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采风作品(十六)】李如国《巧乡说巧这里是中国乞巧文化之乡》(散文)

政务   2024-09-13 10:41   甘肃  

巧乡说巧·这里是中国乞巧文化之乡

李如国


西汉水流域初秋的乡村,暑气渐渐消退,果园里满枝头的苹果开始红润起来。一亩苹果园,十里苹果香;田野、河谷、村庄、城镇都弥漫在浓浓的果香里。苹果熟了,乞巧节就到了。花喜鹊“搭桥”,“巧娘娘”下凡;女儿们唱起来了,舞起来了;村庄沸腾了,西汉水热闹了。这时候,你走进西汉水岸边任何一个乞巧的村子,就走进了乞巧女儿们的狂欢节,就走进了传承千年的乞巧民俗歌舞的海洋。

按照往年的惯例,2024年乞巧节期间,我们继续组织了全市文学、摄影、美术、音乐、民间文艺等协会会员数十人,在西和县开展了“弘扬传统文化·讲好陇南故事”第十二届陇南乞巧女儿节文艺采风创作活动。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县上把乞巧文艺采风活动作为整个节会的系列活动之一,诸事统一安排;这就为我们两天的参观、采访、考察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也给参加活动的文艺工作者给予莫大的鼓励和温暖。

夜幕下的县体育场,一场“开放陇南·相遇乞巧”第十二届陇南乞巧女儿节开幕式歌舞剧《乞巧情·在水一方》正在上演。

那璀璨的烟花、数万群众的喝彩、不断飘升的孔明灯、绚丽的霓虹灯光,让人恍然感觉身处火树银花、银河星空的天上街市。舞台上下,云裳飞舞;场里场外,巧歌如潮。情景剧中,现代巧妹和明代巧妹的梦境互动,尽情展示了古往今来西汉水畔女儿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我被剧情深深吸引,又被剧情感动;那晚,在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我和文友们记住了剧中的“巧妹”,也记住了西汉水边聪明智慧的“巧娘娘”。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在长道镇宁家庄,十里镇湿地公园、农家小院“巧窝子”,晚霞湖畔、乞巧苑等地方,观看了民间乞巧调演、乞巧歌舞比赛、山歌演唱,以及各乞巧点乞巧程式表演;参观了乞巧民俗馆、乞巧书画摄影展、宁家庄博物馆、西和麻纸制作等,现场了解了这方土地深厚悠久的历史民俗文化,亲身感受了西汉水流域原生态乞巧民俗的文化魅力和巧乡群众,特别是乞巧女儿们积极参与乞巧的热情。

2024年的乞巧女儿节,比往年更热闹。西汉水流域的城镇或是农村,人们都在以不同的形式庆祝着传承千年的节日——乞巧女儿节。县城乞巧文化系列活动不断,乡镇文化调演精彩纷呈;乞巧主题的传统刺绣、剪纸、编织,以及麻纸等手工艺制作竞相亮相,文创产品琳琅满目,城乡一片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的景象。

最近一段时间,我正在创作一篇关于“西汉水”的文化散文。参加完2024年乞巧节回来,“乞巧”在我的脑海里再一次活跃和清晰起来。“乞巧”,作为西汉水流域传承千年的古老民俗,岂能一掠而过。言归正传,继续说我的西汉水——巧乡说巧。

说起乞巧女儿节,当地媒体都这样介绍:


西汉水流域西和、礼县一带的乞巧活动,是一种集信仰崇拜、生活期盼、民间传说、诗歌谣赋、音乐舞蹈、才艺展示和民间工艺为一体的综合性岁时节令活动。每年农历六月最后一个晚上开始,到七月初七晚上结束,时间长达七天八夜。乞巧的姑娘们以虔诚的心情、隆重的仪式,祈求“巧娘娘”赐予聪慧、灵巧,祈愿自己婚姻如意、生活幸福。因其持续时间之长、参与女性之多、传承之久远、唱词之淳朴、情感之真挚、程式之完整,在全国绝无仅有,被誉为中国古代乞巧民俗的活化石。因参加乞巧活动的多为“闺中待嫁”的姑娘,乞巧节也被称为乞巧女儿节。2006年,西和县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甘肃西和县乞巧文化之乡”的称号。2008年,“乞巧节”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走进西汉水流域,就走进了中国乞巧文化之乡。

