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屏两岸∥郭长林回忆录之二：仙蛇挡路逼忏悔 建房拾银是缘分

土匪抢劫，把房子烧毁后，先祖家的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心存余悸，有时甚至从睡梦中惊醒。这次如果不是未雨绸缪，早有防备，如果不是有稳重沉着、遇事不慌的人，后果肯定不堪设想。这件事对先祖家来说，是切肤之痛，没齿难忘。

“吃一堑长一智"。先祖自从房子被土匪烧毁后，就有了新的打算，计划找一块好的宅基地，重新修建住房，力求比原来更具防火防盗性能。为将想法早日实现，先祖动了不少脑筋，付出了不少心血，生活习惯也改变了很多。从不蹲茶馆的先祖，一改常态，经常在茶馆出入，也不再吝啬那几碗茶钱，就可以买一套上好的打火镰了。先祖是聪慧之人，哪些该做，哪些不能做，他很清楚，无鱼的池塘，他是不会去的。花了几多烟钱、用了几多茶钱，换来的是新房的修建方案。

本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原则，按照新房建造方案，先祖首先积极准备建筑材料。这一行动引起了建筑艺人的广泛关注。宅基地都还未选定，来联系做木工、石工的人员就络绎不绝，连下江地方、安岳等地的都有人来。

建造新房，宅基地的决定是首先的。宅基地的选择非常讲究，要纳天文、地理于其中，俗称“风水”。住户人家的好、歹、生、死全系其中。也是华夏儿女千百年的习惯，先祖视之为头等大事，不亚于婚、丧、嫁、娶的重要性。为此，有地位、有名望、有钱的人家趁机炫耀显赫自己，无地位、无名望也无钱的人家，就视其为枷锁。也因此有人仰天长笑，有人啼哭哀鸣。但是，不管怎样，终究是大蛇进大洞，小蛇也不可能睡卧冰凌，任其冻死，还是要进洞的。先祖自然会量体裁衣。

经人介绍，先祖认识了本地有名的“风水先生”兼医生雷北丞老师。自从认识雷老师后，先祖常有春风得意、如获至宝之感。只要有空，他就一定会去看望雷老师。时间长了，去的次数多了，老师的心也被融化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傍晚，先祖家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老师不露声色，出现在先祖家门前。老师的突然来访，实在出乎先祖意料。家里人见了，赶忙重新取来腊肉，煮些现从地里摘来的蔬菜，将就着把晚上的生活安排了。第二天一早，就打发人去绥江街上买菜打酒，准备隆重地招待老师。老师来后，先祖他们打破常规，也不出门劳动了，天天在家好好地陪着老师。雷老师在先祖郭成连、郭成富两兄弟的陪同下，把周围的山水一遍遍地细看，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基地。两三天过去了，老师只字未提宅基地之事，先祖心里惴惴的，又不好问及。第四天晚上吃饭时，老师一反常态，话匣子打开了，滔滔不绝，讲个不停。一时讲阴，一时讲阳，一时讲医，就像老师给学生上课一样。但是，仍然没有提及宅基地之事。先祖们也只抱准一个态度：你不讲，我也不问，仍然不减招呼老师的热情。第五天早上，老师要走了，先祖两兄弟送老师到大路上。临分手时，老师突然转过身来，轻轻拍着先祖兄弟俩的肩说：你们的心事我明白，你们不要着急，压轴戏在后头。先祖虽然文化不高，但还是明白老师所指。与老师分别后，兄弟二人喜颜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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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市镇

转眼间，这年的秋天又过去了。为了尽快落实宅基地的事，先祖带着儿子郭世全专程去“迈司”（即蛮夷司快读丢音，后之新市镇和平街——编者注）老师行医的店里接老师。老师见父子二人，问清楚来由，把最后一个病人看完，关上门就随父子俩上路。走到半路，老师说：你们现在住的地点也不错，可惜“人不济财”(意为人际不如财运好)。先祖没有说话，因为有小孩子在，怕他听了出去乱说。而且这种大事，天地无盖，还是不要瞎吹。老师立刻明白了先祖的意思，立即转移话题。来到家，先祖一家自然仍是将其视为上宾。

