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到光明处,好心人报个信,你男人王玉明接你回家”。
几年前,在中央电视台的寻人节目《等着我》上,迎来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
这个节目常常是父母寻找失散的孩子的地方。但此时此刻,舞台中心的这位古稀老人只有独自一人,显得格外落寞。
他的名字叫王玉明,是一位退伍军人。他此行是为了寻觅那位与他携手走过半个多世纪的妻子阎宝霞。
700多天前,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阎宝霞在某天走出家门后便杳无音讯。为此,王玉明开始了一场充满艰辛的寻找之旅。
他的人生似乎总在路上,前半生为了生计奔波,晚年为了心爱的人四处寻觅,希冀能够再次迎她回家。
为了确保不会遗漏任何可能的线索,老人选择了徒步,在两年的时间里,他磨破了无数双鞋,也拖着疲惫的身影走过无数城市和乡村。
即便走上了全国瞩目的寻亲节目,他仍旧未能见到妻子的身影。节目中,他泪流不止,却依然坚定地说:
“只要我还活着就会继续找下去,直到我生命结束。”
若不是妻子忽然失踪,王玉明即将与她共同走过第五十个年头。
最初相识时,阎宝霞年仅十七岁,对于生活仍是懵懂无知。在亲友的撮合之下,这对年轻人走到了一起。当年的王玉明也不过二十二岁,却许下了与阎宝霞一生相依的誓言。
尽管他们的心意从未变过,但在现实面前,总有太多无可奈何。
如果按年份计算,他们已携手度过近五十个春秋。然而他们实际在一起的时光却极其短暂。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变故总是突然来临。
两人刚结婚不久,甚至蜜月还未度完,王玉明便接到了上前线的通知。这位刚刚十七岁的小妻子,面对初次别离却表现得十分理解。
“一年很快过去,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即便他们尽量平静面对分离,心中的复杂情感却难以消弭。
自从王玉明奔赴前线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一直等到他随军凯旋归来时,两人已是阔别三年有余。
从十七岁的青涩到二十岁的成熟,阎宝霞终于迎来重聚的时刻。令她欣慰的是,丈夫复员后,再也不必离家千里。
就在那一年,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孩子,却也遭遇了命运又一次严峻的考验。
孩子出生后不久,阎宝霞被诊断出患有精神分裂症。
三口之家新生活的蓝图再次被打破,阎宝霞的病情迫使王玉明不得不做出艰难抉择。虽然不舍,但他也只能忍痛将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送回老家,再度被迫分离。
家庭的重担如山,王玉明无法逃避。他只能依靠自己坚实的肩膀承载起家中的希望,期盼着妻子的病情会有所好转。
在独力承担养家重任的日子里,王玉明时常自责,若自己能陪伴妻子左右,说不定她就不会患上精神病。然而生活无法重来,身为曾在战场上搏斗的军人,他更明白未来一切都在自己手中。
在那咬牙坚持不放弃的日子里,他抱着无数的希望。
阎宝霞的病情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令王玉明的心情起伏不定。
长期精神困扰下的阎宝霞,在旁人眼中已十分异常。唯有面对家人,她才有几分清醒。
尽管病情并未有大幅好转,但有几次她甚至成功救了自己的丈夫。
“她受了太多的苦。”回想起和妻子的点滴生活,王玉明深感内疚,因为自己让妻子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
年轻时,阎宝霞因生育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晚年又被阿尔茨海默病所缠身,她的一生都在与疾病抗争。
在外人眼中,王玉明的一生似乎被“解救”妻子的责任禁锢着。然而,作为这段婚姻的亲历者,王玉明却觉得自己其实同样获得了妻子的“解救”。
1976年7月,唐山大地震的前几天,王玉明回到了唐山老家。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灾难中,许多人在梦中走完了他们的人生。
当剧烈的震动袭来时,王玉明还在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阎宝霞抱着孩子逃出家门,但意识到丈夫仍在屋内,她又勇敢地冲了回去。
那时,她的精神分裂症尚未痊愈。多年疾病的困扰,让她有时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但在那一瞬间的灾难中,她却意外地清醒了。
迷糊中被拽起的王玉明睁开了眼睛,她仿佛见到了妻子发病前的样子。为了营救丈夫,阎宝霞不顾一切,脸上和身上被飞石砸伤。最终逃到安全地带时,她的身体上已满是伤口。
那个悲剧之夜,王玉明永远无法忘记,妻子救回了他的一条性命。
“我欠你太多太多。”在寻亲节目中,王玉明讲述往事,细数这些年对妻子的亏欠,尤其难以忘怀那场灾难的夜晚。
但阎宝霞所做的不仅仅只有如此。
由于妻子长年患病,王玉明为了家庭的生计拼命工作,身体发出警报已久。孤独无援的王玉明咬牙坚持,从未诉过苦。在他看来,要等到孩子长大成人,自己可能才能卸下这个既沉重又无奈的担子。
然而,长年的病痛积累,让他不堪重负。1982年,他因严重工伤失去了劳动能力,那时他们最大的孩子才十岁。
妻子生病,孩子年幼,当家中唯一的支柱倒下,该如何再次拾起生活的希望和勇气?