有人说,五千年文明看陕西,八千年文明看甘肃。这八千年文明看甘肃中,西汉水流域的西和、礼县一带是华夏文明重要的发祥地之一,是秦早期文化的源头,是《诗经·秦风·蒹葭》的原创地,是诸葛亮六出祁山的驻师地。这里广袤肥沃的土地,孕育诞生了伏羲、先秦、三国、陇蜀古道、茶马古道等历史文化,也传承延续了绚丽多彩的乞巧民俗文化。

千百年来,西汉水两岸生活的广大妇女同胞们,特别是未婚的女儿们,在每年“七月七”的节日里,隆重祭祀“巧娘娘”,并以“巧娘娘”为崇拜的偶像,“乞”巧慧、“乞”姻缘、“乞”幸福、“乞”快乐。女儿们歌在其中,舞在其中,乐在其中,尽情表达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和追求。


“莫谓诗亡无正声,秦风余响正回萦。千年乞巧千年唱,一样求生一样鸣。水旱兵荒多苦难,节候耕播富风情。真诗自古随风没,悠远江河此一罂。”

——赵子贤诗


这是上世纪20世纪30年代西和当地学者赵子贤先生有感于家乡乞巧活动,所作的乞巧题材的一首诗。诗中传递出两条信息:乞巧民俗是古老的秦人遗风,是“秦风”的传承和延续;乞巧文化在西汉水流域传承千年,源源不断。

说起乞巧民俗,学界普遍认为,乞巧最早源于中国古代星宿崇拜、秦人祭祀文化和“牛郎织女”的传说。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中也有“汉彩女常以七月七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的记载,这是古文献中最早的关于乞巧的记载。 

唐代诗人林杰的《乞巧》诗,告诉我们唐代人怎样过乞巧: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乞巧女儿节,从早期秦人对女性的崇拜仪式,历经两千多年的传承演变,形成了流传至今并盛行于西汉水上游西和、礼县一带乞巧风俗。

乞巧女儿节中,“巧娘娘”是谁呢?

西北师大教授赵逵夫考证:《史记·秦本纪》:“帝颛顼之苗裔孙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为秦人之祖,传说中的秦人始祖女修,就是以织而闻名,传于后代。织女的传说同周人始祖中发明了牛耕的叔均传说结合在一起,形成中国古代农村社会男耕女织的牛郎织女传说。大堡子山秦公墓的发现,说明秦人发祥于西、礼二县一带,因此说"乞巧"风俗是秦人古老遗风一点没错。

西汉水流域乞巧文化的起源,甘肃省秦文化研究会名誉会长、陇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赵文博先生有如下论述:


巧娘娘是“以织而闻名”的秦人始祖女修的化身,也就是织女的化身。女修因吞食玄鸟(燕子)蛋而繁衍了秦人,后来女修就成了秦人的崇拜神,燕子就成了秦人的图腾,至今在西汉水沿岸的广大农村地区,人们仍然把燕子在家里垒窝视作吉祥的征兆。为了纪念女修与玄鸟对秦人的贡献,后人们就在每年农历六月三十日晚上至七月七日晚上举行一次盛大的乞巧祭祀活动。因为“祈”与“乞”同音,而西汉水流域的人们又把“鸟儿”读作“巧儿”,所以一开始的乞巧活动实为祭人祭鸟(qiao)的祭祀祈福活动,到后来人鸟(qiao)合一,人神合一,女修和玄鸟的形象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化,而巧娘娘的形象却越来越丰满、越来越人格化、越来越理想化;与此同时,人们又给“祈鸟(qiao)”活动赋予了“乞巧”的文化内涵,巧娘娘就逐渐定格成了代表智慧与灵巧的女神。

