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不能少
二十多年前，我在一所乡村小学任校长。学校不大，每个年级一个班，每班约30人，全校二百人左右。
学校在一个村口的小岗上，附近自然村的孩子都来这里读书。孩子们很喜欢上学，每天一大早，就来到学校门口等着老师开校门进学校。教学楼在校园的北面，东面是一排教师宿舍，其余地方围墙围着。校园的东面和南面种有一排荔枝、龙眼树，春暖花开时节，引来蜜蜂、蝴蝶在花丛中釆蜜，孩子们也喜欢在树荫下追蜂逐蝶，捉迷藏，校园里充满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每学期一开学，孩子们便会提醒家长带他们回到学校，缴费注册。那时还未实施九年免费义务教育，每生每学期要交近三百元书杂费，对于有二、三个孩子读书的农村家庭来说，有一定经济压力。为了让同学们按时回校上学，学校会根据一些农村家庭的实际经济情况，无法在开学一次交完书杂费的，允许家长先给每个孩子交一部分钱，缓一下再将剩余的书杂费交完。
有一个学期，开学几天了，全校仍然有几个学生未回校，估计是没钱上学，我便组织教师去这些家庭家访。
家访其中一个家庭，有三个孩子在小学读书，只有最大的男孩回了学校注册，两个小女孩未见注册。当我们踏进这户人家的时候，发现他们住的是泥砖房，家里没有什么电器，仅有的一台电视机也是黑白的，但房屋收拾还算干净。
家长见老师来家访，连忙搬来櫈子，递上茶水，还拿来一煲刚煮好的红薯来招呼我们。闲聊几句，便转入正题。当我问及开学那么多天，他的孩子还未回校时，家长脸露难色，欲言又止。我问:家里有什么困难吗？家长缓缓地说，因为家里孩子多，劳动力少，经济困难，无力交付家中几个孩子的书杂费，先让大男孩给付部分书费回学校，两个女孩因为未能向亲友借到钱，让她们暂时待在家中。家长说完，无奈地摇摇头，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
这里从房间里跑出来一个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樱桃小嘴巴，扎着一条小马尾，见到我们羞涩地笑，样子很可爱。但脸色略显苍白，身子偏瘦。她来到家长身边，对父亲说:“爸爸，我也要去学校读书！”说完，用试探的目光望着我们。家长解释说，这小孩从小体弱多病，身体不好，今年8岁了，还未进学校读书，主要是家里没钱，想让她明年再入学。这时女孩急得掉下了眼泪：“不，我要跟哥哥姐姐去读书！”
这时家长用恳求的语气对我们说，老师，我们家养有2头猪，二、三个月后可以上市，是否可以先让我们家的孩子进学校读书，待我家卖了猪，马上缴清孩子的书杂费。这时家长的眼角湿润了，我和老师交换了一下眼神，大家又陷入短暂的沉默。我对家长说:“你们家孩子多，家里的困难我们理解，就按你说的办吧！明天先让孩子们回校上课，一个也不能少，包括未上学小女孩。困难挺挺就过去了。”可爱的小女孩听到我这么说，高兴得跳起来，拥抱在父亲的怀里。家长连声 道谢，一直躲在房间里的两个小女孩也跑了出来，连声多谢老师。
学期临近期末，这位家长来到学校，对我们说:“昨天我把两只猪卖了，今天来交清孩子们的书杂费”。说着将钱交给老师，还将手里提着的一大袋东西放到办公桌上，说是自家门前种有一棵荔枝，刚刚成熟，于是采摘一些过来，让老师品尝一下，感谢老师的信任和对孩子的关心。盛情难却，于是大家便品尝起来。掰开一颗鲜红亮丽的荔枝，晶莹剔透的果肉飘来阵阵桂花香味，放进嘴里，一股清甜果汁直沁心脾。
几年后，由于工作的需要，我调回镇中心小学任教。十多年过去，对这件事渐渐淡忘。有一次，我在小镇上趁圩，适逢年尾，许多村民都到圩镇上办年货。忽然听到有人叫我:“黎老师，还认得我们吗？”迎面而来这两个姑娘，很面熟。 哦，想起来了，是当年去家访的三姐妹，都长大了！我说出了她们的名字，她们十分高兴，一定要邀请我到她们家作客。她们的父母见到我来，也很高兴。从交谈中得知，她们读书毕业后，都找了一份工作，并成家立业。而那个哭着要上学的可爱小姑娘，后来去了读技校，学得一技之长，出来工作掘到第一桶金后，与丈夫回到家乡承包一片二百多亩的荒地，山上种贡柑、桂味荔枝，山脚下挖了口大鱼塘，养猪养鱼，立体种养，成为新农人，小有成就。
看着她们长大成人，事业走上走轨，感到由衷的高兴，是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是读书让她们的人生之路越走越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