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资源得天独厚，生活松弛，教育压力小，是很多人选择从一线城市举家前往海南定居的理由。
彻底转向海岛生活后，教育、医疗、住房问题接踵而至，作为第一批“试错”的人，有人已经准备离开。
海南，是中产的泰国平替吗？
2022年，由于丈夫工作变动，琴琴一家需要从北京搬去河北生活。对于在北漂的他们来说，公司搬出北京意味着孩子无法在京读书，她和丈夫产生了辞职离开的想法。彼时，北京受到疫情影响，孩子户外玩耍的机会较少，在来自万宁的同事的建议下，空气清新、环境优美、疫情控制较好的海南成为了他们的理想定居地。
正式搬来之前，琴琴从未去过海南，在她和丈夫心中，这个位于祖国最南端的省份以旅游闻名。琴琴原本建议先来海南旅居考察几个月再做决定，但丈夫提出，“既然决定了要去海南，就不要再犹豫了”。经过四个月的准备，带着对于大海、阳光和丰富户外活动的期待，一家三口带着家里的四五十箱行李、一只狗和两辆车一起从北京举家搬去了海口。
作为“北京土著”，阿粥一家三口比琴琴更早两年搬到了海口市澄迈县。2020年疫情刚开始时，北京的学校常常停止线下授课，阿粥带着孩子去了一次海南后，对这里产生了很大的好感。经过调研，阿粥发现海南的教育资源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落后。
国际学校方面有海口哈罗礼徳学校，民办学校有与北京十一学校合作办学的学校，公立学校有北大附属总校的直属分校。北大附总校和北京十一学校都是“海淀六小强”之一，师资力量雄厚，仔细考虑之后，阿粥决定放弃孩子的北京学籍。
“在北京的时候，身边朋友、同事的孩子，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补习班。海南这边学校没有那么卷，孩子和家长都不会长期生活在一种高压的环境里，更靠近我们想要的生活状态。”
从客观条件来说，海南是“高考洼地”。最近几年，由于高考人数少、难度相对较低，这里聚焦了一大批“高考移民家庭”。与高考大省相比，海南每年高考人数的七八万仅为其零头。
搬来海南前，阿粥曾在2019年带着孩子去清迈考察过当地的国际学校。考虑到那边老师流动性大、缺少中文教育，生活便利性低于国内，加上后来疫情的打断，阿粥和丈夫还是选择了海南。
经济因素是促使阿粥放弃去泰国陪读的另一大原因，泰国的国际学校学费通常每年在十几万，而他们就读的海南名列前茅的私立学校，每年的学费杂费只需要四万左右。再加上陪读家长在泰国拿不到工签，无法在当地找工作，只能“坐吃山空”。
带着孩子搬来海南后，阿粥感觉在北京一直紧绷着的弦渐渐放松下来。在北京，学校总是三天两头上网课，在海南的四年里，上网课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作业较少、学校氛围较轻松，学校的师资资源并不比北京差。海南温暖的气候让孩子基本全年都可以在室外活动，周末和假期开着车就能去周边的海边玩。
“在北京，你想要看海的话最近就要去秦皇岛，那边的海污染又重又不漂亮；我们在海南骑着小电驴，十分钟就能到海边，开车去分界洲岛那边，海就像国外的一样蓝。”
一线的消费，四线的收入
悠闲，是许多人来到海南后对这里最明显的感知。琴琴在海口街头时常看到外卖员把车停在路边的大树旁，自己在树下躺着睡觉。“他们随时随地都能睡，我们去吃早茶的时候，旁边的人点一杯冰红茶，就瘫在那里睡觉，睡够了再慢慢回家，在北京你肯定看不到这样的状况。”