第三天的下午，后边张幺公打了几只斑鸠送来，说是给老师做下酒菜的。因为老师明天就要走了，所以这晚的饭菜十分丰盛。趁着酒意，老师高声谈开了。他说，这次我来了好几天了，把你们周围的山都转遍了，今天好歹我要给你们一个交代。为什么选择宅基地要这么长的时间?一句话，我不想亏你们，更不想辜负你们的心。本来，我很早就选定了地点，但我没有讲，因为我要慎重，要多斟酌。说准字百分之百，我办不到。但百分之八九十、九十五以上，我是能给你们的。好了，闲话不说了，你们宅基地的位置，就在“马马石”那里。这个地点，方圆十里都难找，它是“财运平、人气旺”。你们不要以为有平字就不好。它不是贫穷的贫，是平安的平。也就是说，财运一般，不是象绅士那样有钱，但吃穿是不愁的。关键是人气旺，日后儿孙满堂，一代更比一代强。先祖听后，问道：老师，可不可以再看看，找个财也好，人也好的地点?老师说：知足常乐，莫道极字好，极字前面是了。听了老师的话，先祖暗暗后悔自己的问话。在场的人也都不再吭声。老师见状，忙问，你们看行不行?先祖二人几乎同声地答道:行、行、行。老师认为先祖二人的话是肺腑之言，于是又使出“杀手锏”，叫先祖找来皇历，把宅基地的破土日期及时斟定了出来。

第二天，先祖他们很快将信息通知了亲朋好友和要来做工的人。宅基地破土动工的头天晚上，老师来到了先祖家。到正式破土动工那天，老师很早就起了床，与先祖他们在宅基地上划线打桩，决定建房位置。待时辰一到，爆竹声响，开锄掘地，动工开始。这天，帮忙的人、做工的人、看热闹的人，大约有100人左右。依据横竖走线的标识看，这房子是“┌”型建筑。

与新宅基地相距约三公里的沟头刘家也是在这几天动工，前后相差不过三、四天，宅基地也是请老师看的。

蛮夷司远眺（锺旭波 摄）

老师在迈司行医，有一天下晚，老师快关店门了，太阳也开始坠落下山。这时，一个人气喘嘘嘘地跑来通知他：你家里有急事，叫你赶紧回去。老师问究竟是什么事，那人也不知道。突如其来地通知，弄得老师手足无措。老师十分了解家里人的脾气，如果不是有很大的事，是不会叫人送信来的。可天已经很晚了，已无法动身，只有等第二天一早就走。一晚上，老师辗转难眠，待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他就起床洗漱完毕，准备上路。怕路上口渴，他想喝一开茶再走。于是他打开茶柜取茶叶泡茶，突然跳出一只耗子，不偏不倚正落在揭开盖的茶碗边上，把茶碗打落在地，碎了。老师虽有学问，造诣也深，可对迷信，他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天之事，他认为是不祥之兆。可面对现实，很多事是无法摆脱的。他重新拿个碗，泡好茶喝了，匆匆往家赶去。

