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云,兵置死地而后生。写文章所以是苦事,正是在于他每一次都是先将自己置于死地,然后又拼命地求生。艺术的生命原来是这样长成的。
从重复的泥潭里拔出来
文 | 梁衡
在旧题材上写新文章这是第一难。我所去的地方大都是别人写过的,如晋祠、五台山、苏州、石河子等。有时刚采访完产生写作的冲动,但过一会儿又想:“这地方别人不知写过多少遍了,还有什么写头?”再过一会儿又不甘心,自驳自己:“照这样说,难道这些地方以后就永无文章了吗?”差不多每一个题目的确定都要这样一步三回头。
随后翻开地方志等文艺报刊,咏同一名胜的诗文不知有多少,但却很少能传开来,就是因为它们雷同,人们读了第一首、第二首,第三首便不想再读。对付题材重复的办法就是找新角度,这是新闻写作惯用的手法。五台山,我本在两年前就去过一次,一直犹豫不敢动笔,后来确定要写了,又再次上山,就是专门去寻一个角度的。
我分析了一下过去关于五台山的作品,虽然发了不少,但很少将这山的来历,特别是这山的别名——清凉山,说清楚的。原因大约是那块“清凉石”离大路相距甚远,很难去考证。我却高兴自己这不幸中的万幸,便不顾骄阳似火,翻了一个大山头,下到一个荒凉的破庙里,满身汗水地在那清凉石上坐了一会儿,终于得到一点“清凉”的灵感。这就是后来发表的《清凉世界五台山》。
名山胜地的写作,就像新闻宣传中的老典型一样,牌子很响,标题出来人们都想看,但没有新角度、新内容,读者就要骂上当了。
我到一些大寺庙里去,总爱留心各种罗汉的塑像。你看同一殿里不管有多少尊罗汉,却没有一个在形态、神情上与别的雷同。看来当年这些不知名的艺术家给自己定的准标首先是不许重复。论题材当然都是一样的佛教人物,但妙就妙在同中有异。他们于这“同”中掺进了人的各种不同的感情,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而每种不同的感情又各用不同的形式(姿态)来表现。这多情与多姿多态的排列组合在数学上讲便是一个大得不得了的无穷的数,所以不用担心他们的雷同。何况我们写山、水、人比那单调的佛教人物不知要丰富多少倍呢,要紧的是去寻找新的组合。
按照这个启示,我接手一个新题目后就学着在主观的感情、客观的观察及表现技巧上来变魔术,总要用这三要素组出一个与原来不同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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