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牧羊
卫青、霍去病在汉对匈奴的战争中大获全胜，使汉对匈奴的战争暂时落下了帷幕。然而，汉帝国与西域诸国建交，势力逐渐延伸到匈奴西部，对于这一情况匈奴则无法袖手旁观。乌孙与汉帝国建交之际，匈奴甚至还出兵试图讨伐乌孙。
贰师将军李广利远征大宛时，匈奴地区正好出现大雪绵延不绝、牲畜因饥寒成群死亡的灾情。匈奴社会也随之动荡不安，但是此时，单于与左大都尉之间又发生了战争。原因在于，年轻的单于性嗜杀人，而左大都尉则打算将其弑杀用以降汉。
汉廷得知消息后，特意建造了受降城等待左大都尉的来降。太初二年(前103)春，为援助左大都尉，汉廷还派遣浞野侯赵破奴率两万骑兵直指匈奴腹地。这是一次时隔16年对匈奴的出击。但是，赵破奴的军队还未到达目的地，单于就先杀死了左大都尉，并用八万骑兵将赵破奴的军队团团包围，赵破奴被俘。最后，两万汉军骑兵全部成了匈奴的降兵。
出击失败后，太初三年(前102），汉帝国派遣兵力至五原郡塞外建造列城，在那里屯驻军队，同时又在居延开始建城。但是同年秋，列城就遭到了匈奴的侵毁。诸如此类的小规模军事斗争此起彼伏，与此同时，两国在外交上也频频发生冲突。只要一方派出使者，那么另一方也派出相同级别的使者;一方扣留了使者，那么另一方就扣留对方的使者。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和亲政策的恢复，可谓困难重重。
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的历史事件，就发生在这一时期。天汉元年（前100)，苏武以中郎将身份被授予汉节(皇帝赐予使者的信物，用牦牛毛装饰的旗杆)，由滞留在汉的匈奴使者随同，携带价值不菲的赠礼，出使匈奴。那一年元旦且鞮侯单于即位，向汉皇帝送来国书，称“汉天子，我丈人(即长辈，“丈人”是古代对老年男子的尊称)行也”，提出了解决两国关系的方案。因此，汉廷认为恢复和亲有望，便派遣苏武出使匈奴。
但是，单于见到汉使送来价值不菲的赠礼时，却妄自尊大起来，和议因此而失败。此时，早先降于匈奴、现为丁灵(零）王的卫律，逼迫苏武投降匈奴，苏武不从，并试图自尽，但未能成功。于是，苏武被扣留了下来，关进了连水都没有的地窖。他通过啃嚼冰雪，吞食节杖上的牛毛才维系住了生命。终于从地窖被释放后，他又被送到了贝加尔湖附近的荒野。匈奴人让他放牧公羊，并说只要生出了小羊就放他回汉地。可是公羊如何会产出小羊呢?
就这样，在之后的19年中，苏武始终不曾屈服于匈奴，在极为困苦的扣留生活中一直持节而立。在上述张骞的事迹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在精神与肉体上都超越了人类极限的人。在此，我们再次从苏武的事迹中看到了与张骞如出一辙的人物形象。
李陵投降
苏武出使匈奴后的第二年即天汉二年（前99），远征大宛凯旋的贰师将军李广利，又接到了讨伐匈奴的命令于是他率领三万骑兵由酒泉(今甘肃省酒泉市附近)出发。对匈奴的战争，在此又一次拉开了帷幕。李广利首先在天山(天山山脉的东部)与右贤王交锋，斩获敌军一万余首级。但是，在归途中却遭到匈奴大军的围剿，全军六七成兵士全部战亡，战局惨烈。
当时，与李广利军队同时从居延出击的还有另一支小部队。这支部队由骑都尉李陵率领，是一支有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李陵出身于陇西名族，是前将军李广之孙。李广将军曾在文帝时期迎战入侵的匈奴军，在武帝时期与卫青、霍去病一起数次远征匈奴，以骁勇善战闻名于朝野。
但是，在元狩四年（前119)对匈奴作战中，他的军队因迷失方向延误了军期而受到谴责。李广为了保护自己手下的将校，主动献出了生命。
从居延出击的李陵部队意外地遭遇了单于三万人马的主力部队，浴血奋战十多日之后，斩杀敌军一万余人。然而，匈奴方面却又赶来八万人马的援军，竭尽全力的李陵只得无奈地投降了。正在撰写《史记》的司马迁由于在书中赞赏李陵英勇奋战、为其投降辩护而惨遭宫刑的事件，就是发生在这一时期。
投降匈奴的李陵仍无法放下对汉廷的忠诚，终日郁结苦闷。但此时，汉廷却收到李陵训练匈奴士兵的谣言，将李陵的母亲、妻儿、兄弟全部诛杀。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李陵的心中连逃回汉地的渺茫希望也破灭了，他心系汉廷，却也只能接受赏识他的勇猛而优待他的单于的好意，娶了单于之女为妻，成为匈奴国的右校王。
苏武与李陵
被扣留在匈奴的苏武与李陵都在宫中担任过郎中一职，因而相互交好。时隔十多年，李陵带着美酒，前往遥远的贝加尔湖去拜访了他的这位故友。虽然两人都不再抱有回归故里的希望，但是相互间的境遇可谓天壤之别。李陵见苏武如此困苦，并且远在汉地的家人也都各自离散，妻子也改嫁他人，于是就想劝说苏武投降匈奴。但是，苏武却拦住他，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而苏武也明白李陵全家被诛的痛苦，无法责难他为何臣于匈奴。数日间，这两位故知始终未能将心中对彼此的理解言表于外。他们只是共酌美酒依依惜别。
武帝去世后，昭帝即位，李陵的旧友霍光与上官桀掌握了辅佐朝政的实权。被他们授意的汉使者到达匈奴后，便劝说李陵归汉。但是，李陵对汉的忠诚与思慕之情却令他矛盾痛心，反而让他决意拒绝汉廷的招还留在了匈奴。始元六年(前81)，苏武从19年的滞留生活中被解放出来，终于能够重返家园，李陵为他设下了饯别的酒筵。席间，李陵起身而舞，无声地表达着对苏武忠节的赞赏。在他的面庞上隐约地闪过了一丝泪光。
元平元年（前74），李陵在匈奴的土地上与世长辞。距离他投降匈奴，已有25年。在此，我们看到了一位与苏武站在不同立场上送走悲痛人生的历史人物。
节选自《秦汉帝国》，作者：西嶋定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