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游成陵
江都 纪晓滨
作者纪晓滨先生:从事建筑安装工作,供职江苏省江建集团。国家注册一级建造师。长年随工程项目流动而流动,足迹几乎遍及全国各省。工作之余,喜欢了解周边风景人文,喜欢舞文弄墨。
成吉思汗陵寝700多年来颠沛流离,频于搬迁,原为蒙古包形式的八白宫,终于在1965年以坚固的建筑物形式,落成在鄂尔多斯市伊金霍洛旗,以其宏伟雄壮的气势,坐落在辽阔草原上,坐落在蒙古族人民的心中。我们2005年参建的神华项目所在地,距离成陵不足40公里。2006年5月底,粮食局局长退休后,晓闻我在内蒙,夫妇二人欣然前来游玩,成陵景区理当首选。在陪他们去成陵的路上,老局长提出一个要求,想找一家真正的蒙古族人家看看。于是,我左右循觅,挑了一户门口插有两柄叉子的平房式窑洞院落。因为我知道,蒙古族住户习惯在门前砌个祭台,台中插两柄戟叉,称为古力德,是长生天赐予的神矛。进了首排窑洞,觉得很平常,但比想象的要干净整洁。迎接我们的蒙古族老者长得像陈强陈佩斯父子,穿一双圆口布鞋,圆领白汗衫,汗衫很旧,领口变形敞开到了肩膀,裤子皱巴巴的,还卷得一高一低。老人不断地从裤袋里掏廉价鼻烟壶,倒出一点点鼻烟到食指尖上,同时两鼻孔往上啜一啜,刚开始我以为他是用偏方治感冒,后来才明白是鼻烟。老人很热情,忙着给我们倒热奶茶,但我嫌膻,只是礼貌地抿了抿,没敢大口喝。交谈了一会儿,老人邀请我们到他书房去。等他把白色布门帘一掀,我们一行全傻眼了,只见沿炕边的窑洞四壁上全是书,一半是中文,一半是蒙文,两种加起来应该有近千本,都比较厚。炕上的榻榻米上,有两本信纸写满密密麻麻但清清爽爽的蒙文。我问他写的是什么?他告诉我在写论文。我一时无语,就戳在那儿。老人也不脱鞋,盘腿坐在炕沿,娓娓道来。从小放牧,没上学。16岁入伍,在二连浩特当兵5年,学文化。退伍后在二连浩特和外蒙的关口当了19年中蒙翻译。后来调到鄂尔多斯市旅游局,业余研究蒙古族历史,目前担任成吉思汗陵景区开发顾问。那榻榻米上的两本信纸,写的就是关于成吉思汗的研究论文,等待送稿。其先祖便是成吉思汗的文臣,已传38代,按辈份比其时守陵的达尔扈特人要高一辈。老人生有一子两女,分别在呼和浩特和鄂尔多斯工作。每年农历腊月十三以后,子女给他们老两口买一头杀好的整猪和整羊,以及米和面,放置到家中地窖里,要吃时就下窖割点肉。临别,老局长要老人写几句简单的蒙文留作纪念。他在信纸上恭恭敬敬写好,呈递过来。到了成陵,老局长让导游翻译,纸上所书:你好!谢谢!再见!2007年我们的项目接近尾声,公司来人到工地检查工作。我作为半个地主,邀客人前去成陵一游。适逢成陵大修,将陵殿里的供品暂时移供到临时搭建的蒙古包里,进门用一根红色的绒绳拉上警戒线,旁边有提示牌,写明“不许拍照,严禁触摸”,其中一个蒙古包中供放的是成吉思汗的弓箭马鞍。我们的一个领导来了兴致,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我今天倒要拉拉这张弓,看看究竟有多强劲。”一边说,一边越过警戒绳上去取弓。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从对面蒙古包中冲出一个身着蒙古服的大汉,咚咚几步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出来,挥拳欲打。我连忙拉住大汉,再三道歉,大汉松了手。我然后跟大汉说,我们从江苏开车三千里特意赶来,就是对成吉思汗充满了敬意,他不仅是你们蒙古人的神圣,也是我们汉人心中的英雄。几番好言相劝,那壮汉终于平静一点了,然后我便问他,祭台上那张大弓和马鞍是否成吉思汗用过的真物?哪知道这句话又惹得他不高兴了,愤愤地问我是不是瞧不起他们,我赶紧解释只是好奇随便一问而已。这位壮汉其实就是达尔扈特人。从1227年成吉思汗病逝后八白宫建立开始,近八百年来世世代代看守成陵,专门从事守护、祭祀、管理、迁移等具体事务,后来便演化成守灵人——达尔扈特。达尔扈特的男人,一生只能做有关守卫成陵和祭祀的事情。他们的守陵历史和眼前刚刚发生的事件,让我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忠诚。如今再游成陵,经过整修的陵区更加整洁了,入口处是由乌兰夫题名的汉白玉牌楼,映着湛蓝的天空,非常巍峨气派。站在成陵前的敖包边上,眺望远方的草原,想当年,一代天骄雄才大略,纵横驰骋一生,行军到鄂尔多斯,见此地水草丰茂,风景宜人,不觉手中金鞭失落,随即吩咐左右,死后葬身此地。一代天骄的遗愿终于得到实现,可是,当年天苍苍野茫茫的壮观景象已不再,从呼和浩特到包头到鄂尔多斯,已望不到一片真正意义的草原了。好在我们已经警醒,封原禁牧、广种植被已见成效,十年以来沙尘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还草原以茂盛,不仅是草原部族的心愿,也是全人类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