老师带着昏沉沉的脑壳，拖着疲乏的身体，行走在迈司通往回家的小路上。虽然，他的心里想着很多事，一晚上又未合眼，但是他走得比平时还快。一湾一坎又一坡，不觉就到了观音岩。这里陡壁悬崖，是人工开凿的路，不足两尺宽。于是老师放慢了脚步。忽然，他看见前面有一个什么东西，花花的在晃动，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大蛇。现在都已是冬天了，蛇早该进了洞，怎么还会在这里?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没休息好，眼睛看花了，就闭一下眼再看，确实没错。这是一条很大的蛇，比大人的胳膊还粗，身上有斑纹，长一丈有余，头向着他扬起，嘴里的信子不断伸缩，好象要吞噬什么。老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可像这么大的蛇，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老师越想越不对劲，心里直打鼓。眼前只有这条通道，如今被蛇占着，要通过就必须赶走蛇。他于是弯腰抓起一把小石子，向蛇撒去，可蛇一动不动。老师想，可能是石子太小，没有把它打痛的缘故，于是又去找一根两尺多长、有手指粗的棍子，壮起胆子，向蛇打去，正好打在蛇的颈项上。可大蛇只是晃动了一下脑袋，仍然不动。老师见状，心里更加害怕了，世上哪有打不走的蛇?他浑身发抖，牙齿打颤。没有办法，他只好蹲下身子，闭上眼睛，自我定神一下，想等有人来壮壮胆。可十多分钟过去了，仍然不见一个人影。老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内衣都打湿了，面对眼前发生的事，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他前思后想，慢慢地回忆，终于有一点明白了。前段时间，他总碰见有人聚在一起议论，一见他来，就走开了。他一打听，原来是大家是说他不该给沟头刘家看宅基地。莫非今天之事与此有关?老师看看前面，大蛇仍在那里。老师赶走大蛇的办法已用尽，只好重新打起精神，壮起胆子，走到距大蛇约一丈远的地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大蛇大声说:仙蛇，我雷北丞清贫一生，从未整人害人，把脉看病，阴阳择地，只是尽我所能。有人怪我不该给刘家看地，其实我只是尽我本职而已，没去考虑他家禀性，请恕我心窍模糊。我诚心忏悔，我会重新给他家看。善恶有报，请仙蛇让路吧。奇怪的事发生了，老师话音刚落，大蛇马上低下头，静静地梭走了。

老师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胆怯的心回到家里。到家后，看见家里人什么事也没有，他觉得十分奇怪。他忙问，你们喊我回来做啥子?家里人都不作声。老师耐着性子又问，他的内人锺氏才说，事没啥子，就是我接连做了几夜的噩梦，都跟你有关，怕你在外面出事，所以喊你回来避一下，休息几天再说。老师听后，大叫一声，妈呀！你这种事都要叫我回来，你晓不晓得，我的魂差点都吓丢了！于是他把耗子打烂茶碗、路上碰见大蛇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锺氏也是一个信迷信之人，听后一声不吭，就把香蜡纸钱找来，急忙起案祈祷上苍。

郭家院子所在地（王承光  制）

既然家里一切安然无恙，第二天打早，老师就离家去履行他的使命去了。老师到沟头刘家时，天色还早，正赶上吃早饭。刘家主人见老师这么早就来到，很是高兴。为了敬重老师，刘家主人特别安排厨房，单独煮了几个荷包蛋给老师端来。早点吃完，茶又上桌。老师心里有事，坐不心安，哪有心思静谧品茶。他有意识地对刘家主人说：你们的事，我放心不下，怕你们把宅基地的基坑挖错，特地抽身来看看。刘家主人听了，奉承话不绝口。老师不能将心事说出来，又怕时间耽搁长了，于是略施小技，喊主人一起出了大门。先看了正在施工的工地，量了量挖基坑的宽度和深度。然后，装着左撵右算的样子，把主人喊到了对面的横路上，对刘家主人说：宅基地的好坏，是坐向、靠向、定向并存，三角是立之本，以阴阳学论，一脚失衡万事空。你这个宅基地，无论朝向和背向都不错，定向那更不用说，是“衣食满盈”之地。刘家主人听了，心里就像大热天喝了冰镇后的冰粉，安逸极了。老师是阅历造诣很深的人，他见刘家主人一点没有戒备之意，冲口说道：依我看，衣食满盈是现实，人气旺才是根本。贪婪的刘家主人，虽然是个大耍哥，学识也不多，但对老师这些话，倒是字字在意。他听了老师的话后，恳求老师解释一下。老师又籍口将有关宅基地的知识，力求把刘家主人的胃口调到最大。果然不出所料，老师的话还未落，刘家主人就一再请老师对他开工的宅基地再斟酌斟酌。老师认为火候还不到，就故意说，你的基坑都挖了几天了，就算了吧。刘家主人素来是以势凌人，挥钱如土。他对老师说，不行就把它填了就是。老师见是时候了，就慎重地对刘家主人说：也用不着花大力气，在原来的基础上稍微改一改就可以了。在现在挖好基坑的基础上，再往下挖一尺五寸就行了。刘家主人有些怀疑，老师又作了阐明:基坑浅了，灵气接不着。灵气通，生有旺。那时人气、财气两旺。刘家主人听罢，连连说，简单，那好办。对老师更是连连道谢。

