旧唐书·王方庆传》记载:“则天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赐方庆,当时甚以为荣。”

b.“神功元年五月,上谓凤阁侍郎王方庆曰:‘乡家多书,合有右军遗迹?’方庆奏曰:‘臣十代再从伯祖羲之之书先有四十余纸,贞观十二年,太宗购求。先臣并以进讫。惟有一卷见在,今进。……二十八人书宫十卷,并进。’上御武成殿示群臣,仍令中书舍人崔融为宝章集,以叙其事。复以集赐方庆。”(唐)张彦远辑:《法书要录》第111、11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

[35]“其年(证圣元年即公元695年)三月,又令依旧规制,重造明堂,凡高二百九十四尺,东西南北广三百尺,上施宝凤,俄以火珠代之。明堂之下,环绕施铁渠,以为辟雍之象,至天册万岁二年(公元696年)三月二日,重造明堂成,号通天宫。”(宋)王溥:《唐会要》第279页,中华书局,1955年。

[36]“东门阙东西面宽5米,南北进深3米。北面紧贴台基,东、南、西三面有墙,南面中间有门、门道宽1米,有慢道,慢道是用三块莲花纹方砖向外呈斜面铺砌,下面与东侧道相连。室内用素面方砖铺地”。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隋唐洛阳城天堂遗址发掘报告》第32~34页,科学出版社,2016年。

[37]笔者认为二号庭院为中宗所建佛光寺。王书林:《天堂佛光神功圣化——论隋唐洛阳城天堂区域的营建过程》,《华夏考古》2023年第3期。

[38]a.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冬,十月,癸丑,作水运浑天成”。(宋)司马光编:《资治通鉴》第6765页,中华书局,1956年。

b.《旧唐书·天文志上》记载:“又诏一行与梁令瓒及诸术士更造浑天仪,铸铜为圆天之象……铸成,命之曰水运浑天,俯视图置于武成殿前以示百僚。无几而铜铁渐涩,不能自转,遂收置于集贤院,不复行用。”

c.“是日端午,宴群臣于武成殿,各赐衣一袭,帝亲自赋诗。”(北宋)王钦若等编:《册府元龟》第1309页,中华书局,1960年。

d.有唐玄宗《端午一作端午武成殿宴群臣》诗:“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盐梅已佐鼎,曲蘖且传觞。事古人留迹,年深缕积(续)长。当轩知槿茂,向水觉芦香。亿兆同归寿,群公共保昌。忠贞如不替,贻厥后昆芳。”(清)彭定求等编:《全唐诗》第37页,中华书局,1960年。

[39]丘光明等:《中国科学技术史·度量衡卷》第331页,科学出版社,2001年。

[40]宝历二年(公元826年)二月,“上自即位以来,欲幸东都,宰相及朝臣谏者甚众,上皆不听,决意必行,已令度支员外郎卢贞按视,修东都宫阙及道中行宫。裴度从容言于上曰:‘国家本设两都以备巡幸,自多难以来,兹事遂废。今宫阙、营垒、百司廨舍率已荒阤,陛下傥欲行幸,宜命有司岁月间徐加完葺,然后可往。’上曰:‘从来言事者皆云不当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会朱克融、王庭凑皆请以兵匠助修东都。三月丁亥,敕以修东都烦扰,罢之。召卢贞还。”注曰:“史言修东都之役,非以群臣论谏而罢,特畏幽、镇之称兵而罢耳。”(宋)司马光编:《资治通鉴》第7848、7849页,中华书局,1956年。

[41]《旧五代史·李罕之传》记载:“光启元年(公元885年),蔡贼秦宗权遣将孙儒来攻(洛阳),罕之对垒数月,以兵少备竭,委城而遁,西保于渑池。蔡贼据京城月余,焚烧宫阙,剽剥居民。贼既退去,鞠为灰烬,寂无鸡犬之音。罕之复引其众,筑垒于市西。”

[42]《旧唐书·昭宗纪》记载:“九月己卯朔,汴州朱全忠、河南尹张全义与关东诸侯俱上表,言秦中有灾,请车驾迁都洛阳。全忠、全义言臣已表率诸藩,缮治洛阳宫室。优诏答之。”

[43]a.《旧五代史·梁太祖纪二》记载:“帝因是上表坚请昭宗幸洛,昭宗不得已而从之。帝(梁祖)乃率诸道丁匠财力,同构洛阳宫,不数月而成。”“天祐元年二月,帝辞归洛阳,昭宗开内宴……因连上章请车驾幸洛。”

b.《旧五代史·张全义传》记载:“梁祖迫昭宗东迁,命全义缮治洛阳宫城,累年方集。”

[44]a.《旧唐书·哀帝纪》记载:“延喜门改为宣仁门,重明门改为兴教门,长乐门改为光政门,光范门曰应天门,乾化门曰乾元门,宣政门曰敷政门,宣政殿曰贞观殿。”

b.“天祐二年四月敕,自今年五月一日后,常朝出入,取东上门,或遇奉慰,即开西上门,永为定制。其年五月四日,敕改东都延喜门为宣仁门,重明门为兴教门,长乐门为光政门,光范门为应天门,乾化门为乾元门,宣政门为敷政门,宣政殿为贞观殿,日华门为左延福门,月华门为右延福门,万寿门为万春门,积庆门为兴善门,含章门为膺福门,含清门为延义门,金銮门为千秋门,延和门为章善门,以保宁殿为文思殿,其见在门名与西京门同名,并宜改复洛京旧门名。”(宋)王溥:《唐会要》第564页,中华书局,1955年。

[45]a.《旧五代史·梁太祖纪四》记载:“御文明殿受朝贺……改西京贞观殿为文明殿,含元殿为朝元殿……(二月)宴群臣于崇勋殿。”

b.《河南志》所载武成殿更名过程,可与上述文献对应。“唐之武成、宣政,又改贞观。梁开平三年改文明。”(清)徐松辑,高敏点校:《河南志》第147页,中华书局,1994年。

[46]a.韩建华:《试论北宋西京洛阳宫城、皇城的布局及其演变》,《考古》2006年第11期。

b.王书林:《北宋西京城市考古研究》第223~243页,文物出版社,2020年。

[47]《宋史·天文志》记载:“太平兴国四年正月,巴中人张思训创作以献。太宗召工造于禁中,逾年而成,诏置于文明殿东鼓楼下。”

[48]“次北文明殿,正衙殿也,唐之武成、宣政,又改贞观,梁开平三年,改文明。……殿后有柱廊。”(清)徐松辑,高敏点校:《河南志》第147页,中华书局,1994年。

[49]王书林:《北宋西京城市考古研究》第139页,文物出版社,2020年。







作者:王书林(北京大学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

声明:本文源自《考古学集刊》 第2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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