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黄 桷 树 下 |郑远林

文摘   2024-11-20 06:00   四川  




我跪在坚硬的地上 ,泪流满面地望着静静地躺在门板上李二叔:双眼和嘴唇紧闭,脸色灰白,身体僵直,几根明显的皱纹横过额头延伸到斑白的两鬓,身上穿着那件他经常穿的已发白的黄军装,身上盖着一面鲜艳的红旗,上面有镰刀铁锤交叉在一起(后来才知道,那是中共党旗),队长和大人们在旁边商量如何给李二叔办理后事,还说要开个什么追悼会,我也没怎么听清楚,大脑中反复闪现的是那生死瞬间的惊险一幕:
我老家旁边,石溪河(一条小溪流)流淌到此受前面山石阻挡形成了一个好几亩宽的回水潭,水潭究竟有多深也不知道,反正有人用长竹竿试过,捅不到底。水潭旁边生长着一株不知已有多少年月的黄桷树,我们七八个小伙伴手牵手还环绕不过,那密麻麻的树根有的比我当时的腰身还粗壮,树阴遮盖了大半个水潭。大人们说,这黄桷树有灵性,谁听话谁不听话,谁做了好事,谁做了坏事,黄桷树都一一记着呢。如果有什么家长里短的纠纷协商不好,就到黄桷下商量,甚至赌咒发誓。站在黄桷树下,不由人不油然而生一种敬畏的情绪。
这天午饭后,我和小伙伴们顶着烈日,照例蹦蹦跳跳地到黄桷树下玩耍。我们最喜欢做的游戏是爬黄桷树,比谁爬得快,爬得高,第一名是司令,有权指挥这一天伙伴们的活动项目;最后一名必须躬着身,两手撑地,让其他人跳过去。往日比赛,我总是落后对门的余二或柳三一点,今天我下决心要赢一次,当一回司令!我精神抖擞地做好准备,待昨天的司令余二一声令下:“一、二、三…”,我接着“三”的尾音,“嗖嗖嗖”往上窜,爬到指定顶端往下一看,哈哈,其他伙伴全在下面,我终于赢了,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今天我当司令了…”话没说完,忘了是在树上,“呼”的往下面掉去,“叭”地一声落入水潭。妈呀,我不会游泳啊,也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周围黑乎乎,往下直坠,水往耳朵鼻孔里钻!
忽然,觉得后臂被什么东西抓住,心想,有“水鬼”!麻起胆子睁眼调头一看,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面前,我一激动,张嘴招呼:“李二叔…”可没有听见声音,反倒是一股水沖入口中,忘了是在水里了!李二叔带着我浮出水面,己是一脸煞白,张着嘴出不来气;伙伴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拖上潭边,我趴在黄桷树下的地上,吐了一滩水,抬头看到伙伴们一个个焦急的眼神,问道:“李二叔呢?”大家这才反应过来,遭了,李二叔还在水潭没上来,只见水面上轻轻荡漾着几片黄桷树叶,哪儿还有李二叔的影子?
我赶紧爬起来,回去叫来大人们,待把李二叔从水潭里打捞出来,已经傍晚了。一阵微风吹来,传来黄桷树枝叶摇动的哗哗声,似乎在为李二叔哀悼、送行。
    生产队在清理李二叔的遗物时,在那口破旧的木箱底发现了一张“支前模范光荣证”,一个党费证,令人没想到的是还有一张有些发黄的姑娘的黑白照片,用一块红布包了三层,照片上的姑娘看起来挺清秀俊俏。
通过队长和大人们的议论了解到,原来李二叔在解放战争时参加了支前工作,并因火线救护伤员表现突出,在1949年6月17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全镇唯一一个在建国前入党的党员;那照片上的姑娘是他的未婚妻,是邻乡带队支前的妇女队长,两人一起了上了前线,为了保护一个解放军重伤员,被一块弹片击穿背部牺牲。两人本打算战争结束后回家乡结婚,可是……从此后,李二叔独自回乡,也没再结婚成家,就一个人独居;李二叔在镇上做过工作员,也当过村干部,但由于支前期间劳累过度,落下了哮喘的病根,坚持正常工作困难,于是回家当了普通农民。尽管李二叔有时走路都出气困难,但村上、队里有什么救火抢险、扶助孤寡老人之类的事情从没见他落后过!李二叔没有家人孩子,把我们这些娃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那时经济困难,粮食特别紧缺,但只要我们到李二叔家,他总会拿出他都舍不得吃的红薯耙或高粮粑散发给我们;那天为了救我,引发了李二叔的哮喘病,拼命把我推到潭边后,估计再也说不出呼救的话,没了力气了。
我看着盖在镰刀铁锤旗下的李二叔,心里一阵阵刺痛,边哭边跑到水潭边,抱着那比我还粗实的黄桷树根,听着头顶上传来的黄桷树枝叶拂动声,呆呆地望着依然飘浮着黄桷树叶的水面,暗暗发誓:将来长大后,我也一定要做个像李二叔一样的共产党员!



作者简介

郑远林  笔名山水间,四川省自贡市富顺县司法局退休干部。四川省摄影家协会、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自贡市作协、富顺县作协、富顺县散文学会会员;自贡市摄影家协会、富顺县摄影家协会会员、理事,富顺县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富顺县民间文艺家协会、诗词楹联学会、文旅融合发展研究院、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自贡市文物保护监督员。著有诗文集《行走山水之间》。

人生格言:凡事尽心尽力,然后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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