把供奉巧娘娘的人家叫巧(鸟)窝子,这个名称生动形象,既解释清楚了乞巧活动的缘起,也反映出了举行乞巧仪式时的嘈杂热闹。因为最初乞巧的对象是女修和玄鸟,人们把供奉玄鸟的地方叫巧(鸟)窝子那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摘自赵文博的散文《西汉水河畔女儿们的五彩梦》


西汉水流域的乞巧风俗,以西汉水源头的漾水河和盐官河两流域为中心。据调查,西和县主要有何坝、十里、汉源、西峪、姜席、苏合、卢河、兴隆、稍峪、石堡、长道等11个乡(镇)。合计人口265,300人,面积744.4平方公里。礼县主要有红河、宽川、盐官、祁山、马河、永兴、城关、石桥等8个乡(镇)。合计人口201,580人,面积881.7平方公里。

“年年有个七月七,天上的牛郎配织女”。

七夕,是我国神话传说中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这一天,也被国内许多人称为“东方情人节”。但西汉水流域的西和、礼县一带的乞巧活动中,只祭祀、崇拜“巧娘娘”织女,参与活动的多是未婚的女儿们,是女儿们向巧娘娘乞女工、乞姻缘、乞智慧、乞幸福,即为乞“巧”,称为“乞巧女儿节”。整个活动中,牛郎是隐身的,几乎没牛郎啥事。尽管现在乞巧活动中,部分乞巧点在娱巧、唱巧表演中有“牛郎织女”的节目,有“牛郎”入戏。但这只是乞巧表演时为丰富节目内容、增加节目看点而已,而在农村正常、正式的原生态乞巧环节中,只有“巧娘娘”织女,没有牛郎。

乞巧女儿节,作为一项群众性的民俗文化活动,其规模和热闹度仅次于春节社火。每年的农历六月中旬,乞巧的前期筹划准备就开始了。各个乞巧点的巧头儿先张罗着忙起来,她们组织女儿们开展选址、联络、筹资、练歌、备装、生巧芽、请巧、造巧等事宜。

选址,就是选坐巧点。坐巧点就是供祭巧娘娘的地方,也就是常说的巧窝子。坐巧点一般选在住房、院落比较宽敞、人缘关系好,并且有姑娘参加该年乞巧活动的人家。农历六月二十六到二十九这几天,姑娘们要从集镇纸货店迎请“巧娘娘”,有的村子自己糊“巧娘娘”像。

在西汉水流域,西和县乡村大部分“巧娘娘”像为站像,活动时用竹子挑着,而礼县乡村的“巧娘娘”多为轿式莲花坐像,活动时抬着轿子。两地“巧娘娘”像虽不一样,但迎请程序仪式基本一样。

“巧娘娘”像请来“坐”在坐巧人家上席的桌子上,或者,把巧娘娘请回来后一般先放在邻居家,到迎巧那天再迎到坐巧人家。刚请来的“巧娘娘”像先用红丝帕遮住脸,等到正式迎巧返回时才揭开红丝帕,意味着把巧娘娘请来了。

乞巧节到来前的半月里女儿们还要筹资、练歌、备装、生巧芽等。

乞巧活动的程序和仪式有手襻搭桥、迎巧、祭巧、唱巧、跳麻姐姐、相互拜巧、祈神迎水、针线卜巧、巧饭会餐、供馔、照瓣卜巧、送巧等12项仪式,现在各地普遍进行迎巧、祭巧、拜巧、娱巧、卜巧、跳麻姐姐、送巧等七个主要仪式。        

每年农历七月初一的前一天黄昏或晚上,姑娘们排成整齐的队伍,穿着统一的衣服,挑上或抬着“巧娘娘”花轿,端上香蜡纸品盘,边走边唱,前往村子周围河边、水泉边去迎巧。到了迎巧地点,主持人焚香点蜡,燃纸放炮,“巧娘娘”头儿跪迎接拜,其余姑娘则双手合十跪在周围齐唱《迎巧歌》。听她们唱道:


