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想家了,昨晚,我梦见了老屋。
那个承载我童年生活的老屋,如今已被岁月在灰色墙面上刻满了年迈的痕迹。雨后,我沿着屋前那条滑腻至极的小路滑,一步三滑地走向老屋。那粗糙红土打夯的墙,杂木撑起的挑檐,屋顶层层错叠的黑瓦,以及围绕房子的苍翠竹林,一切是那么生动,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老屋与南方家家户户的房子一样,没有院墙,没有院门,迎面就是屋,屋子由三部分组成,居中的是正屋,左侧是两间偏厦,右侧两间是厨房和猪圈。正屋最高大宽敞,中间是堂屋,两边各是住房。堂屋是家里最重要的地方,摆放着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和四张条凳,是议事的重要场所,也是招待亲朋好友的聚餐的地方。
老屋是先后三次建起来的。建左侧两间偏房时我已记事,母亲提前两年就做起了准备,家里光猪就养了两头,鸡鸭鹅不计,平日里下了的鸡蛋鸭蛋鹅蛋从来不吃,就卖了钱攒起来;养猪杀一头卖一头,除了年三十做了吃点,其余全部腌制后熏成腊肉挂在厨房里,平日里动也不让动,全部备着修房供伙食。建房的墙用本地的红土夯筑,用夹板一夹,直接从地里取土,混上稻草后,用人工夯实成墙。夏日,夹板里还没填土时非常凉爽,贪玩的我不由得就躺下睡在里面,许是犯了忌讳,筑墙的领头人连饭都不吃了,连吼带骂的把我赶走了。
老屋装载着我满满的童年时光。暑假,我总和母亲到远远的山顶旱地里去掰玉米棒子,几千斤的玉米棒子和玉米杆需要背回家,重担全部压在母亲的肩膀上,而我背着小背篓,装上几个玉米与母亲一起回家。一个一个挂起来晒干后,就要徒手剥玉米粒了。母亲总是先用灶火烤出几个嫩玉米给我,和她一起干活,湿热的天气总是容易让人困倦,我经常就在玉米粒洒落的沙沙声中睡着了。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向我发过火,也从不抱怨什么。记得是刚刚上学的时候,家里种了花生,母亲把仅剩的几十斤花生分装到两个化肥袋子里,做种子高高地挂在房梁上。忍受不了花生香喷喷的诱惑,方凳叠长凳地爬到大衣柜上,用手指头抠着袋子底,远近晃悠的袋子终于被我抠出了洞,花生掉落到地上,花生仁落进了我的嘴里,满嘴喷香。春季种花生了,母亲才发现,满满两袋花生已经所剩无几,母亲把我叫到跟前说,花生种子叫你吃了,今年种不多了。
岁月如沙漏,老屋渐渐显得陈旧与沧桑。而今再回老家,再也见不到老屋上空升腾起的袅袅炊烟,闻不到老屋那飘荡在空气中的栀子香,那见证过我成长的老屋,记载着岁月变迁的老屋,却成了我乡愁的燃点。几多回,在梦里,我与老屋重逢,在梦里一次次触摸儿时的快乐,那些欢声笑语,那些纯朴温馨,那些传统古朴,那些难以割舍的情缘,一次次从心底溢出,像一杯窖藏的甜糯老酒,在体内慢慢发酵生香,最后润成半夜眼角的清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