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爱得卑微又高贵
教育
小说
2020-11-29 15:00
一
关于任盈盈名字的由来，说法有很多。在这之中，我最认同出自《道德经》的说法：“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因为在这一句中，同时包含了“冲”和“盈”，或许令狐冲与任盈盈的取名都出自于此。冲，虚而不满；盈，则为充沛。不难看出，“冲”与“盈”又是一对反义。将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人，用情节抑或说是命运，安排为神仙眷侣，是金庸先生的惯用手法。令狐冲是华山派的大弟子，正派中的青年豪俊；任盈盈乃日月教的圣姑，确是魔道中人。性格与身份大为不同的情侣，在金庸小说中实乃常见，郭靖和黄蓉、杨过和小龙女、张无忌和赵敏……但论起终成眷属之前的过程之艰辛，恐怕其余女主没有超过任盈盈的。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任盈盈追求令狐冲，却远比隔座山困难多了。任盈盈的名字，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即为出自“古诗十九首”中的：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首诗借神话传说中牛郎、织女被银河相隔而不得相见的故事，抒发了因爱情遭受挫折而痛苦忧伤的心情。相隔而不得相见，岂不就是令狐冲误认为任盈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婆婆那段时期吗？那婆婆道：“竹贤侄，你带这位少年到我窗下，待我搭一搭脉。”绿竹翁道：“是。”引令狐冲走到左边小舍窗边，命他将左手从细竹窗帘下伸将进去。那竹帘之内，又障了一层轻纱，令狐冲只隐隐约约地见到有个人影，五官面貌却一点也无法见到，只觉有三根冷冰冰的手指搭上了自己腕脉。这便是相隔而不相见了；“只觉有三根冷冰冰的手指搭上了自己腕脉”正好对应“纤纤擢素手”。此时的令狐冲，正落魄得无以复加。受刘正风、曲洋临终之托收藏的《笑傲江湖》曲谱，被金刀王家和华山派诸人疑为《辟邪剑谱》；在岳不群和岳灵珊父女眼中，他又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浪子。书中写道，“令狐冲一拍大腿，说道：婆婆，您说得真好。弟子能得婆婆这般开导，再受十倍冤屈挫折，也不算什么。”其实，令狐冲与任盈盈的美好结局，在此处已有暗示。这正是作者的精心安排，又为读者所喜闻乐见。为什么本文开头，笔者认为“任盈盈追求令狐冲，却远比隔座山困难多了”？摆在任盈盈面前的，始终有两个堪比大山的难题：一，他们的身份黑白分明；二，令狐冲对岳灵珊的痴迷。如果本书从开篇一直顺利地发展下去，那么我们可以想象令狐冲的未来：华山派大弟子，有地位；武功高强，受尊敬；被师父师母视为亲子，有家庭；迎娶早已倾慕已久的小师妹，有爱情。用今天的话来说，便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了。但，倘若小说这样行文下去，小说便不再是小说，金庸便不再是金庸了。在金庸先生笔下，令狐冲没有岁月静好的人生轨迹。岳灵珊之于令狐冲，不仅仅是完美无瑕的爱情，更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师父、师母、小师妹再加上令狐冲自己，其乐融融——可惜到头来却是水中花、镜中月。令狐冲对这个世界的向往程度之高，使得他走上另一条道路时，仍幻想着“重回华山”。任盈盈所代表的世界，却迥然不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黑白分明的正邪，也没有一眼看到底的未来。虽有危险，但充满无限可能。岳灵珊，是每个少男都曾有过的青春悸动；任盈盈，则是少年成长后的最佳选择。初读《笑傲江湖》时，面对岳灵珊与令狐冲，更多的是对令狐冲的惋惜；如今回看，却多了一份对岳灵珊的恼怒。世人都可以误解令狐冲，唯独岳灵珊不可以，而偏偏岳灵珊因林平之确是误会最深的那一个。岳灵珊勒马退开几步，说道：“令狐冲，小林子受伤极重，昏迷之中仍是挂念剑谱，你如还有半点人性，便该将剑谱还了给他。