七月初一天门开,我请巧娘娘下凡来;

巧娘娘,下凡来,给我教针教线来。

一炷香,两柱香,我把巧娘娘接进庄;

巧娘娘想你着,我把巧娘娘请下凡。

一根绳,两根绳,我把巧娘娘接进门;

巧娘娘想你着,我把巧娘娘请下凡。

一对蜡,两对蜡,我把巧娘娘接近家;

巧娘娘想你着,我把巧娘娘请下凡。

去年去了今年来,头顶香盘接你来;

巧娘娘想你着,我把巧娘娘请下凡。

——《迎巧歌》


欢快的歌声里,揭去“巧娘娘”头上的红丝帕,一路唱着乞巧歌将“巧娘娘”请进院子。进院门要唱《进院歌》,进屋唱《坐巧歌》。然后敬献茶果,进行祭巧,唱《献茶歌》《祭巧歌》,乞巧活动正式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农历七月初一至初六,主要是娱巧、拜巧、跳麻姐姐等环节。

娱巧,又叫唱巧。所谓唱巧,就是在祭祀仪式时或无祭祀仪式时,女儿们在坐巧人家院子、或村内广场,在巧娘娘神像前,按一定的程式和曲调,用不同的歌词和形体动作,载歌载舞,自娱自乐。娱巧时,音乐节奏则变得较急,富于跳跃,表现得较为欢快,如《泼又泼》和《跳麻姐姐》。唱巧中,姑娘们一边唱乞巧歌,一边进行乞巧舞蹈表演。乞巧舞蹈重在“跳”,主要有牵手摆臂式、往来穿插式、原地跳跃式和扭摆行进式四种动作形式,通过跳唱结合,尽情展现乞巧女儿们身姿优美、天真烂漫、聪慧快乐的一面。

相互拜巧,就是邻近村子之间各自到对方的乞巧点演唱,互相展示才艺、交流乞巧歌曲舞蹈,联络邻里之间的感情。拜巧时,还要列队到村外路上唱着巧歌迎送;在拜巧点,祭祀跪拜,赠送巧芽,然后到院内与当地姑娘们一起唱歌跳舞。

跳麻姐姐,最早源自民间巫术,俗称“巫神马脚”,是一种“神灵附体”、祈福问事、消灾避祸的行为。早年,跳麻姐姐时,要提前确定一个跳神姑娘为主跳,一位有跳神经验的中年妇女主持,两个姑娘在神案两边陪跳,等神灵附体后,再进行祈神问事。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西和、礼县两地在跳麻姐姐时,在形式和内容上都进行了大的改变,把最初神秘的“求神问事”,变成了乡村生活化的娱乐表演。活动中,方言俚语,风趣幽默;歌舞演唱,轻松活泼。

开始时,主跳姑娘钻到供桌下准备回话,桌旁许多姑娘拖长声音发问:“麻姐姐,做啥着呢?”供桌下姑娘回答:“簸粮食着呢!”桌旁姑娘则齐唱:簸东了,簸西了,簸下的粮食鸡啄了。

唱毕又同声发问:“麻姐姐,做啥着呢?”姑娘接答:“磨面着呢!”桌旁姑娘闻答,又用原调齐唱:东磨面,西磨面,渠里没水磨不转。

唱罢,大家又发问:“麻姐姐,做啥着呢?”姑娘在桌下回答:“擀饭着呢!”桌边姑娘听到回话,便立刻分成左右两队,互相问答对唱:

问:多啊少? 对:两盆哩!

问:薄啊厚? 对:照人哩!

问:长啊短? 对:噎人哩!

