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39军军长吴信泉/抗美援朝战争纪实】一一五师浴血砥平里

文摘   2024-10-26 06:00   安徽  

一一五师在朝鲜
浴血砥平里

(节选自吴信泉著《三十九军在朝鲜

——抗美援朝战争纪实》)


一一五师的部队经过6天的行军,于2月21日已到达了集结地区。师指挥所进至谷里,王良太师长、沈铁兵政治委员在草院里召开了作战会议。

当时上面通报下来的敌情,说砥平里的敌人兵力不多,所以大家都抱着去发洋财的思想打这一仗的,王良太指着作战地图布置说:


"三四四团为一梯队,从望美山的东边和马山的东边打到砥平里,三四三团为二梯队在三四四团后面跟进,三四五团为预备队…."


三四三团团长王扶之等到师长的话讲完马上说:"我提个意见。既然砥平里之敌不堪一击,我们团和三四四团并肩打算了。三四四团从望美山以东沿铁路线往砥平里打,我们在望美山以西的公路往砥平里打,不知道行不行?请师长、政委考虑!"


师长王良太和政治委员沈铁兵,还有副师长颜文斌,参谋长程国瑶,政治部主任尹培良在一起碰了碰头,采纳了王扶之的意见。


王扶之为什么提这个意见呢?他后来很直爽地说出了当时的真实想法:砥平里的敌人是那个样子,我们三四三团跟在三四四团的后面,那样打进去不是什么也捞不着了吗?他说:"我就是这么一个思想。"


部队一到马山这个地方,二营五连和敌人交火了。团指挥所就在五连的后面,电话线与师里架通了。


王国英接到颜文斌打来的电话:"你们团打到哪里了?"


王扶之、王国英开始都误认为打响的地方就是砥平里。王国英拿着话筒问王扶之:"老王,这里是不是砥平里?"


"那还有说的吗?"


于是,王国英对颜文斌说:"我们打到砥平里了,已经把敌人前沿阵地上的一个排给解决了。"

"你们好好打,打进砥平里有的是洋财发呀!"


后来,王扶之展开作战地图一看,这哪里是砥平里?明明是马山,东西一个很长的条子,是望美山第二层山地,不很高也可算是个丘陵地带吧。


天亮以前,三四三团二营五连夺取了马山敌人没有防御的阵地,歼敌40多人,活抓15个俘虏,其中有一个法国人,审问俘虏才知道:砥平里的敌人多达6000人左右,有3个国家的军队:美二师二十三团、骑一师坦克营和1个法国营,还有荷兰军队。


第二天天一亮,美国飞机铺天盖地飞来了。这是我们在朝鲜战场上看到的敌机最多的一次﹣﹣飞机的种类最多,飞机的架次最多。各种各样的飞机在马山上空轮番轰炸扫射。一直到下午,敌人又出动了坦克,步兵分4至5路向马山防守的二营进攻,眼看部队顶不住了。打得班不成班,排不成排,连不成连。团指挥所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


王扶之拿起话筒,传来了二营营长王少伯的哭声:


"团长,快下命令撤吧!再不撤,我们二营就被打光了……"


"不能撤!马山这个阵地无论如何也不能丢掉!"


"团长……"


"别说了!"王扶之打断了王少伯哭着还没有说出来的话,拿出以过去从来也没有说过的话,下了死命令:


"王少伯同志,你要是把阵地给我丢了,我非杀你的头不可!"说完,他就放下了话筒。


王扶之在想着:现在是白天,飞机那么猖狂,部队往下撤不是白白送死吗?再说,不是还要继续攻打砥平里吗!那么好的一个地形,放弃了,再去打下来,那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他对自己刚才对王少伯说的话感到有些过火了。但是,他知道王少伯这个人是能顶得住的。因为,他对王少伯这个老部下是非常了解的。


王少伯和教导员刘月清得到了王扶之下的死命令后,两人商量一下:不能等死,要想办法,转危为安。他们先是调整了组织,把排合成班,把连合成排,然后,派人到敌人尸体中间去寻找弹药,准备迎接更加残酷的战斗,最后硬是坚持下来了。


14日下午4时,一一五师王良太师长和沈铁兵政委给三四四团下达同三四三团并肩向砥平里进攻的命令,战斗是在当晚12时打响的。徐鹏团长和姜石修政委研究后,命令一营从左翼先攻占铁路边的一个小高地;三营沿着望美山从右侧向村东车站攻击,然后向纵深发展;二营为预备队。