否则……否则……”岳灵珊怒道：“你若不卑鄙无耻，天下再没卑鄙无耻之人了！”笔者读来，都难免心中疼痛。岳灵珊对令狐冲直呼其名，对林平之却唤为“小林子”，并为其开脱。被令狐冲深爱着的岳灵珊，又何时懂过令狐冲？她只知道，令狐冲是一个苦恋她而无法自处的痴人，却不知道令狐冲是怎样的大丈夫。如此鲜明的分别，令人扼腕。任盈盈截然相反，任盈盈从一开始就是懂他的。如果说岳灵珊是令狐冲的病，那么任盈盈则是令狐冲的药。韩寒导演的电影《后会无期》中有一句话：“喜欢是放肆，但爱是克制。”任盈盈对令狐冲的情意，是早已超越了喜欢、达到了爱的境地的。但那婆婆始终不说话，过了良久，才轻声说道：“江湖风波险恶，多多保重。”令狐冲道：“是。”心中一酸，躬身向绿竹翁告别。只听得左首小舍中琴声响起，奏的正是那《有所思》古曲。最难的，是令狐冲始终在心中，给岳灵珊留了偌大一番天地，她却听之任之，甚至还会满足他的心愿。当岳灵珊被林平之刺死，令狐冲悲痛晕倒之后，是任盈盈将岳灵珊亲手收葬。有人认为，任盈盈在这段感情中，太委曲求全，太卑微了；而令狐冲对于任盈盈，则是被感动和报恩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头重脚轻。对于这种观点，笔者不敢苟同。笔者认为，任盈盈的爱虽看似落了下乘，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与人格。我同样相信，令狐冲最终对任盈盈怀有爱意。书中第二十七章，金庸先生已明确写出了任盈盈的爱情观。彼时，令狐冲、任我行、向问天以及任盈盈被“名门正派”环伺于少林寺中，双方约定三战定胜负。令狐冲与岳不群对决时，始终不肯胜过自己的“师父”。任我行见此，便让任盈盈到对面去。任我行意在让令狐冲见到任盈盈时，想到任盈盈对他的情意。但任盈盈始终不为所动。她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知道。你如以我为重，决意救我下山，你自会取胜。你如以师父为重，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也是无用。我何必站到你的面前来提醒你？多么简单的道理啊！要使自己有所明示后，令狐冲再做出自己想要的行动，那便失了意义了。我确想得到所爱之人，但如果那不是心甘情愿，那便罢了。有情，无须多言；否则，多说一字去要，也落了下乘。金庸先生曾坦言：“武侠小说是浪漫主义作品。”金庸先生写下的结局，鲜有不是圆满的。《笑傲江湖》中，令狐冲与任盈盈最终走到了一起，倒也还算圆满。只是其中，笔者仍觉得有遗憾。初恋，到底是刻骨铭心的。令狐冲对于岳灵珊，究竟放下了吗？又放下了多少？是否仍会觉得此意难平？而任盈盈，是否又会遗憾自己不是令狐冲的初恋呢？处于小说外的笔者，仍免不了俗。好在金庸先生在《笑傲江湖》的后记中，为读者解答了这些疑惑：令狐冲是天生的“隐士”，对权力没有兴趣。盈盈也是“隐士”，她对江湖豪士有生杀大权，却宁可在洛阳隐居陋巷，琴箫自娱。她生命中只重视个人的自由，个性的舒展。惟一重要的只是爱情。这个姑娘非常怕羞腼腆，但在爱情中，她是主动者。令狐冲当情意紧缠在岳灵珊身上之时，是不得自由的。只有到了青纱帐外的大路上，他和盈盈同处大车之中，对岳灵珊的痴情终于消失了，他才得到心灵上的解脱。《笑傲江湖》之书名，来源于“笑傲江湖”之曲。这首曲子自刘正风和曲洋起奏，终于令狐冲和任盈盈。这两个组合，均是一正一邪，却又是高山流水。其实《笑傲江湖》不是一本关于爱情的书，而是一本关于孤独与追求，自由与克制，误解与理解的书。在这样的书里，知己自然是比恋人更有价值的存在。当令狐冲在对岳灵珊的迷恋中失去自我时，是任盈盈让他意识到了人格平等和灵魂互助的爱。这真乃救赎也！金庸先生所不喜爱的表哥徐志摩，有这样一首诗：“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长按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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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一路成长。
不失初心，不忘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