……

如此经过多次有问有答后,主跳姑娘便突然从供桌下钻出,拖腔带调地喊道:“麻姐姐的神——来——了!”大家闻讯,手舞足蹈,开始同唱《麻姐姐歌》:


麻姐姐,虚空里来,香蜡表纸接你来。

麻姐姐,虚空里来,脚上穿的登云鞋。

麻姐姐,隔河来,手里打着响锣来。

麻姐姐,翻山来,脚踏铺下的红毡来。


初七这一天,有迎水、吃巧饭、转饭、卜巧、送巧等环节,乞巧活动达到高潮。

祈神迎水,多在初七早上进行,其程式和迎巧差不多,主持者焚香化纸,燃放鞭炮敬水神,女儿们成排列队、牵手摆臂,齐唱《迎水歌》:


水神爷面前摆香案,迎上神水照花瓣。

水神爷出了南天门,你把神水赐两瓶。

水神爷打坐水晶宫,你把神水赐两桶。

…………          …………


巧饭会餐,是指初七晚饭在坐巧之家大家动手做饭,集体会餐。这项活动俗称“办会会”或“吃巧饭”。事先,每个姑娘都要交一碗面粉,油、盐、酱、醋、蔬菜、柴禾之类则可自愿交纳,锅、碗、瓢、盆、筷、勺、桌、凳之类,或自带,或从近处人家借用。第一锅的第一碗必须先要供奉给巧娘娘。

西和县石堡镇的包集等乞巧点,在吃“巧饭”前,还要进行隆重的转饭仪式,就是姑娘们用盘子抬上刚做好的饭、油炸的吉祥动物等祭品,列队唱转饭歌,来回祭献12遍。听她们唱的《转饭歌》:


巧娘娘你在云头上站,盘盘端上来转饭,巧娘娘,下凡来,给我教针教线来。盘盘里端的十供养,九天仙女插信香,巧娘娘,下凡来,给我教针教线来。大姐娃转饭把香插,二姐娃转饭点黄蜡。巧娘娘,下凡来,给我教针教线来。三姐娃转饭三作揖,四姐娃转饭烧裱纸,巧娘娘,下凡来,给我教针教线来。

…………          …………


照花瓣仪式又叫卜巧。这是女儿们用无色瓷盆盛上早晨迎来的水,掐一苗豆芽丢在水面上,借烛光灯影看映在盆底的倒影形状,判断看是否得“巧”。卜巧时,一个人照,其余人唱《照花瓣歌》。

送巧是乞巧女儿节的“重头戏”,也是乞巧女儿节的最后一个环节。黄昏时分或夜晚人静,巧娘娘要回“天庭”了,要送别心中的女神了,乞巧女儿们的情绪从七天的兴奋、快乐,猛然转向离别时的无奈和伤感。听她们唱的送巧歌之《巧娘娘穿的神仙衣》:


巧娘娘穿的神仙衣,巧娘娘走家我送你。

巧娘娘影子出了门,巧娘娘先行我后行。

巧娘娘影子出了院,我送巧娘娘心里乱。

巧娘娘影子上了房,我送巧娘娘脚步忙。

巧娘娘影子驾了云,转眼到了南天门。

巧娘娘影子走远了,把我丢下不管了。

巧娘影子没得了,由不得人着哭开了。

…………          …………


西汉水流域各乞巧点的送巧和迎巧一样,其程式大同小异。送巧一般是哪里迎巧,就在哪里送巧。只是西、礼二县送巧的时间和地点不尽相同。西和县的姜席等乡镇的送巧,大多选在晚上在村子邻近的湖边、溪流、水泉边送巧,比如姜席的十几个村子都在晚霞湖边晚上送巧。礼县等地的送巧大多在傍晚黄昏时分,不等天黑。送巧时,把巧娘娘送到河边,放鞭炮,唱巧歌,然后将“巧娘娘”像点燃焚烧……送巧仪式结束。

初七的这天,西汉水流域的晚霞湖、大寨、包集、诸葛寨、盐官等地,每年都要举办乞巧会演、山歌大赛、书画展览、秦腔演唱、刺绣展览、巧嫂巧汉才艺展示等各类以乞巧为主题的活动,把“七天八夜”的乞巧活动推向高潮。