深夜里,友邻一一九师三五六团向砥平里东南的铁路边上这个小高地连攻两次均未成功。接着,三四四团一营营长贾庭玉指挥部队发起了攻击,在开阔的地形上,敌人的火力十分强烈,坦克围成一圈形成了活动地堡,结果,攻了三次都未能攻下来。激战中,贾庭玉被敌人的坦克炮打断了双腿,流血过多,壮烈牺牲。徐鹏和姜石修眼看着失去了这样一位抗日战争参军的营级指挥员和老战友而感到深深的惋惜。


三四四团三营与友邻一二六师三七七团密切配合向望美山之敌发起攻击后,尖刀八连勇猛机智,连续攻下了砥平里东南的马山村东北无名高地的3个小山头。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营里命令九连把八连换了下来。


15日——这是打得最艰苦的一天。九连连长李清顺带领排长们刚刚勘察地形、分配任务不久,敌人就开始了进攻。这一天,从早晨8时到下午2时敌人进攻了6次,每次进攻之前,贴着树梢飞的美国飞机轮番轰炸和扫射,扔下来的凝固汽油桶,溅到哪里哪里燃烧着。敌人每次进攻,照例是先用炮火猛轰一阵,然后,长腿鬼子们躲在坦克后面,抱着枪向九连阵地拥来,教导员陈飞来到阵地上对大家说:


"同志们!这里的阵地我们有义务守住,没有权利丢掉。为了祖国,为了朝鲜,我们不能后退一步,就是我们牺牲,阵地也一定要在我们手里……"


这充满力量的话语,在每个指战员的脑子里反复地出现着。李清顺指挥全连同志用各种武器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地进攻。五班长段秀峰身上燃烧着烈火,端起轻机枪向敌人猛烈射击,英勇地倒下去了。战士赵旺身上也燃烧着火,他机智地就地打滚把身上的火扑灭,然后接过班长手中的机枪继续向敌人开火。


阵地上人员伤亡不断地增加,五班阵地上只剩下赵旺一个人在工事里坚持战斗,敌人上来一个,他干掉一个,打得敌人不敢上来了。可是到了后来,他手中的子弹打光了,敌人又上来了,有一个美国兵上来就坐在赵旺身旁,因为天黑看不见。赵旺举起枪托向这个美国兵狠狠地砸过去,不偏不斜正打在脑袋上,把这家伙的脑浆都砸出来了。另一个美国兵吓得扔下枪就往回跑。赵旺大吼一声,追上去用枪托砸在鬼子背上,这家伙号叫一声当场吐血而死。


子弹打光了怎么办?赵旺跃出工事,从山下敌人死尸中拾回40多支枪和一些子弹袋。他脖子上挂着枪和子弹袋,手里端着枪,身旁放着手榴弹,继续坚持战斗。他一个人打死了数不清的美国兵。


战斗结束后,师政治部主任尹培良找赵旺谈话,见他是一个愣头愣脑的老战士,连说话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对于敌人是那样的恨和那样的狠。尹培良关切地问他:"赵旺,你是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你哪一年参军,打过几次仗?"赵旺都一一做了回答。"你打死那么多美国兵,当时你是怎么想的?""首长,我心想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尹培良叫《战斗》报记者及时采写了赵旺的英雄事迹,登在油印小报上,他的名字一下子就在全师出了名。后来他成为一一五师一面鲜艳的战斗旗帜。


赵旺这位英雄人物出现以后,有两张照片给我和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一张照的是他脖子上挂满了枪支弹药,刚从阵地走下来的胜利者的姿态;另一张照的是他回国作报告,被祖国人民抬着举得高高的极其热烈的场面。


三四五团团长耍清川接到师指挥所的命令后对一营营长刘兆说:"你带着全营部队到达砥平里与曲水里之间的公路上,去配属三四三团进攻砥平里,具体的战斗任务,由他们向你交代。"刘兆二话没说就带着全营出发了。到了那里,他把部队安置在一个地方隐蔽,自己来到了这条公路一座水泥桥下。三四三团指挥所就在这里。他进去报到:"我是三四五团一营营长刘兆,奉命前来配属你们攻打砥平里,团长、政委有何指示?"王扶之正在和参谋长汪明德在作战地图上研究什么,王国英和刘兆握了握手,告诉他"把部队带到后面山沟里集结,好好休息,先做饭吃。"