阿粥觉得，来到海南之后，除了孩子更快乐松弛，她也接纳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一开始，从小在北京长大的她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每家店都有两三小时的午休时间，出去办个事，可能要三点才正式开始工作”。适应之后，这种慢生活让人觉得舒适。丈夫从澄迈到海口十公里的通勤，开车只要二十分钟，同事还会觉得“哇好远”。和动辄花费两三小时在路上的北京相比，这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慢节奏的生活带来舒适的居住体验，也让海南的就业市场较为狭窄。尽管不会像去泰国一样“坐吃山空”，大多数从一线城市搬来海南的家庭都避免不了收入大幅度缩水。琴琴一家在北京时从事教育行业，刚搬来海南前半年，由于疫情管控原因丈夫出差困难，琴琴又辞去了之前的工作，两人基本是零收入的状态。后来疫情放开后，丈夫重启事业，琴琴入股了朋友开办的一家少儿篮球培训机构，总收入和在北京时相比，缩水了60%。
阿粥提到，尽管海南引进了不少“大厂”，但大多数都是看中了海南的税收政策优势，并不会把核心部门放在这边，无法带来优质的就业机会。
另一方面，很多家庭来到海南后会发现，这里的物价和一线城市相差无几。阿粥告诉我们，哪怕是海鲜，海南市场里的价格也不比北京便宜，优势仅仅是更新鲜而已。不算孩子的学费，他们一家每个月的开销大约为六七千元。在没有房贷压力，不算上孩子上补习班的情况下，丈夫的收入才可以覆盖。至于买房置物等开销，肯定要动用积蓄。
阿粥一家对在海南的生活颇为满意，前段时间，他们在海南购置了房产，做好了长期定居在小岛上的打算。“我们有积蓄，房子车子也都有，现在我老公的收入可以维持我们一家的衣食住行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大家比较开心。”
两年后，失望离开
刚来到海南时，琴琴一家租住在一个房租2400元的普通小区，她发现每到傍晚放学以后，楼下时不时就会传来小孩说脏话的声音。哪怕家长就在一旁站着，也不会制止，甚至有其他小孩教唆孩子偷拿家里东西的情况发生。
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她们一家搬去了当地一个高档小区，每月租金增加到6800元。结果在那里，情况也没有改善。
“在北京的时候，我们住在昌平一个老小区里，遇到的孩子都非常有礼貌。我家孩子现在一口海南腔，我有点受不了。所以哪怕不是为了升学考虑，我也要搬回北京。”
虽然自然环境优美，但琴琴觉得海南缺乏适宜孩子成长的人文氛围。这两年里，她带着孩子去过无数次海南省博物馆，“门口都快踏平了”。刚开始营业不久的云洞图书馆对十岁以下的小孩并不开放，除此以外，海口几乎没有任何人文景点了，“不像北京有各种博物馆，孩子从小见识的东西不一样”。
尽管海南不断有新的教育资源涌入，与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相比，差距仍然很大。阿粥的孩子在学校文化课成绩一般，音乐方面的才华比较突出，她未来有送孩子走音乐道路的打算。如果真的要参加艺考，阿粥还是会回北京，送她读音乐类的附中。
海南相对落后的医疗资源是琴琴想要离开的另一原因。孩子有一天半夜突然耳朵疼，因为担心中耳炎的可能，她赶忙带去了省妇幼保健院，结果晚上看不了五官科，只能开一点止痛药应急。后来两次去看，医生也给不出进一步的解决方案，只说开止痛药。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在这里生活的无奈，也促使她下定决心要搬回北京。
哪怕抛开孩子这一因素，琴琴觉得海南也并非自己想要长期居住的地方。在海口停下来的这段时间，她整个人被深深的焦虑感包裹，很担心自己会和行业脱轨。“我在北京的时候，生孩子之前还在装修自己的艺术培训学校，生完孩子40天就出来忙工作了。一下子从一个快节奏的城市到一个完全躺平的地方，真的适应了很久很久。”
现在，琴琴和丈夫正在打包收拾东西，明年年初，他们就将从海南回到北京，重新开始一家人的北漂生活。
受访者为化名
采访/撰文：Bela Echo
编辑：Bel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