在我历年参加的乞巧女儿节活动中,给我印象深刻的是西和县长道镇和毗邻的礼县永兴镇的漾水河的送巧。那里的乞巧会演和最后的送巧场面之大、参与群众之多、犹如一幅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

2015年市文联组织的陇南乞巧女儿节民俗文化采访活动,我和百余名文学、摄影工作者在现场亲眼目睹和见证了长道漾水河当日送巧的盛况。

在大巴车上,同行的西和县文联的朋友介绍说,每年漾水河两岸周边近二十余个乞巧点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送巧。初七下午三、四点都来,各找表演场地,再进行大约三个小时的乞巧程式歌舞表演,有乞巧会演比赛的性质。表演结束后,下午五、六点在河边依次送巧。

采风团一行冒着酷暑从包集、大寨一路赶过来,四点钟终于到达长道镇漾水河边。谁知我们还是迟了点。漾水河两岸早已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周边数公里的河滩、草坪、空旷地,甚至两边街巷、上下游两座水泥桥上早已被乞巧的队伍和热闹的群众占满,周边出入道路已围得水泄不通。数十个乞巧队分列在不同地方进行乞巧程式表演,每一个乞巧队都被群众里三层外三外层地围着,甚至周围房顶、大货车厢上、大槐树枝桠上都或站或座挤满了人。我们只好在外围很远的地方下车,掂着脚挤进人群。后来才知道,那天观巧,文友中有人挤丢了帽子、手链儿,有人挤掉了相机镜头盖。

那天下午,烈日炎炎,“秋老虎”还在发威,气温较高,但我们观巧的热情更高。我们循着嘹亮的巧歌,从一个又一个乞巧场子挤进去,挤出来,又挤进去——在数十个乞巧场子,亲眼目睹了各个乞巧队的精彩表演,感受了巧乡乞巧民俗文化的无穷魅力。

下午五点多,各乞巧点还在表演,按照先后次序,有些乞巧队已陆续开始送巧。

由于长期的干旱少雨,漾水河已瘦得像山涧的溪流,只有满河床茂盛的芦苇还在尽情地展示生命的顽强和勃勃生机。但这些,丝毫不影响群众送巧娘娘的热情。河流两岸早有人用串有花喜鹊、女儿们端午时戴上的手襻儿的彩绳搭成“天桥”。河滩、桥上众多的乞巧女们,面向巧娘娘,双手合十,虔诚跪拜,齐声高唱送巧歌。

歌声里,巧头儿点燃了巧娘娘像和花轿。一时间,鞭炮齐鸣,歌声如潮;火焰升腾,巧娘“升天”。只见巧头儿泪流满面,乞巧女们个个泪光点点,这场景看得我也热泪盈眶。

忽然,原本晴朗瓦蓝的天空飘来几朵乌云,遮住了头顶的一小片天空,在几声炸雷中,飘下几滴雨来;只一刻工夫,黑云便散开。

这时候,天空突然出现一条纤细的柳叶眉状的彩虹。众人都齐刷刷地抬头望着彩虹,惊叹不已。我身边有个年老的婆婆大声说,快看,巧娘娘显灵了!巧娘娘显灵了!

我喜欢“乞巧”,并且和“乞巧”缘分不浅。

在我市文联工作的十余年里,乞巧是我的重要工作之一。回望十余年乞巧工作,让我引以为豪的有两件事:一是组织文艺工作者在乞巧女儿节期间开展了十余次乞巧主题的文艺采风创作活动;二是十年如一日,至始至终认真编辑了二十余期《乞巧》(内部资料)。

