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娟 | 渡口悠悠 稚子远游

创业   2024-08-28 23:09   广东  

丽晶渡口停运这一天,却是近年最拥挤的一天,来了很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昔日渡口正常运营时候,人门不会拥挤一块来,却是渡河去谋生。正是渡口悠悠春水绿, 人间百态梦如初。
小时候家住在西江对岸,我常跟着爷爷来这里坐渡船去赶集。我常站在闸口前,踮起脚尖望着江面,倘遇早晨,日光灿烂,铺照江面,碧波粼粼,泛起阵阵涟漪。阳光照在远处的船上,船身的油漆也崭新,绿色船身与红色船底争妍斗艳,你推我搡,谁也不让谁,远远望去真像是童话中移动的城堡,又像扭动着曼妙身姿而来的舞者。渡口的左边长着几棵老柳树,春来的时候迸发新芽,柳枝越发伸展,当江水与柳枝抚摸推搡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等的船来了。“船来了,船来了!”我一手扯着爷爷的衣角,一手拉着背篓向前跑去,嘴巴不停地宣布:“我要坐船头,我要坐船头。但是爷爷手上抽了一半的烟并不着急熄灭,爷爷说:“船来了也不急,靠岸得有一会儿工夫,我跟着人群往前挤,走到一半就被拦下了,得先等摩托车和自行车先上。

船老板的驾驶技术极好,他总能够把船稳稳地停靠在渡口的泥坡前,才不慌不忙地从驾驶室走出来,放下船锚,再从甲板上往前伸出一块木板,客人上船只需一迈腿,一踏脚,便轻松登陆,就连摩托车和自行车也能够顺利地通过。上船后的车辆自觉排列,一排挨着一排,似训练有素,又“默契十足”,稍微有个空位,也会因后来者微微一笑,顺势挪一挪,仿佛先上船为主,后来者作客,一同在这船上。

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人等船,偶尔也有船等人的时候。船等人的时候,它就在江面上优哉游哉,似一条巨龙在那江上盘旋,任江水滔滔,既不卑躬屈膝,也不随波逐流。江面上来往的还有货运船、打渔船……汽笛声轰鸣声缓缓飘过,它依旧波澜不惊,气定神闲。

昔日渡船老船长的背影

记忆中的这个渡口,既渡人也渡车,来往车辆都可以乘船过江。人车共渡,是有乘船规则的。车辆上船时乘客必须下车,等车辆全部上船后乘客才上船,到了对岸,则是乘客先上岸,等汽车上岸后,乘客再上车继续前行。虽然我们是后上船的乘客,但是爷爷总能看穿我的心思,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拉紧我的手,冲出一团漆黑又浑浊的柴油烟雾包围圈,穿过一辆又一辆的汽车,绕过一茬又一茬的人,躲过一笼笼鸡和鸭,跨过一袋袋果和瓜。最终来到船头,望着那一览无遗的江面和越发清晰的彼岸轮廓,直到望见那坚如磐石般的灯塔,我总忍不住欢呼:“欧耶!我们第一名。”

渡口是有过繁忙的时候的。早晨,江边渡口人头攒动,他们有的挎着提篮,有的背着书包,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拉着提箱,还有的扛着蛇皮袋子。主要还是以上班族和学生为主,加上形形色色为生存而忙碌奔波的人们,汇集在一个短的时段里,其热闹景象可想而知。既然有人流,一些小贩们赶趟来了,他们提着用篮子、挑着箩筐、摊着布袋等携带着各种杂货:刚出窝的鸡蛋,形态圆润,色泽温润,看起来非常诱人;新鲜采摘的莲蓬带来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地里新长的蔬菜、小溪里才捞的鱼……他们在人堆里前后左右钻来钻去地吆喝叫卖,买与不买的人都凑过去看热闹,渡船一来,蹲着的坐着的站着的人,便一哄而上,你拥我挤,争先登舱了。

遇上欢喜事,水边人家有自己独特的“接亲仪式”。打扮一新的新郎官手捧鲜花,眉开眼笑地带着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迫不及待地登上装饰得喜气洋洋的接亲船,江上传来了欢乐的咸水歌歌声,开始缓缓地向对岸的女家驶去,坐在船上的伴郎们,一路敲锣打鼓,鞭炮声此起彼伏,准备迎亲。一时间船上锣鼓喧嚣,欢声笑语,此时此刻,他们以船为轿,虔诚奔赴自己的幸福生活。江岸的新娘子眼眸闪烁着羞涩的光芒,脸庞微微泛起红晕,如同春日桃花初绽,心爱之人乘船而至,二人在哄闹欢呼声中一同眷归,这大概就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吧。

昔日渡船设施

如今,现代畅通的大桥替代传统质朴的轮渡已几十年,我也离乡很多年了。女儿今年上幼儿园了,还没有坐过渡船,恰巧是假日,我便带上女儿来到渡口,想让她也体验一下自己的母亲当年的快乐。我手里拿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船票,领着蹦蹦跳跳的女儿上了船。船上的乘客并不多,我们轻松上船之后,便能够站在船头观光。女儿觉得一切新奇极了,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我的手愈发拽进,仿佛一松手,此船此渡口将离我远去,在我心头挥之不去的是在渡口的售票处,映入眼帘的一张告示,渡口即将关闭的消息。女儿见我眉头紧锁,用稚嫩的声音邀请我说:“妈妈,我给你唱唱我新学的歌曲吧!”她清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天气好时临渡乘船,船走到哪儿都是一幅画。不,是两幅。船上这幅,更像质感厚重的油画;江里那幅,沾了水气,有点儿山水中国画的味道。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渡口候归人。曾经,故乡的渡口,船似箭,人如潮,年年岁岁,每日每时,霜晨月夕,酷暑严寒,轮渡风雨来去,南来北往,承载着两岸民众太多的故事。连通两岸的大桥通车后,轮渡客运量骤然下降,各条轮渡航线已相继停航。很多渡口拆建另作他用,比如改作停车场,即使破败老旧了,还能模模糊糊看到候船室这些字样的痕迹。滔滔不绝的西江水依然滚滚东流去,废弃的渡口,长满青苔的石阶落向忧邃的暗水,再也不见当年渡口车水马龙的景象。就连渡口附近的造船厂,也难逃历史的巨轮,那些老旧的谁能车间和破败不堪的建筑,无不在诉说着,当盛之年的辉煌。那风雨兼程的轮渡、人们登船的喧闹声以及欢跳的水浪花共同构成的那幅画,都浸染在玉米般金黄的落日余晖里……

一场雨过后,江水随波去,绿柳如轻烟,江鸟亦过客,南来北往之人,在渡口相约团聚,也许共赏天伦;同时有人相送揖别,又从此天各一方。杜牧曾作:“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不管人世间的沧桑,春草依然碧绿,流水照样潺湲,渡口依旧在,但客船已伴江水远游,随着船一起远走的,还有过往。

(图片源自网络)

肇庆市作家协会
肇庆市作家协会的官方公众号,发布肇庆作协信息,推介肇庆文学作品。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