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 秋天宜探险
时尚
2024-09-25 15:07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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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于《ELLEMEN睿士》9月刊卷首
办好护照那天，菲菲绝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国旅行，竟是去了朝鲜。独木舟探险家的环中国海岸线计划，从广西的防城港市郊下水开始，历时五个多月，很快将在辽宁的丹东结束。我们的报道小组，摄影师缺了一位助理，他要求这个人必须会开车，有体格扛重器材，细心脾气好。于是菲菲就顶上了。秋天的丹东温差大，白天烈日灼晒，晚上水冻风凉。海边的滩涂沼泽面积极大，为了拍摄，一弯独木舟被深一脚浅一脚抬了好几个回合，孤零零的月牙儿挂在天幕。随处可见的朝鲜餐馆里，记者和探险家聊了很久，关于单人单桨无动力独木舟在海上漂泊的艰险与命运感，从中国南方至北方海岸沿线渔民的风俗变化，而作为摄影助理的菲菲和探险家竟也聊了很久。出发前他买了一本探险家写的书，在机场时还在翻看，他也有很多好奇。谈天在信息糅杂中变得丰富松弛，在海上碰见雷暴时怎么办？内急了怎么办？渴了真会喝尿吗？路上遇见凶的渔民什么样子，善良的渔民送了鸡鸭，鸡鸭被取了名字一起上路，那么鸡鸭后来呢？ 拍摄结束后的第二天，探险家把独木舟绑上车顶，陆路开车返回上海。我们报道小组的一行四人则踏进绿皮火车，开往鸭绿江对岸。前一晚我们走在江边的某条马路，菲菲打开手机地图，惊道，我们的左边在地图上是一片空白哎！我看向那看不清楚的灰影一片，笑说，是啊，我们也要开始探险了。这“探险”，包裹在“跟团旅行”形式的糖衣里，每天都是被严格安排的，吃什么菜观赏什么歌舞表演，乘坐几站平壤地铁，大巴前往古都开城看博物馆等等。满满当当，既丰富又周到，这第一次体验的“跟团”，这些项目间隙里的东西，背后的东西，激起神秘的想象，令人感觉刺激。宏伟的中朝友谊大桥还在吞吐晨曦，火车就开动了，过了桥，七八分钟后就停下来了，新义州。手机迅即失去信号，变成一个单纯的记事本和照相机，两小时的停顿中，脑中的观察机器嗒嗒启动。书籍和手机被取走接受检查，我和菲菲时常对看一眼，微信里的他国领导人表情包我们早就删掉了，书是文学小说，不过，kindle里有我和他都看过的乔治·奥威尔著作，就是那一本，会有问题吗？似乎没有问题，东西回到我们手里，什么都没变。火车又开动了，窗外是农田土路，和蹬在自行车上灰蓝色的人，我们认知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样貌。团员中有大叔眼眶红了，说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几位大学生沉默地看着远处的风景。菲菲又与我对看一眼，轻声说，你发现了吗？大学生带的书被查得最细最久。平壤的马路宽阔得不可思议，一幢幢高楼正如想象的一样方正高大。朝鲜导游女孩对我们宣布，“平壤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城市”。可不是嘛，没有私家车的马路，没有私人餐馆和商铺的街道，行人过马路主要走地下通道，它必然很干净。西斜的阳光下，遥远的马路对面，有一家工厂企业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工人潮水般涌出，灰蓝色的大色块，镶嵌着细细密密的男子的脸，可你一直无法捕捉到一张个体的脸的清晰形象，只有一团模糊的统一印象。街心花园或高楼门口的路边，常走过穿着套装的女子，一步裙配着丝袜，黑发烫得纹丝不动，或严谨地盘束着，每张脸都很漂亮，脸型与五官各有特色的那种天然的漂亮。我对菲菲嘀咕说，我一张男人的脸都没记住，但女生都很美，都像我们以前电视里的新闻节目女主播。菲菲笑说，我就发现一点，这里没有人像你这样披散长发，没有牛仔裤和气垫鞋。从平壤去古都开城的车程要两个多小时，路况坑洼，简易配置的大巴车一直在摇晃颠簸。车窗外的农作物稀落，风景清瘦。中途车子停下，解决大家要上厕所的问题，导游喊，女生往左边田里走，男生往远处的土坡。菲菲笑着拍拍我说，好玩啊，我们要分头撒野了。之后车子继续前行，装了几粒小柿子的塑料袋挂在椅背上，柿子已被颠成稀泥，菲菲的手环在没有网络的情况下只能物理记步，他汇报说，已经颠出三万多步了。最后一个夜晚，我对菲菲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挑战一下规定行程，提出要自己出去溜达？导游为难片刻，答应了，但要跟着我们。从酒店过几条马路和地道，就是火车站广场，我们溜达到那里待了一会儿。四方的广场，雕塑昂然，一角有一块大屏幕，重复播放着同样昂然的歌舞。纷纷的旅客从火车站大门出来，在广场一边的公交站排队等车，依然是灰蓝色的一团。几盏路灯下、石凳上，站着或坐着读书的年轻人，声量颇大的屏幕歌舞也飘荡在这些角落，但这里似乎安静一些，能听见晚风轻悄的声音。我低声道，他们好用功啊，菲菲也注视着他们，轻声说，也许家里经常停电吧。一年之后，旅居上海青浦的独木舟探险家邀请我们去玩耍。屋子出来就是水边小码头，探险家日常划船去朱家角买菜，给媳妇买毛豆，或在四通八达的江南水道上悠游。当他递给我们救生衣的时候，我和菲菲对看一眼，两个怕水的旱鸭子的眼神交流有些惨烈，之后深吸一口气，都爬上了独木舟。那个傍晚，我们一前一后地划了好久、好远，稳稳当当，极具天赋，朱家角桥上的游客看着我们，朝我们挥手。等到上了岸，在柳树下甩着酸胀的胳膊，我们的心情和初升的月亮一般清平，晚风明显有了凉意。菲菲说，又是秋天，又探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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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总监 何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