开展乞巧女儿节文艺采风活动,是市文联开展文艺主题实践和文艺志愿服务活动的重头戏。每年乞巧节期间,市文联都要举办采风活动。文学类采风活动一般3天,现场观看,实地感受。摄影组每次10-20人,且每个人被分配固定到不同的乞巧点,进行七天八夜的全程蹲点跟踪拍摄。如在2015年乞巧女儿节期间,市文联就组织20余名摄影工作者分为6组,在西和县姜席镇姜尧村、西王集村、冯坪村,石堡乡包集村、刘城村、苏团村,稍峪乡杜河村、王山村、碑楼村,西峪镇上寨村、下寨村、下坪村,长道镇青龙村、大寨村、西团村,十里乡姚河村、梁集村、新山村等18个乞巧点,对乞巧民俗活动进行原生态全程跟踪拍摄,拍摄乞巧图片5万余幅,为陇南乞巧节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做了前期基础性工作。每次活动从开始到结束,我既是组织者,又是服务者;既要跑前跑后联络协调,晚上回宾馆还要收集整理当天的活动信息和创作成果。

十余年里,《乞巧》编辑部也收获满满。共组织全市文学工作者创作了五千余篇(首)乞巧主题的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编辑了《千年乞巧千年唱》《年年乞与人间巧》《盈盈一水间》乞巧主题的文学作品集3部;组织全市摄影工作者创作拍摄乞巧题材影像资料10余万幅,编辑乞巧主题的画册(内部资料)3部。十余年里,我跑了西汉水流域大部分乞巧的村子和乞巧点,现场观看了百余场原生态的乞巧活动和各地会演时的乞巧表演,亲眼目睹了这里乡村妇女和女儿们对乞巧活动的热忱和全身心的投入。十余年里,我认识了全国各地,特别是西和、礼县当地的乞巧专家学者、乞巧传承人、巧头儿、巧嫂、巧汉子、剪纸刺绣大师等师友,结识了西和、礼县当地的一群“巧娘娘”文友、朋友,我和他(她)们一起,每年在乞巧文化的大花园中观巧、爱巧,为乞巧文化的传承保护施肥培土,悉心呵护,并分享着乞巧的快乐。

如果说,是十余次乞巧采风活动,让我对乞巧民俗的现状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并喜欢上了这方乞巧文化的热土;那么,我10年《乞巧》的编辑生涯,让我对西汉水流域以秦早期文化为主的历史文化,特别是乞巧民俗,则有了更多理论层面的了解和敬重,也让我对西汉水所孕育的乞巧文化更加刮目相看。

2024年,是《乞巧》编辑十周年。往事如烟,岁月朦胧,十年的编辑岁月,有许多的快乐和激动,更有无数的孤寂和无奈;望着一摞摞墨香四溢的乞巧图书,感慨之余,心里更多是满足和欣慰。

2013年底,市上为了强力打造陇南乞巧女儿节文化品牌,启动了乞巧节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前期准备工作,在市文联内部设立了《乞巧》编辑部。

《乞巧》(原名《中国乞巧》),是由陇南市文联《乞巧》编辑部编辑的陇南文化民俗类内部刊物(半年刊)。《乞巧》始终秉持“弘扬传统文化,讲述陇南故事”的宗旨,设有乞巧女儿节、乞巧调查、乞巧论坛、经典歌谣、文化传承、名家档案、巾帼风采、陇南手艺、传说故事、民风民俗、文史纵横、乞巧剧场、魅力陇南、红色血脉、文艺交流、乞巧动态、文艺广角等重点栏目。刊物全彩版,120页,大气、精美,有较强思想性、艺术性、资料性和可读性。

时任市文联主席毛树林任主编,由于当时编辑部刚成立,还是空壳子,没有专业编辑,我则为兼职编辑,这一兼就是十年。本来我平时工作任务就重,再加上编辑《乞巧》,感觉压力很大。好在有毛树林主席在办刊上的悉心指导、把关和不断地鼓励,编辑还算顺利。

毛树林主席是早已成名的作家、诗人,又是文联领导;他是我遇过的领导干部中真正爱文化、懂文化、抓文化的人,而且抓文化一套一套,思路广、点子多。他曾在市文联、市文旅局任上对陇南文化、文艺事业发展做出过重要的贡献。毛树林有文人的性格,精品意识强,凡事追求完美;他对《乞巧》栏目策划、版式设计、插图页码都有严格的标准,特别是对选稿要求极严。也就是毛树林主席办刊理念近乎严苛的要求,培养了我编辑中认真、细致、严谨的习惯。

