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开花满树雪

文摘   美食   2024-04-29 11:35   河北  


花开了,就产生了好多种修辞。你看嘛,花瓣啊、花朵啊、花穗啊、花枝啊、花丛啊、花海啊……

但你一定没有见过槐花这么霸蛮的:它把所有修辞占去还不够,自己还要造一些出来,比如说花树,花堆,花浪。你想想看,高高山上,低低坡前,路边,园角,乡下人家大门前,参天一树老洋槐。不开花时,寂寂寞寞,沉沉静静,啥也不显,啥也不亮。5月一开花,哗一下,视野和半个天空被打亮。打个蹩脚的比喻,它们,如雨,如雪,如一团白玉似的香氛,笼罩,翻腾,漫卷。
花凋后,香味还在,落花不远,在树下成片,成堆,香魂不减。
说是花树、花浪、花堆,可有过否?

你去看单朵槐花儿,可不蛮呀,还有点灵秀气儿。旧时村姑,小眉细眼,眼神清亮,心事不复杂吧也不十分单纯。内心幽香深邃,一部好诗稿的骨架。

至于槐树,很丑的啦。身子疤癞、皮糙,枝条上遍布尖刺,人与鸟都不敢近。树身越长越糙,槐刺越老越厉。若挨过槐刺扎,你会领教,它奉赠的那种疼啊,真事独具一格。是什么样的疼呢?是钝疼,木疼,憋着疼,是一个大疼里包裹着无数小疼,哪个疼都不能小瞧,哪个疼你都惹它不起。

这么粗巴巴、尖辣辣的丑树,忽然一天,扑棱一下,就抖搂出这样满树雪。

可见,刺槐,还是有满腔柔情一片诗意的。正如蔡康永说的:沉默没有问题,沉默很正常。就看节点儿上,能不能把自己亮出来。

在春天,每种花树,都有发言权,不论大小尊卑老幼妍媸。可刺槐太普通太常见了,就是开花,你也不会当花树来看的。在北方、泡桐、杜梨、荆棘,都可以归入到这种不为人赏的群体里;像最庸常的人,一星儿亮点也没。

可怎么说呢,就是这样的老实人,一旦做点什么事儿,那胸怀又大得惊人。槐花盛放,也是这个样子的。几乎就是一夜间,村里村外,山野路边,一齐翻白。事前,毫无征兆;等发现,已成了气候。不是小写意,是大泼墨,是老天把整个天空像掀船一样,咣当掀翻,漫天的雪花,一齐倒下来。接着,村野里,就香喷喷了。花香领着花香,花香跟着花香,一缕缕,一条条,一声不吭,往山下跑,往村里跑,往整个五月里跑。

最后一截儿春天,就失去了节制,收束不住。白得发疯,香得发狂,如疯如狂,一直癫狂着进了初夏。

槐花香透,人是被动的,不是人去捕捉香气,而是香气来侵袭你,这是你无法控制的,它像声音一样,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散的时候,也不是你说了算。

面对这种强悍的花开,人真是没有办法。

是的,在这种强大的阵容之中,你可能永远不会去关注一朵具体的、细小的槐花。大家对它,习惯性地视而不见。攻陷我们内心的,是它们整体的气势,无遮无拦,无可阻挡。这是不是像我们普通人的一生,每一个体都是一朵花,一滴水,淹没于花海之中。我们因渺小,获得了集体的认同;又因集体的光芒,有了放射的可能。

可是,请让我告诉你一个事实:群体固然声势庞大,个体,其实也浩瀚无边;所以生活才有那么丰富的情节和可能。我,你,他,都是唯一,生活里,永远不会有重复的我们。

最庸常的人,也有他的可取之处。

我记得那是一个傍晚,牛羊们嘴角挂着一缕槐花穗归来;香醉了的喜鹊,蹲在枝头,独自醒着吃进肚子里的食儿。一个老汉,就是我们的邻居,老瓜爷,一辈子破破落落的男人,他扛着他的锄头,缓缓往回走。他另一肩上的挎篓里,装了一篓槐花。他边走边大声吼着一首抗战老歌,可是调也不对,词也不对,比哭还难听。我指一下不远处笑弯腰的人们,说:“你看,爷,他们在笑话你呢。”这个灰突突的老汉,却哈哈大笑。他说:“嗨嗨,我高兴了就唱,吼几声,痛快着哩!看人脸色过,我不待见。”

这让我一愣怔,我为这种硬朗的态度所惊。我觉得,这健硕的心理,不萎缩,不从众;内心有一种自由,挺美,挺美。

槐花雪的香味又袭过来,晕晕的。或许就在明天槐花就要落了。地上,槐花深一寸;枝头,槐荚探出头。针尖儿一样的嫩绿荚果,稳稳挑开夏天,绿色漫流。槐花,它蛮过,它香过,它美过,它释放过。这就够了。
还有什么比畅肆活过的生命更珍贵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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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养一朵云吧

02

荞麦开花(河北日报10月22日)

03

《思维与智慧》开年第一期的采访,感谢各位编辑热诚鼓励!

     【作者简介】 

米丽宏,河北临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入选《中国年度杂文佳作2017》《2022年中国生态文学年选》《名家美文精选集》《读者文萃》等60多种文集;40余篇文章被设计为中考语文试题、中考语文模拟试题、高中语文期末试题;著有散文集三部。文章曾获中国报纸副刊一二三等奖,河北省散文名作一、二等奖,河北省“双决”主题文学创作报告文学类一等奖,邢台市文艺创作繁荣奖。

细腻 灵动

温暖 阔厚

悠悠茶香相伴流年


清心苦茶
愿一笔写透烟火。写有灵性的生活,写有意思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