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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亲不如近邻
秋叶飘零/文
远亲与近邻相比，血缘近，空间远，遇上事，远水解不了近渴。从互助互惠来说，难解燃眉之急。这一点，活到近知天命才有体会。单身了，举目无亲，娘家在千里之外。
今生从娘家到自家，前后搬了近十回吧。“百年修得同船渡”，相邻而居，一住几年十几年，也是缘份。有的热络，有的客气，有的长久，有的反目，不一而足。
生在乌鲁木齐，幼时曾与终身的发小为邻，她稍大一点，还记得。两岁离开，我毫无印象。八九岁搬到州党委家属院南侧，左邻右舍以少数民族为多。
右边是家回族，五个男孩，我哥与一个打架，其母夹枪带棒地训子: 人家有权有势，你惹得起吗? 平素没啥交际。 左边前后两家。先是汉族，姓郭，后出任自治区兵团政委。我发育长个儿时，郭叔叔说两天不见，就跟窜条子似的。运动期间，夫妇去干校，家里只留一个八九岁的小儿子。有天深夜，男孩哭喊敲打共用墙，有人试图撬锁。 后来是家维族，清早一家人轮流蹲在门前，用铜壶倒水洗面，不用脸盆。门前砌着馕坑，不时烤制，香味飘散。奶奶发好面，我们捡了柴，请胖乎乎的维族大妈帮着烤一炉。我上大学前，父母调回老家，暑假便到西安。在招待所凑合一年半载，文化厅家属院盖好宿舍才搬过去。第一次住有卫生间的，觉得高级方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住了七八年，与对门不冷不热，奶奶的好脾气也无效。 后来搬到三居室的楼栋。有个小小的后院，父亲下班就侍弄花草树木。无花果长到二楼，楼上的人伸手摘吃，皮核吐到下面。母亲吵闹一番，老爸息事宁人，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对面二楼住着一家，在疆就熟。女的是上海人，秀气精细，不时来借通厕的皮碗。这算啥? 1968年第一次跟串连的舅舅到西安外婆家，住在从前的贫民区。有的人家就一个桶，每天挑水钩左邻右居一个，互助互济过日子。自己成家伊始，借住友人自盖小楼，尚未完工，一下雨顺着楼梯流水。怀孕，热得整夜睡不着，岭南的七八月。邻居看不过去，送台电扇暂且用着。两人刚工作没积蓄，二十年后苦日子熬出头，却是伤害。不提也罢。后来单位分房，住医院家属楼。与邻居相处甚洽，两口子都忙，做饭对付。我不坐班，给厌食症的儿子做这做那，香味四溢。护士长端个碗过来，我儿子实在忍不住了。成天忙碌，又不认人。十几年后去骨科看病，主任开药，拿药时认出旧邻女主，方知数次救我于急难的主任，竟在一个楼道上上下下五六年，说不过去。校车上一个外系女老师，总在医院下车，有次同座问起，也曾是同楼的上下邻居，啥眼神和记性，乌龙!搬到市政府小区，孩子爹提醒: 广东人不是你们北方人，意思是不能走得太近。不信这套，做了好吃的，让儿子给楼上楼下送点儿尝尝。时不时上窜下跳借这借那，不拿自己当外人。日子一久，人家也来敲门张口。 邻居爱钓鱼，周末拎着大半桶回来，出门刚好撞见: 吃得了那么多吗，给我两条。我对鱼不稀罕，父亲喜欢，正在这里猫冬。过几天包了饺子，端去一盘。单身后有次扭了腰，自己不方便，上楼敲门，帮我擦红花油。退休的女主人迷象棋，涂擦两下，赶紧点几下鼠标，两头兼顾。你专心点儿，不行，晚走一步要扣分。 岁数大了，倚老卖老。有台风预报，菜一下买多了，提不动，邻居坐在一旁。你起来活动活动吧，帮我送到电梯。