“为人作嫁”是枯燥的,每期从选稿、编辑、送审、设计、排版、校对,到杂志印刷出来的物流搬运、装封邮寄都是我一个人连轴转,我只有经常加班加点,利用节假日编辑;累是累点,但在编辑《乞巧》等报刊和书籍中,让我学到了很多陇南历史文化知识。因为每篇稿件从选稿、编辑、校对,到杂志印刷出来,至少在我眼里过了三遍,有的甚至过四、五遍。这就让我“被动地”对陇南文化学习了三、四遍。

乞巧,已融入我的工作和生活,每年西汉水流域七天八夜的乞巧活动早已结束了,但我在武都白龙江边“没完没了”的“乞巧”才刚刚开始。

每次从西和、礼县乞巧采风回来,我都会趁热打铁,迅速进行乞巧活动的新闻报道、乞巧主题论文搜集、文艺作品收集整理、选片选稿、摄影作品入库,并开始编辑《乞巧》。这一切,我感觉自己还在“乞巧”,只是从西汉水边的“地上乞巧”转入到白龙江畔的“屏幕乞巧”、“纸上乞巧”而已。


天上有个巧娘娘/地上有群巧姑娘/红红的晚霞湖水亮/宛在水中央      

——摘自何珍珍歌曲《女儿巧》


每每听到这首嘹亮深情的《女儿巧》,我的思绪就会一次次飞到西汉水流域伏羲广场、云华山、凤凰山乞巧的日子,飞到晚霞湖、漾水河、盐官河迎巧、送巧的黄昏和夜晚,耳边也会无数起响起乞巧女儿们甜美的“巧娘娘,下凡来,给我教针教线来”的巧歌。

在文化厚重、诗意弥漫的巧乡土地上,乞巧已成为广大妇女和女儿们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一种方式,乞巧已深深地根植在西和、礼县一带广大妇女和女儿们的心上。

千年乞巧千年唱,年年乞与人间巧;乞巧,一曲传唱千年的古老歌谣,唱出了一代代西汉水流域广大妇女和女儿们的希望和梦想,更唱出了新时代广大妇女和女儿们的幸福和美好。

最后,把自己在2018年乞巧活动中创作的诗歌《西汉水古老的歌谣》(组诗)中的一首抄录在这里,以表达我对乞巧的热爱和坚守。


这是没牙的奶奶唱的歌/这是白发的母亲唱的歌/这是小时候呀呀学语的歌/唱着唱着就长大了/唱着唱着就有心事了


都说,这是秦非子牧马时/哼唱的歌/曲调来自《诗经》秦风的腔调/还说,这首歌的源头/就是西汉水的源头/一头连着邈云星汉/一头连着伏羲故里


蒹葭苍苍的河岸/是乞巧歌谣生长最茂盛的地方/在水一方的伊人/是远古怀抱陶罐/唱着歌谣迎水的女子/一代一代的乞巧女儿们/在歌声里给喜鹊簇拥的村庄/唱来祝福和吉祥/在歌声里/把自己唱成了巧娘娘   

——选自《西汉水古老的歌谣》(组诗)


本文选自作者散文《西汉水,星光映亮的河流》之三:《巧乡说巧·这里是中国乞巧文化之乡》

本文插图由李如国拍摄





作者简介

李如国,笔名麻柳树,甘肃康县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陇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杂志编辑。现供职于陇南市文联。1998开始在《飞天》发表作品。组诗《背麦》在《诗刊》发表后,作品《背麦》在诗刊社《中国诗歌网》“汉诗英译”栏目推出;作品入选多个选本。主编或编辑《陇南文学作品选》《大美陇南》《一带一路上的美丽陇南》《千年乞巧千年唱》等文学类系列丛书10余部,编辑《中国乞巧》《陇蜀道论文集》等社科类图书、画册10余部,编辑《陇南文艺》《乞巧》《文化陇南》杂志报纸百余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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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陇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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