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浩劫

文摘   2024-11-08 21:09   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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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的浩劫
文/陈津恒

一九六六年的夏天,天气十分燥热。我正上初中一年级,期中考试刚结束,成绩不错,信心满满,努力争取更好成绩。突然学校停课了。
按上级要求搞文化大革命,师生们一头雾水,什么是文化大革命?怎样搞文化大革命?光知道大鸣大放、大字报,当时我是班干部自然成了大字报编委,就是由我专门负责领报纸,发给大家。于是大字报铺天盖地而来,什么某老师留飞机头、穿喇叭裤、某某老师关系爱昧、某老师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跳交谊舞云云,弄得这些老师灰头土脸。
忽然有一天,冒出一条大鱼,原来某老师闲聊中说:“喊一句打倒毛主席不算反革命”,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全校师生口诛笔伐,对准这老师,师生们义愤填膺,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谁反对毛主席就让他灭亡的口号声响遍了校园。最后,在一片喊打让他受够了喷气式,去了劳动改造学习班。
随着文革运动的深入,师生中那些“革命”的人们摸准了门路:原来是整走资派,就是把斗争矛头指向校长。
校长是团级军转干部,浓浓河北口音,五十左右岁,常穿一身将校呢军服,头戴呢子军帽,笔挺身板总保持军人的姿态。据说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误,从291技校降级调到普通中学当校长了。校长在我校工作时间并不长,红卫兵却从291技校搜集了一些材料,如获至宝,把它贴满全校各个角落。所谓在我校“罪行”,就是把去青光劳动前动员会上,校长鼓励同学们克服困难,爬也要爬到青光的豪言壮语,这句鼓舞士气的话,也被列为“罪状”,大字报上竞说成是“迫害革命小将”。
不久,我们学校的红卫兵头目联合291技校的红卫兵头目,精心筹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批斗会。
我们学校教学楼东侧设有一个一米高,约十米长、五米宽,外沿弧型的简易舞台。舞台前面是一个约为足球场大小的操场。简易舞台与操场是全校师生开大会的会场,这次成了批斗会场。
舞台中央上方挂着黑字横幅:“某某批斗大会”, 人名打着红X,舞台边上有两套桌椅,是为呼号员准备的。
下午两时许,呼号员高声喊着:“打倒XX!XX不老实就让他灭亡!”的口号声在校园中回荡。会埸鸦雀无声,我们这样年龄小的学生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随着一声似狼嚎的叫声:“把XX带上来!”随着喊声,我们的校长被两个红卫兵押上主席台。校长身穿浅粉色半袖衫,稀疏头发清晣可见,脸上依然是刚毅,坚强的神情。当校长被押到台上,红卫兵喝令他做“喷气式”姿势,即由两人架起他的胳膊,同时用力按压头部,屁股高高撅起,身体猫腰弯曲成九十度状态,这是一种体罚人,使人十分痛苦的折磨方式,还美其名曰“喷气式”。经过这一番折腾,豆大的汗珠从校长额头滚落下来,显得痛苦不堪。随之主席台上来一个291技校的控诉者,他指控校长在291技校时,对他进行迫害。校长默不作声,用无语相对。接着又有两个红卫兵上来把校长的头再向下压到九十度以上,让他更加痛苦,而后,呼号员大声领喊:“XX不老实,就让他灭亡!”
随着,又上来一个本校的红卫兵上前指控:“你为什么说,让我们‘爬也要爬到青光?’你为什么迫害革命小将?”便逼着校长回答这荒唐的问题,面对这无理的质问,校长露出一脸的无奈。随着又是一阵口号声和红卫兵的折磨。
尔后,又上来几拨人,也没有新的“问题”和“罪状”可以“质控”,依然重复着上边的几个折磨人的路数。校长被整得痛苦万状,在一片口号声中,批斗会草草收场,校长被押走了。
后来,我们学校又召开过学生斗学生的批斗会。师生的队伍也迅速出现了三级分化,有造反的、中间的、孤立挨整的。我自然是在中间群体,只是不定期的被动到校参加“革命”。
有一次,我去学校见到了令我寒心的一幕。教我们地理课的女老师被批斗了。那女老师课讲得好,她教授的地理知识,我至今记忆犹新。不知为什么,她居然也进入挨整之列了。
那天,刚下过雨,教学楼后门一洼积水,红卫兵让她挂着大牌子,从水中搬砖,我和同班同学刘XX,从旁边经过,刘xx从地上顺手捡起石块,朝老师的方向投去,溅得老师一身水,而后得意大笑着,扬长而去。我向他投去蔑视的目光,从那以后我再没和他说过话,更没有联系过他。这一幕清晰印在脑子里。那个年代连最起码师生情都被丢得一干二净,真是可悲,令人不可思议!
转眼到了秋未冬初,红卫兵在学校掌权,要组织学生去青光药材种植实验场劳动。当时涉世太浅,也没多想就去了青光药植场。
开始几天还不错,半军事化管理,由红卫兵带领,排着整齐的队伍,去地里收中药材,那几天集中收紫苏,工人师傅给我们讲它的药性知识。晚饭后红卫兵组织我们学毛主席语录,讲评一天的劳动,对好的给予表扬,对表现不好的提出批评和希望。一切还算是正常,我觉得很开心。
突然,一天晚饭后,红卫兵头目付XX,大声招呼着人们到前面大房子集合。屋子空荡荡的,昏暗的灯光,带着几分阴森恐怖,只能看到人的脸厐,地上摆着三面环绕,木板搭的地铺 ,木板上铺着苇席。一进门我就觉得那天气氛不对劲儿,只见穿绿军服,戴军帽,臂带红卫兵袖章的十几个人,靠窗户站成一排,我们就像待宰的羔羊,连赶带轰被带到屋里,人还站稳,红卫兵头目付XX急不可待地说:“岀身不好的站在右面的地铺! ”当这些人刚刚站稳,付XX又声嘶力竭地喝道:“还有隐瞒成份的吗?”大家没人应声。付xx见没人说话,就厉声训话:“你们听好了,如查出来可不客气!”
如此折腾一番,付xx见仍然没人站出来,就对着出身不好的同学大声说:“你们这些人报自己的家庭出身!”这些同学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说话,付xx见没人说话,随口说:“你们不说话,我可点名了!从第一排第一人开始!”我们这些成分不好的同学被逼无奈,只得一一自报成份。无非是地主、富农、船主……,轮到我这儿,我用最小的声音,从牙缝挤出三个字:“反革命!”
那时,我的心在滴血。我从来没在众人面前丢这份人,恨不得有个老鼠洞都钻进去,那一晚,我彻夜未眠,我想了很多很多……
2024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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