刘兆把部队带到离团指挥所二三里地的一片山沟树林里。这天上午没有什么情况,到了下午,刘兆举着望远镜向曲水里方向望去,那边公路上烟尘滚滚,不时传来枪炮声。他拿起话筒把电话打到三四三团指挥所:"我是刘兆,发现曲水里方向有情况,不时传来枪炮声。""你反映的情况很好,我马上向师里报告。"


作战股长苏盛轼放下这个话筒,又拿起另一个话筒,询问师指挥所,把得到的情况告诉刘兆:"刘营长,师里说四十二军在曲水里打援,你就放心吧!"刘兆听了,还是放心不下,他又举起望远镜继续观察,不好,敌人坦克从曲水里方向开过来了。他急忙又把电话打到三四三团指挥所:"苏股长吗?不对头呀,我看到了敌人的坦克向这里开过来了。"


"刘营长,没事,还是那句话,你就放心吧!"刘兆放下话筒,又去观察,他看见二三十辆坦克越来越近了。于是,他第三次拿起话筒向团指挥所打电话,回答依然是他不放心的那句话:"你放心吧!"他气得把话筒一扔大喊一声:"号手吹号,全营占领阵地!"很快,他所带领的三四五团一营全部展开在曲水里至砥平里的公路西侧山头上,架起了轻重机枪、九〇火箭筒,加上战士们的冲锋枪,枪口对准了敌人来的方向。


这一天的晚上,三四三团还要继续向砥平里进攻。上午王良太师长在电话里告诉王扶之:"给你们团配属一一六师的山炮营,一一六师已经到达曲水里,你们屁股后头安全得很。""好呀!师长,那我就一心想着晚上怎样突破砥平里了。"


过了两个钟头,王扶之和王国英他们正在一间小屋子里吃干粮,观察所来了电话:"报告团长,靠南边的公路上发现老百姓的牛车拉着草,一辆一辆地向我方接近。"王扶之一听,放下手里没吃完的干粮说:"不对头!肯定是敌人,在这炮火连天的公路上,哪有老百姓整整齐齐地赶着牛车走?"他和警卫员拔腿奔出门外,到了公路边上,就看见敌人的前卫坦克已经到了团部通信连那个桥洞上面。副团长朱互宁措手不及,掏出手枪朝坦克射击,王扶之命令三四五团前来支援的营长刘兆:"把敌人坦克上搭载的步兵给我敲掉!""是!"


刘兆这个高大身材的营长,亲自抱着重机枪指挥他在公路边上的一营,用九 〇火箭筒打坏了敌人这支先遣支队的4辆坦克,其他的敌人,除了坦克上面搭载的步兵都被打掉外,坦克就冲到砥平里里头去了。刘兆的耳朵就在这时被震坏了。


敌人一个少校军官从坦克里下来指挥他的士兵作战,被三四三团一连的军械员发现了,距离只有几十米。这个军械员很想俘虏这个少校军官,跑过去拉他,两个人就厮打开了。


"政委吗?三四三团二营这一天打得最苦了,他们英勇顽强地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我们建议给他们集体记功!"王国英把电话打到师里这样说。


"好呀!你这个建议我同意,你告诉二营的同志们,坚决守住马山阵地的意义,不仅关系到你们一个团的转移,也关系到全师的转移。"沈铁兵在电话里提高了声调这么说。


王国英马上把师政委的话,传达到了二营的指战员中间,全营在数十架飞机狂轰滥炸的情况下,虽然伤亡很大,但一直坚持到底,阵地始终没有丢掉。最后,全营荣立集体二等功,志愿军总部还通令表扬了他们。


那天,部队下阵地的时候,王少伯这个营长身上还背着一支枪,他见到王良太师长只说了一句话:"师长,你看我们二营只剩这么几个人了。""你们打得好,发扬了我军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值得全师学习嘛!"王良太鼓励他说。


三四三团四连从马山阵地上撤下来。新上任当指导员的团政治处宣传干事孙志新,赶到四连一看,全连170多人只剩下30多人了。他原来在这个连队当过副指导员,对全连的人很熟悉也颇有感情。现在,连里干部只剩下副连长黄道武了,他抱住了孙志新哭着说:"老孙,这一仗打得真苦呀!全连伤亡太大了。""指导员,你回来了,好多同志你看不到了。"通讯员韩家溯在一旁也掉着眼泪说"老黄,小韩,不要太难过了,让我们共同把战评工作搞好吧!"孙志新这样安慰着。


15日凌晨,敌人向四连和五连的阵地发起了大大小小的多次进攻。早8时,四连在重机枪及化学迫击炮火力支援下,又打退了敌人一个连的进攻,歼敌40余人,敌人多次进攻不成,就派来一批又一批飞机疯狂地轰炸和扫射,敌人的炮火也实施猛烈地轰击,四连阵地上的工事大部被摧毁了。人员伤亡不断增加。当连长、指导员负伤后,黄道武这位年轻的副连长站了出来,自动代理连长指挥全连冒着飞机的轰炸和炮火的轰击,加紧抢修工事,搜集弹药,继续战斗。黄道武大声鼓励大家:"同志们!发扬铁四连的光荣传统,坚决把敌人打下去!"


