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字中的那一笔（组诗）
雷爱红
乞巧的村庄
老槐树站在大门外
端着窝里的鹊儿
簸粮食的女人，探出头来
向广场看看，又向村口老路望去
簸起的麦衣，迷蒙了双眼
午饭时间到了
她腰间的青花围裙
不知是厨房出来忘了解掉
还是端簸箕前才系上
也可能一早就系好，去巧窝里
唱过了
葡萄藤翻墙瀑下
这是刚打理过的院落的刘海
那个在葡萄叶下听悄悄话的女孩
七月初七是否回来
两男孩一前一后跑进大门
勤劳致富户的牌子贴在门柱上
院子里的轿车和摩托
贴在村庄的年代上
大门旁布置的巧窝，整洁、安静
当我们走上巧娘娘花轿前的红毯时
人间的绿树藤萝，更加浓密
树梢上的喜鹊，在风中
更加吵闹了
漾水河畔
水波铺向眼中的排比句
像一阵歌声，涌来温软
咏叹粼粼，穿透厚重时空的箭头
遥远像风，低低抚过的镜面
有天空落入七月的摇曳
蒹葭挤在一起，还原风的样子
倾伏，消解。我侧身站在水边
仿佛时空交错中的全息投影
一帧历史的触痕，隐隐琴弦缓送
马嘶长鸣、书信辗转……
舟楫现身，在一片从未消失的大雾中
目光的浆，握出水来
大幕开启，所有的脚步
保存在同一片水域
天色渐亮，远处是征伐遗失的阔大田野
近处是女儿汲水的清晨
在彩陶权杖出土地
透过玻璃，彩陶权杖的出土地
像一颗故人之心
凝视间，突觉时光倒流
一双手握着仰韶长风
玄鸟盘桓，许多双眼正洞穿我
契合古老的考察日志
五千年前，我悬置在未来
如同一件陶胚，顶着烈日
在火焰中显现红、黄和灰色纹路
以防走失。直到一切完全相同
和今日没有区别
微风铺开笔记
蘸取大柳河的的湿度
宁家庄黄土在笔端安详地躺着
没有厌倦或疲惫
良久，抬头环顾四周
这是我最大的所能
此刻，人群在流利的观摩中神游
田埂上的遗址层，标着易失的记忆
彩陶权杖，被牺牲了的自由
恰好被用过
被约束的时间，正维系着恒久
巧字中的那一笔
时间一次次从风中拂过
在叶脉间细长，又抽身离去
眼角加深的分辨率，像一些传说
来到七月，蒹葭又兀自茂盛起来
一群女子，结队回到岸边
时间从她们的婀娜中，现出形态
迎风摇曳时，排队是一种古老的仪式
生长在这里，虚掷千年
疯长的人间，底部有水流脉脉
命题既出，被无形之力裹挟着
一条河水生出根须
一条时间搬到银河
人间天上，相互映照
女儿唱起歌谣
如同蒹葭的叶片，古老又年轻
我一次次来乞巧
向夜空找寻最亮的星辰
心事从风中拂过
在时间中走失的你和我
都是巧字中的那一笔
在时间改变之前
从广场的低音鼓点中狼狈退场
一棵苹果树搭在屋后土墙上
嘴角斜谑，正观察着我
令我匆忙收回失态
路边，雪梨压满枝头
她的宁静，齐刷刷向下垂直
离土地很近
老人经过我身边，看了一眼坐巧点
啧啧叹道，这个巧娘漂亮得很
哪个巧娘呢？广场上中年妇女头戴大花
小姑娘身穿缀满花苞的纱裙
刚学会走路的两小儿，一个哭，一个笑
东北大花和羊角辫儿
被新奥尔良烤鸡串了味儿
旋转木马还在咿呀唱着
铁板上的鱿鱼冒着热气，慕斯蛋糕
杏皮茶，麻辣粉，穿梭在巧娘中间
充满了江湖气
一树木槿花，远远地向我招手
大片的爬山虎翻过后墙去了
我沿着捆绑村庄的小路
一路追着陶片
寻找着什么。歌声还是泪水？
在时间改变我们之前，村庄的窗前
风铃草在西犬丘摇曳
雷爱红，甘肃两当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协会员，两当县作协主席。作品刊于《诗刊》《飞天》《作品》《星星》《延河》《青年作家》《北方作家》《绿风》等。出版诗集《慢城流光》《让时间来完成》。
本文配图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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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陇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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