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看电影,总迫不及待地想弄清,荧幕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后来,看得多了,渐渐地就摸出了一点小门道:好人,总是相貌堂堂,充满正义;坏人呢,丑陋凶恶,歪瓜裂枣,连说话,都流里流气。
而且,好人专做好事,从头至脚一身正气;坏人呢,专做坏事,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得透透的。
稍长一点,走进生活,就发现,这认识,太可笑,事实真不是那回事。一个男人,在家庭里孝顺父母,爱护妻儿,堪称好男人;忽有一天,恶行暴露,他竟是持枪抢劫的惯犯。
有些男人,在外是“大暖男”,任何同事的忙都愿意帮,领导交代的任何事都积极做,从不与人争执,见面就是三分笑;回到家中,却是“暴君”。不是嫌弃饭菜不合口,就是嫌妻子不体贴,一句话不碰意,就拿家里人撒气。
不同层面,不同场合,一个人,可以有掺杂不清的好与坏。
曹汝霖,是北洋政府权重一时的政客,集交通总长、财政总长、交通银行总理等要职于一身。“五四”运动,学生游行至曹宅时,曹汝霖外躲,学生误将正在曹宅的章宗祥痛打一顿,并火烧曹宅。后来,一些学生被抓,事件演变成大规模的罢课、罢工及罢市。在“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的口号声中,曹汝霖被免职。
罢官后,曹汝霖倾毕生积蓄,建医院,救穷人,致力慈善。抗战爆发,曹汝霖大义面前,拒绝伪职,欲以“晚节挽回前誉之失”。
而当年火烧赵家楼冲在前列、放了头把火的北大学生梅思平,战事一起,随即堕为汉奸,先后出任汪伪政权组织部长、内政部长、浙江省长等要职。
人性如此丰富。它不是一张非黑即白的薄纸,它是丰满立体的血肉之躯。一善念,一恶念,时时交替、重叠、彼此抵牾,一个人的善恶、好坏,实在有着它的层面性和阶段性。
法国作家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里,男主角冉·阿让,因贫穷偷面包,被判五年徒刑;因越狱又加判十四年。出狱后,冉·阿让受感化,行善积德,开始做好人。他办工厂,帮穷人,收养孤儿,做了很多善事,被市民们选为市长。但因曾经的劣迹,他却遭警察不断追捕,四处漂泊,在痛苦和孤独中度过了晚年。
善与恶、清与浊、美与丑,皆因时因地而异,我们怎能草率地评估和褒贬呢?魏晋风度里的人物,若归入现实,估计大都不会招人喜欢。因为,他们性情古怪,行为不羁,不合情理,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有个历史典故,叫割席断交,说的是东汉学者管宁,与师兄华歆断交的事。故事里,华歆嗜好金钱、追慕显贵,显得浊俗不堪,但他虽追求权势、趋奉曹氏父子,在史上却以做官清廉著称。
《世说新语》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赵母嫁女”。大意是:赵母嫁女,女儿临走时,赵母再三叮嘱女儿说:“女儿啊,以后凡事需谨慎,千万别一心想做好事啊!”女不解,问母亲:“娘啊,您不让我做好事,难道要我去做坏事么?”赵母说:“好事都不能专做,怎么能去专做坏事呢?”
那么,到底这女儿该如何做?赵母的意思,说透了,便是让女儿顺其自然,不去刻意做好人,也不要降低人格做坏人。这是暗合传统文化的中庸哲学的。赵母是个高明的女人,她深谙一个普通人的幸福,在于平衡、平和,不偏执,尽心做好自己足矣。
这个世界,清与浊、善与恶、美与丑、好与坏,都不是那么轻易断言的。那些顶尖儿人物,毕竟是少数的极品。如你我,都是普通人,说不上多好,也坏不到哪里去。大善大恶,与我们沾不上边。我们的身边人,也是粗朴玉石,瑕瑜互见,跟我们一样普通。我们有着善的一面,也许还有小恶的一面。若只以一己之见去评判善恶、好坏,定会陷入二元对立的简单粗暴里,徒增浅薄之气。
你我既然都如此普通,那我们就做好普通人。持守规则,持守一种对高洁精神的追求;并落实在行动上,享受那种内心纯净之乐。
做到求真、求善、求美,那,我们就是一个美丽的普通人。
细腻 灵动
温暖 阔厚
悠悠茶香相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