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鲁求平:杀年猪

文摘   2025-01-23 09:37   安徽  

摄影:李陶蓓

杀年猪

鲁求平



 又到年底,又到杀年猪的时候了。

 早年,江北农村每家都要养一两头猪。我家的猪仔是三月份上会时父亲捉的,满身黑毛,嘴尖尖的,比猫大不了多少。稻草屋旁边搭一个猪窝,一半露天一半盖稻草,猪食槽是木匠打的,长方形木头凹槽接两根支架,上面横着一个把手,便于拿放。木头食槽用不长,就被猪拱坏了,只剩下底下的凹槽,然后,喂猪时就在家里拌好猪食,直接倒进去,猪不计较这些,只要有吃的,照常吃得咂嘴磨牙哼哼叫。

  黑毛猪生长周期慢,主要吃稻糠麦麸。不讲究猪食,不同季节遇啥吃啥,比如春夏季节,田野里的荠荠菜、红花草、芋头秆子,池塘里的“韭菜叶子”,抓一把随手一扔,猪吃得摇头晃脑。秋季,没啥辅料,就把老高粱秸秆切碎加入麦麸,据说,猪吃得长肉又长膘。

  腊月来了,经过差不多一年的喂养,黑毛猪已是肥头大耳肚满肠粗。离年三十还有几天,猪的嚎叫声就在村头村尾此起彼伏开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味。父母开始计划了。那天午饭后,母亲烧了一大锅开水,喊了三爷老爷还有邻居“二猴子”帮忙,他们早早地聚在我家门口的场地上,父亲散着两头通的香烟,他们口喷白气说着闲话,说村里就这数我家这头猪最肥,要砍一百多斤肉。“二猴子”说,大嫂子,你是咋喂的,回头教教我妹。 “二猴子”是绰号,我喊他二爷,没出五福。

 这个时候,杀猪匠一天要赶几场,忙得摸不到家门。快下午二点了,邻村的潘杀猪匠终于挑着一担工具来了。场地上,两条长板凳已架好,腰子盆置于一边,最紧张的时刻就要来了。胆小的女孩用两只冻得通红的手捂着耳朵远远地站着,不时歪着脑袋瞅;小男孩跑前跑后,跳着脚尖叫,抑制不住地兴奋;狗和猫也来赶热闹,就往大人脚缝中钻。那头黑毛猪昨晚就没有喂食了,歪躺在草棚下面,似乎还没感觉大限将至。但见几个壮汉来到猪窝里,有人捉腿,有人按头,猪没命地嚎叫,猪蹄胡乱地蹬着,一个人不行,再加上一个,终于把猪抬起,连拖带拽压到长板凳上,潘杀猪匠嘴里咬着香烟,左手揪着猪耳朵,右手拿着一把长刀,猛地将刀从猪的脖圈底下直捅进去,足有两尺深浅,再往外拔刀时,猪血仿佛太阳的万丈金光喷薄而出,端着面盆接血的母亲的手不听使唤地发抖,吓得把面盆丢在旁边,潘杀猪匠用脚踢了踢,摆正了继续接血。猪的嚎叫声由尖厉变得粗壮,血流变慢,气息变弱,最后血孔里冒出一团一团的血沫子,猪的脑袋就耷拉着了。这时候,潘杀猪匠慢慢松开手,从嘴里接住香烟,烟头早已灭了------

 随后,黑毛猪被扔进腰子盆里,加入沸水褪毛。大毛被褪掉的猪再一次拖到板凳上,潘杀猪匠拿刀在猪脚上割一个口子,用嘴咬住肉皮给猪吹气,随着潘杀猪匠脸色越涨越红的时候,猪的肚皮也越来越膨胀,看上去就像弥勒佛,口子用绳子一扎,再用刀把难缠的毛秃噜干净。接着把白白胖胖的肥猪挂在木梯上开膛破肚,大小肠、肚子、心肺等统统入盆,然后再把两扇猪肉放在大门上剔骨切割,卸下来的大门成了临时的案板,除头腿和猪油外,所有的肉都卖给潘杀猪匠,来年生产资料的费用、孩子的压岁钱和学费等,都出在里面。母亲把猪头和蹄子腌起来,用一个圆口坛装着,青黄不接的时候,蒸在饭锅里,特别香。

  一家宰猪,十家欢天渐渐暗了,母亲点起昏黄的煤油灯,准备烧一锅杀猪汤,招待潘杀猪匠和亲戚邻居。杀猪汤主要食材就是心肝肺和凝固的猪血,能放点猪肉就算奢侈了,原汁原味,醇香可口。满满一大钵杀猪汤上桌大家伙你推我让各舀上一碗,喝着热乎乎香润润的肉汤,嚼着柔嫩的猪肝,韧韧的猪肺,绵绵粘牙的猪血,说农活谈家事乡情味盖过了汤香味。母亲舀上几碗送给邻居的孩子们尝尝,“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忙得满面红光、头上冒热气的母亲嘴里还哼着歌。

 杀猪汤是年前最美味的大餐,喝汤的那一刻,我们平时喂猪的辛苦早就烟消云散了。

 后来,家里不养猪了,猪窝空了,改建成厕所,这么多年,再也看不到杀年猪的场景了。每每忆起,那热闹的忙碌氛围,香喷喷的杀猪汤,成为我挥之不去的年味、乡愁。




作者简介:鲁求平,安徽无为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岁月》《中国乡村》《安徽散文》《亮报》《新安晚报》等省市报刊,出版散文集《奔跑如风》,偶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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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核:胡春雷 钱之俊  终审:王 梅
  编辑方文娟 刘晓燕(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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