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梅:与张爱玲相遇的午后

文摘   2024-07-03 06:38   内蒙古  

     之前并不知道张爱玲曾经在天津居住过,但自从知道了她在三岁时随父亲由上海来到天津,在这里度过了六年的童年时光(1923年——1928年),也就是说,这里有一处她曾经居住过六年的房子,我们可以叫故居或者旧居更准确,便有了想去的念头。

    
      张爱玲的旧居坐落在赤峰道83號,这一点多少感到意外而亲切,以前只知上海有个赤峰道。旧居前挤满了络绎的人算得上人头攒动,热度之高到如此,也让人没有想到。当然,这攒动的人头里,绝大部分都是身着旗袍、身姿妙曼的少女们。她们前来,一部分心思是要探访这位名噪一时的奇女子,更主要是这里提供很多上海老式旗袍供人租用拍照。所以我在这座两层楼的居所里,看到几乎每一个房间里都有正在对镜化妆试穿旗袍的女子,甚至还有男士头戴礼帽、扮成公子哥的模样。所以当我向身边的两位年轻人讲述张爱玲与文学有关的故事时,其中一位年轻人感叹:可能您是这里唯一做着与文化有关事的人了。心情不禁有些酸涩。

     
    名人旧居是否该收门票?我不知是依据什么依据,以前考导游证时还专门查过书也未有定论。但要进到张爱玲旧居里是需要门票的,门票就是一杯35元的甜味冷饮,而冷饮与张爱玲的唯一关联就是杯子上印着张爱玲的头像。守门的人看到游客手里举着杯子,便知道已经获得了通行证。当然与街对面的标明80元门票的张学良旧居相比,这里还算价格适中。但看着两位20几岁模样的少女,在电脑前嬉笑着收钱、递杯,我仍然有点模糊,她们属于哪里的人呢,又是谁给了她们这样的权利。

      
      走进旧居,室内人和物都很拥挤,人们仿佛要把有关这位传奇女子的想象都“复原”过来,但可惜的是那些花瓶镜框,都没有任何标注,并不确定是主人的原用器物还是后来添置。墙上挂满了相片,有张爱玲本人,也有其家人和朋友,我在其中一张写有张爱玲6岁的相片前端详了许久,相片中身穿蓝色短裙的小女孩,脸蛋胖胖的圆圆的,与我们常见的成年后清瘦忧伤的张爱玲影像相去甚远,所以从眼前相片的眉眼中几乎找不出张爱玲的影子。不过也好理解,这时的小爱玲正享受着锦衣玉食,他的父亲还未吞云吐雾沾染鸦片,她的母亲也还未彻底婚变离家远走,或者,哪怕已经有了苦难的迹象,她幼小的心还没有完全体会得到。那么在天津这短短六年的孩童时光,应该是她波折多舛的一生中,难得拥有的短暂快乐。

     
     当然小爱玲在尽情玩耍的时光里,应该不会想到,就在一路之遥的斜对面,住着另一位张氏名人张学良。几乎同时期在同一条路上相对而住的张学良也应该不会注意到或者料想到,对面的两层小楼里,日后会走出一位震惊文坛的女子,因为当时的张少帅正沉浸于赵四小姐的莺莺燕燕中,历史的交汇与错过就是这样的微妙。我在一帧张爱玲的晚年相片前停下来。张爱玲的最后日子是在大洋彼岸孤独的一个人离去的,孤独到逝去后一周才在寓所内被人发现。那天恰好是中国的中秋团圆日。她一生三段感情,但没有子女,身边也没有亲人。这位著述无数的旷世女子,最后一笔却是如此收束。在某个日出或许日落,静默无声中她的“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她的故事也完了。

     
      在张爱玲离去后三十年的这个下午,我突然意识到,她离去的1995年,于我,是刚刚步出大学校门的第三年,我们居然同时在这个世界上呼吸过空气,倾听过鸟鸣,她在大洋那岸伏案时我也许正捧读她的某一本书。对于一位盛名至极的人,尤其是张爱玲所写的作品内容及表达方式,都感觉距离我们有些遥远,因而作者本人,也好像是离我们更远时期的古人。但当你知道了时间的流年里竟然有过重叠时,这种感觉就异常奇妙,就像当我们知道活了101岁的张学良居然是周杰伦的粉丝时,同样觉得吃惊不已。 

   
      站在被红玫瑰白玫瑰簇拥的小院子里,抬头看,从洋楼的二层房檐处,垂挂下来一幅幅设计别致的透明牌,上面写有张爱玲的部分代表作品名:《十八春》《小团圆》《半生缘》《花凋》《沉香屑.第一炉香》,透过这些充满古典遗风与现代笔法的字句,人们仿佛触摸到她那颗挣扎于俗世人情中的孤傲之心。其中,让人惊喜的是发现还有《红楼梦魇》。说到张爱玲的文学成就已是世人共知,但她进行的学术考据,则让她的才情上升到另一范畴高度。与文学创作进入苦闷期相比,《红楼梦魇》可谓张爱玲在美期间的最大成果,为了《红楼梦》这部她钟爱的文学巨著,她不惜拿出10年时间用心考据,每一处都精细且深刻。欣慰的是,在她离世当年的3个月后,这部学术著作得以问世,而一经问世就石破天惊。红学大师周汝昌评价此书已达到红学史上“常流难以企及”  之境界,并言在所有红学家中“只有张爱玲,才堪称雪芹知己。”  这是张爱玲留给世界最后一份宝贵的文化礼物,也该是对她孤寂灵魂的最好告慰吧。

      
        临走时,在写有“不愿做屏风上的绣鸟”的张爱玲画像前,留了一张影。杯里摇曳的水映着她的头像,就像她漂浮不定的一生。这位纤弱女子,一生都脚步辗转,却终究没有许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为此,真愿她能有来生。

       从张爱玲旧居拥堵的人流中走出来,我没有继续探访同样人流“湍急”的张学良旧居,只是走过时远望了一眼,透过雕花的栏杆,庭院里少帅与赵四小姐的铜色雕像清晰可见。同样也没有走进人流更加密集的瓷器博物馆“瓷房子”,房前这密密麻麻的人流,堪比瓷房子上密密麻麻的瓷器,甚至还要拥挤。

     
   但在短暂假期,人们选择走进文化之地来度过自己的宝贵时间,总是让人高兴的事儿—— 无论是以何种心情和姿态,而来~       


   —— 作于 2024.6.9

       作者简介孙立梅:出生于内蒙古赤峰市林西县。毕业于赤峰师专中文系。曾为教师、记者,在宣传部工作多年。业余时间喜爱文学、摄影,系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作家班成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多篇作品发表于《演讲与口才》《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草原》《阳光》等国家、省、市刊物。出版有散文集《阳光的舞蹈》、散文摄影集《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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