几乎总是不清醒的阎宝霞,似乎也感知到了家庭的困境。没有人期望她做些什么,但她却意外地成为了这个家庭最坚实的依靠。
长年在家病休的阎宝霞,竟转身在街边支起了一个卖冰棍的小摊,开始做起了生意。在一声声吆喝中,卧病在床的王玉明再次看到希望。
那段日子最为不易,却让全家人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妻子的病情渐渐改善,这让因伤病卧床的王玉明再次有了继续努力生活的劲头。
在这个小家庭中,王玉明有太多的渴望。常年聚少离多,他期望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平凡但幸福的生活。
一个家庭,两位病人,两个幼小的孩子。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日子里,这个艰难又拼搏的家庭在努力向上。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这个家庭经历了无数的挫折和挑战,但最终,他们合力存下了一笔买房的钱。
2008年,全家人终于搬入了新居,有了一个安稳的家。他们心中的愿望成真,拥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那一年,王玉明已经61岁,而他的妻子也已经56岁高龄了。这一年是他们携手走过的第39个年头。从两人的小世界到四口之家,他们从一无所有奋斗至小康,阎宝霞一路陪伴着王玉明,经历了太多的风雨人生。
在他们生活的前半段时间里,为日常开销的问题日日煎熬,无数次为柴米油盐发愁。未来,他们希望能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简简单单度过余生。
然而,生活总是不如人愿。新家刚安顿好不久,命运再次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阎宝霞被诊断出阿尔茨海默症,通常称为“老年痴呆症”。虽然医学上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与她多年前患上的精神分裂症有关联,但她再一次陷入了无法自控的状态。
回想得知妻子确诊的那一刻,王玉明的心情极为复杂。在他眼里,这又是命运施予的严峻考验,他只能迎难而上,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在妻子时常神志不清的日子里,王玉明付出了全部的耐心。他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假如妻子再也不能恢复正常,他也会继续陪伴她。然而,命运再一次戏弄他,现实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2018年的新年气氛中,意外不幸降临。妻子阎宝霞深夜走出家门,从此再没有回来。
随着岁月的流逝,王玉明也曾设想过将来某一天,他们中的一个会先离开人世,而这种想象已足够让他心痛。然而,他从未预料到,在自己七十岁高龄时,他的生命重心会转变为无休止地寻找阎宝霞。
2018年正月初九的晚上,那是一个王玉明永远不愿再回想起的时刻。
那时年味依旧浓烈,每个家庭都沉浸在团聚的喜悦中。过年的欢乐似乎让阎宝霞的病情有所缓解,这让王玉明感到宽慰,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也因此留下了深深的悔恨。
“我只是洗了个脚,转身出来时,老伴就不见了。”
就是这一次转身,使他陷入无尽的自责与懊悔。
虽然阎宝霞的病情让她时常迷糊,但她几乎没有单独出门的习惯。王玉明认为,老伴肯定是因为找不到他,以为他已经出去了,才跟着走了出去。
这一切想法如同针扎心头,令他的后悔与痛苦更为沉重。
经过一晚的寻找依然无果后,次日清晨,他们便去报了警。在警方调出的监控画面中,王玉明看到了妻子最后的背影。
午夜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在冷清的路上,阎宝霞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无助。
小城的监控系统有限,警方全力以赴,也只找到了她的部分踪迹。她最后出现在了国道上,而后便走出了监控的范围,从此再无踪迹。
她最后出现的国道,成了王玉明漫漫寻妻路的起点。他沿着国道不停往前走,心中想着或许阎宝霞就在前面某个地方等着他。
