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许冬林:城在水中央

文摘   2024-12-10 09:14   安徽  


城在水中央


许冬林


       走着走着,离故乡小城就远了。远着远着,那个名叫无为的江北小城,面貌在心底却越发诗意地清晰。

      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宋代的老城了,四面环水,城在水中央。环城河两岸的垂柳将老城方方地绕一圈,老城在俯瞰中构成了一个汉字——回家的“回”。虽然城门早已不存,但小城的人,依然用东门、西门、南门、北门来指代居住和出行的位置和方向:去哪儿呀?去东门。住哪里呢?住南门。小城就这么诗意地老着,老在这些古老的称呼里。诗经里有一首《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那是周时的东门,东门外游人云集,美女如云。在故乡小城,出东门,是水;出南门,是水;出西门和北门都是水。有水就有桥,东南西北,城内与城外,皆有桥相连。桥下流水,旧时商旅之船可泊可渡。如今城市拓展生长,又添了许多新桥,从地图上看,新桥老桥,足有十几座,丝线一般,将一座老城织进了蓝色水域的中央。

      记忆中,这座城是青灰色的,在天青色的烟雨下,有着戴望舒式的寂寞与清愁。那时,十几岁的我在小城里读书,读的是中师。下午5点前后放学,放学后我喜欢穿过小城里那些悠长曲折的巷子,往南走,经过绣溪公园的长堤和小桥,直到小城边缘地带。城外是一条大河,亮闪闪的,横在眼前,河对岸是寂静的田野。那时,总喜欢坐在城边的大河畈上,一边翻几页闲书,一边看红彤彤的夕阳一点点悲壮地坠落,心里莫名漾起惆怅。大河的流水,擦着一座老城寂寂地向着不知名的远方而去,过客一般。而我那时,何尝不是这小城的过客,三年中师一毕业,我和同学们就要按照当时的政策分配到农村和小学去,我们不知道今后面临的是怎样的一个天地?是要承受环境闭塞?还是要坚持独自寂寞成长?

      薄暮时分回城,像是回到一个烟树寂然的岛上。穿过那些巷子,巷子里更暗了,石灰斑驳的人家院墙上簇簇青苔也化成了书画家米芾的墨色云朵了。巷子里的水井边,有女人低头静静洗着蔬菜和碗碟之类,不时有自行车的铃声从巷子拐弯处传来,院墙里的人家搭建的阁楼上灯火亮起来……回到我的三楼女生宿舍,看见窗外人家屋顶上的黑瓦起伏相连,像是暗夜里黑色的浪花,像是城外的河水水汽氤氲,一路弥漫,笼罩着千门万户的小城人家。

      赶上周日,和同学相约着,去城内的米公祠。米公祠里有怪石几尊,还有墨池和投砚亭。我们坐在投砚亭里,想象宋代书画家米芾在园子里拜石、在墨池边洗笔的情景。这样想象时,就觉得米公祠的砖瓦与飞檐也旧成墨色了,环绕墨池的这个小城也成了纸上的水墨风景。

      十几年后,我工作借调,回到小城,忽然发现小城不只是青灰色,不只是墨色。小城更多时候是柳色,是“客舍青青柳色新”的柳色。那么多的水啊,需要多少柳色来倒映来濡染?城内的绣溪,那里的柳最老,足有百年上下吧,一棵棵气定神闲立在双溪边,柳枝在微风与水光之间披拂而下,把路过的男人和女人全罩成了许仙和白娘子。说到底,柳有仙气。多水多柳的小城,自然多了几分比画还要灵动的那一种气韵。借调小城工作的那几年,我每日上下班,都穿过环城河上的长堤,经过河心的小桥,在柳色与水光之间开始和结束我的谋食谋生的日常,这日常因了这水和柳也变得诗意了。

      在小城居住的那几年,我常买姜花。是小城边的一对老夫妻,种了几亩田的姜花,他们卖姜花从夏日卖到初秋。我常常遇见他们,早晨在菜市场门口,下午在城里的广场和超市之间,晚上在状元桥头。一支支姜花,绿叶白花,清香袭人,在干净素朴的塑料桶子里养着,灯光下,隐约可见花叶之下的清水粼粼的闪着幽光。

      我喜欢买姜花,一买几束,自赏,也送人。清水养花,像是湖蓝色水域养着一个淡雅清芬的无为老城。



作者简介:许冬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师范大学和鲁迅文学院联招文学创作方向在读硕士作品发表于《十月》《青年文学》《清明》《湘江文艺》《四川文学》等刊物。出版长篇小说《大江大海》、中篇小说集《豆青》,以及散文集《忽有斯人可想》《春风里一直走》《与岁月慢慢商量》《外婆的石板洲》等16部作品。入选鲁迅文学院第四届“培根工程”青年作家培养计划。获奖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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