至于四邻的顺风车，大呼小叫，不知搭过多少回。见我下楼碰巧了，就问你去哪儿。2016年摔断腿，次年元旦柳絮姐从无锡前来照顾，半夜在小区值班室问起，邻居说某老师是好人，我带你去。旧楼改造加装电梯时，推举为楼道组织人之一，我也就年高望重当仁不让，挨个儿敲各家的门。 离开半年，或探父母或看儿孙，钥匙交给邻居，浇花通风除四害。前两年居家隔离半月，有人买菜放在门口，有人顺手带走垃圾。成年累月一人宅着，有这样的邻居为伴，心里踏实。 依我大半生的经验，人心都是肉长的，远近亲疏的邻里关系，与地域文化性格没太大关系。想人家怎样待你，就怎样对待他人。当然 ，个别除外，人一上百，千奇百怪。比如，刚搬去尚无专人打扫楼道，过段时间或节假日前，拧开每层消防水阀，放水冲洗。听到哗哗作响，连忙换鞋拿扫把出门，至少自家这层不能烦劳友邻。勤快的从上到下，九层。个别人住了十来年，从不露面。如今，邻里关系与时俱变，大不如前，越来越生分疏远。好像从住进楼房开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吧。什么原因? 情形各异，说说我看到想到的几点陋见。 第一，实行房改，单位不再分房。不同楼盘的商品房，住户之间没有工作关系，不知根底，彼此都是陌生人。一住几代人的世谊之交 ，已成历史。 第二，经济条件改善，生活物品齐全自备，没必要借用互助，关起门来自成一体，各过各的日子。哪儿有小时候辍学在家，女孩们学做饭，各自端到井台品尝交流的情景?第三，进入电子网络时代，人际关系更加冷漠。电视、电脑、手机 ，层出不穷地变更，越变越与身边的人拉开距离。生活交流不再是现实中的谈天说地，大多沉浸在网络世界里，与天南地北真伪难辨的人说长道短甚至谈情说爱。别说邻里，自家人也活在虚拟空间中各说各话。第四，有钱就换新房，不做长远打算，没了交往的必要。近三十年下来，我在国内的旧房，一个单元18户，只剩三家老熟人。那两户别处也有新房，退休就搬，旧居上班近。而我跑到了万里之外。 第五，楼房封闭性好，老死不相往来。墙层之间隔音效差， 若不自觉，极易影响上下左右。一大早起来紧张，夜里容易失眠，我选下午的课。中午一点半赶校车，穿着皮鞋踮脚下楼，钥匙把锁簧转进去轻轻关门，生怕影响四邻午休。有人半夜回来冲凉，不管不顾哗哗啦啦，楼下怎么受得了?第六，最要命的是，广东人特爱装修。不仅搬入前破旧立新，住上几年，时兴另种材料风格或天花地板开裂，有事没事，一通敲打。尤其电钻，那动静能让人犯心脏病。有心的邻居知道我睡眠差，请到家里观察重新装修的必要，理解。花二百买个隔音耳罩，或到图书馆待着。邻里关系中，还有比较深层的文化因素——中国社会民间伦理传统和习俗，这里找不到材料，无法深究。只说几点，区区而已。总之，是多种综合因素，影响和改变着传统的人际关系。特定环境中应运而生的社会现象，居住条件和大众心理变了，文化土壤不再，情谊纽带松散，老话也就过时了。温馨美好的旧式生活氛围，一去不复返了，只在老一辈人的记忆中。现代年青人没有经历，习以为常，渐渐形成新的交往方式。科技飞速发展，交流手段便捷，社会整体氛围中，人与人的交流意愿却愈发淡漠，远不及人与无生命的科技产品——手机、平板、电脑等。正常吗？早过了四十，越来越惑，有些事。 ![]()
秋叶飘零：大学退休老师。儿曰此名颓义，吾独钟情秋意，盖因天高云淡不再庸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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