在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里,七百多个日夜里,王玉明一直坚持在路上,寻找着消失不见的妻子。
他的妻子患有老年痴呆,寻求路人帮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会搭乘交通工具。于是,为了能“偶遇”妻子,王玉明选择了徒步寻找。
在这七百多天的时间里,他走遍了四周的大小村庄,张贴了近两万张寻人启事。
即便是在第一时间出门寻找妻子,王玉明依然深感愧疚和焦虑。即使是在深夜需要停下来休息,他也只是随便找个地方过夜就地而眠。
“你妈还在流浪,我睡旅馆就找不到她了。”即使是儿子再三劝说,也没能让他放弃“露宿”的念头。即使面对失踪的妻子,王玉明依然选择与她同甘共苦。
“要不是我太不细心,她就不会失踪了”。内心的愧疚化作无穷动力,推动他徒步万里,只为缩短与妻子的距离。
他倾其所有,一走就是两年。七百多个日夜,他放弃了所有过往的生活。为了寻回爱妻,他不断提高悬赏金额。即便家中积蓄不多,王玉明提出的几十万奖金也不是虚言。
“只要能帮我找到老伴,我就卖掉房子来犒谢这位好心人”。
他所提及的那间房子,是他与妻子多年心血的结晶。“房子不能成为家,如果老伴找不回来,那不过是空荡荡的一座房子”。
在他许下数十万的奖励之后,许多人加入了寻人行列,但情况依旧不乐观。当直接的方法无果,王玉明开始寻求新闻媒体的帮助。
在2019年年末,妻子失联将满两年之际,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登上了寻亲节目。
在《等着我》的节目上,他数次哽咽。面对众多观众,王玉明毫不掩饰对妻子深沉的爱和内心深处的愧疚。在充满煎熬的寻妻过程中,他甚至提笔为妻子写下一首诗,字里行间皆令人动容。
“这两年来你去了哪里?一定受苦了吧”。
在寻亲途中历尽艰辛的王玉明心更是惶恐不安,思维尚清晰的他已如此煎熬,妻子的状况更令他不敢想象。
在倾诉完心声后,老人起身含泪鞠躬,再次向观众请求帮他寻亲。
在节目开始之前,制作团队已经按照老人的请求,花费一些时间替他四处查找线索。节目正式播出的时刻,寻亲的结果已悄然揭晓,但这消息却只对他一人保密。
按照节目的安排,寻亲的结局就隐藏在那扇门之后。如果开门后无人相迎,那么就意味着这次寻亲行动又以失败告终。
对于观众来说,这一刻无疑是最令人揪心的。老人眼睛死死盯住那扇门,如同他的妻子就站在门的另一边。
当那扇窗户之门无声地缓缓推开,老人的眼泪再度汹涌而出——门后空无一人。
在长达两年的寻亲过程中,王玉明已经多次经历像这样的失望,但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他的愿望再一次被无情地打碎。
他的人生已迈入古稀,在这有限的光阴里,他是否还能有机会让妻子回到家中,王玉明心中并没有把握。
曾发出的两万张寻人启事如同投石入海,每日的寻亲也没有一丝收获。未来会怎样他也不确定,旁观者也在心中为他捏一把汗。
然而,老人擦去眼泪,依旧怀抱着满腔希望。“我会坚持找下去,一直到我死去。”
在信息时代,许多事件很快被人遗忘。古稀老人寻亲的新闻一度成为媒体的焦点,引发广泛关注。然而当时光流逝,热度褪去,唯一不变的是王玉明一家依然执着的寻找。
时至今日,阎宝霞老人依然杳无音讯。
在疫情蔓延的日子里,王玉明的寻亲之路无奈暂时中止,他心中的焦虑愈发强烈。
他妻子患有老年痴呆,甚至难以进行基础沟通,这种情况下失去联系长达两三年之久,人们心中渐渐有了默认的答案。
但王玉明始终在坚持发布着寻人启事,坚定不移,一如最初的决心:“求好心人相助,不论是生是死,愿以20万作为酬谢。”
俗话有云,“难得糊涂。”若是他能够接受妻子再也无法回来的事实,王玉明也许能放弃许多“徒增”的痛苦。
然而,对于一个一心想要找回妻子的老人来说,无法再与她相见,才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若不是命运弄人,经历了大半生风风雨雨的夫妻应当迎来儿孙满堂的晚年时光。那时,年轻时的聚少离多终会消弭,五十年的金婚时光不再需要追忆往昔。
可是对于王玉明来说,这一切的美好希望都被打破了。在妻子离开家的那一刻,他的人生轨迹也彻底扭转。
旁人皆是看客,自然理智而冷静。然而,身陷其中者,依然选择糊涂地坚持着这条不知终点的寻亲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