老师不露声色，轻轻地就把忏悔事办成。而且办得那么洒脱，那么天衣无缝，老师心里很是喜悦。吃过中午饭后，他又上路回迈司去了。

老师前脚离开刘家，后脚刘家主人就把要再挖下一尺五寸基坑的事告诉了施工的工头，并一再叮咛不得挖错一寸。

老师离开刘家来到大路，心想忏悔的事按诺言办好了。头天仙蛇挡路几次打不走的情景还在脑海里浮现。因此，走到那段路时，眼睛睁得特别大，看了又看，生怕仙蛇还在那儿。

今日郭家院子（康世远 摄）

在老师走后的第四天，也就是基坑在原有的基础上再下挖的第四天，刘家的建房工地出了怪事。这天，日出东方，万里无云，天气特别好。早上九点过，刘家挖基坑的工人发现，自己工作的这塘地好象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有黑雾罩着，不过也觉得好似云雨，认为是寻常景象，没有引起注意，依然继续挖基坑。不一会儿，云雾越来越稠密，火红的太阳却一点不能看见。雨也没下。约十一点钟时，基坑的坑道里，突然向上冒出一股微略刺眼的亮光，瞬间消逝。亮光闪烁后，不一会儿黑雾不见了，再现万里晴空。大家从未见过这般现象，实感奇特，都说是地基挖穿了。工头这时也是心血来潮，认为讨好主人的机会来了，赶忙跑到主人家里，见主人正在睡觉，不好开口叫醒。主人内人以为有急事，连忙叫醒主人。工头见主人醒了，就把工地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主人。刘家主人听后，顿时大火，在床上猛拍一掌，骂道：你不要乱讲，干你的活路去。工头没讨好，反倒被骂一顿，只好灰溜溜地回去干活。一会儿，刘家主人来到工地，问大家是怎么回事，大家知道工头被骂的事，都不敢说真话，都说是工头开玩笑的。刘家主人当着大家的面，又骂了工头几句，算是泄了心中的气。工头好歹是刘家主人的亲戚，知道他一贯是六亲不认，把人整死都不当回事情，所以一句话也不敢再说。过了一、两天，乡里乡外都知道了沟头刘家挖基坑挖穿了地气的事，自然也传到了老师耳朵里。老师泰然处之，因为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乡里人也没有哪个去刘家打听，怕引火烧身。

刘家的怪事出了不久，先祖家也出了一件奇事：一天，天上有云无雨，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工人来给先祖说，挖到一个石头，拗是拗得动，可就是无论怎样都拿不出来，叫先祖去看看。于是先祖兄弟两个来到工地，看到那个石头，觉得没啥子了不起，就拿起工具拗，没想到仍然是怎样也拗不起来。先祖到底是智多星，他想，看来靠硬拼是不行的，就停下来，仔细观察石头周围的情况，兄弟俩又商量对付方案。最后决定以四两搏千斤的办法，用千斤顶的原理来解决。他们拣些石头塞在拗开了的缝里，再把钢钎塞进填石处的缝隙里，两人同时用力，克服了回力，终于把顽石拗开了。发现在石头下面，有一只黑不溜秋的坛子。先祖想把它抱起来，有点重，不好抱。打开坛子上的封泥，一看，里面是一些黑黢黢的东西。先祖拿出一个，好象是金元宝，用嘴一咬，好家伙，还真的是银子。兄弟俩高兴极了，怕别人知道，连忙用箩篼把银子装好，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上扛回了家。因为当时正是工人们在工棚吃饭的时候，知道拣着银子的事就只有先祖兄弟两人。但是，那石头下面有一个坛子形状的印子还在，工人们见了，就有了各种猜测，各种流言也生起，很多人还问过先祖二人，但他们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笑。一个月后，先祖他们把老师请来，把原来的“┌”型建筑扩改为“口”型，建筑面积扩大了一倍。这样一来，郭家拣银子的事在乡亲们的口中，就成了不是事实的事实。

这件捡银子的事情，在印迹的处理上，看来有瑕疵，但也有可能是先祖兄弟有意所为，好留给他人“郭家捡银子”的口碑，形成万事有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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