全连指战员以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通讯员韩家溯多次出色地完成了在炮火中的通讯任务,还勇敢地拿起步枪向敌人射击。三排长耿飞平时有点拖拉,打起仗来却勇猛非凡,不幸光荣牺牲。


在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和残酷的时候,一一五师阵地上出现了这样几件事情,汇报到军里来了以后,我听了心里极不平静,深深地被我们革命军队里上级和下级之间的阶级友爱所感动着。


三四四团指挥所设在一个山坡的雨裂处,地上敌人的坦克炮不时打过来,炮弹在周围四处爆炸;空中敌机投弹、扫射。在这种情况下,选择安全隐蔽的地方就成了每个人的第一需要。副团长孟宪连的警卫员小陈找到一个好地方,就招呼政委姜石修:"政委,快到这里来,这里安全些。""小陈,你呢?""我再去找个地方。"


姜石修刚在小陈找好的地方隐蔽起来,敌人坦克炮打过来,炮弹爆炸,小陈牺牲了。


在三四三团二营阵地上,营长王少伯拿着一支自动步枪在指挥作战。五连四班班长曹庆和走过来说:"营长,前沿我们守着,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有我们在阵地决不会丢掉的!"11时,敌人向五连山头攻击得很厉害,曹庆和看见王少伯仍然站在山头上指挥战斗很危险,便奔跑过去说:"营长,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指挥,你是掌握全营的,你要有个好歹,我们怎么办?"说着,曹庆和把王少伯手里的自动步枪抢过来了。正在这时,由于王少伯的身体暴露出来了,敌人向他开火了。突然,六连的3个战士一齐冲到他的前面,用自己的身体着他,终于救出了自己的营首长,然而,却牺牲了一名战士。


四连的通讯员韩家溯在敌人炮火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他挖了一个小小的掩蔽部,把副连长黄道武推到洞子里去,自己坐在外面挡住洞口,黄道武急得要命,老要出来,韩家溯做他的工作:"副连长,我们连只剩下你一个干部指挥了。万一你伤亡了,我们连谁来指挥?有什么事情我们去,敌人上来了我们保证打下去!"


在我们这支具有优良传统的老部队中,上级和下级之间、干部和战士之间亲如手足。平时,处处都充满了一片爱心,战斗中,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换取战友或首长的安全,这是多么伟大的阶级友爱啊!关于砥平里这一仗,开始,四十军的一一九师、四十二军的一二六师和我军的一一五师这3个师的攻击部队都归邓华副司令员直接指挥。可是,砥平里谁打也是拿不下来。邓华又叫四十军继续攻打。我当时就觉得这样做是不妥当的。理由是:四十军军长没有邓华对情况了解得清楚,更不比邓华高明。何况,四十军远离砥平里的军部在洪川以北,调了个炮兵团,需要两个晚上才能到达指定位置,即使能够及时调来,炮兵又不适应打夜战。


2月15日这天,我军指挥所设在砥平里以北一个叫桂亭里的小村庄附近的山坡树林里。空地上架起电台,报务员戴上耳机紧张地工作。稍远一点的山沟里,炊事员们支起行军锅在做饭……我和徐斌洲、谭友林、李雪三等同志对眼前的作战都显得十分焦急、不安,每个人都谈着自己的看法。我着急地敲着铺在炮弹箱子上面的作战地图说:"你们看看这个行进中的攻击路线吧:一一五师、一一六师先是奉命东进,到龙头里集结;还未集结,又奉命南进,做横城战役的预备队;横城战斗结束,又命一一五师西进,从东边攻击砥平里,绕了一个大圈子,就这样拖,拖也要把部队拖垮喽!"


"3个师打砥平里,各打各的,没有统一的进攻指挥。3个师隶属于3个军,你打我不打,我打你又不打,这怎么行!"徐斌洲摇摇头说。自从2月6日我三十九军由议政府一带向预定集结地域开进以来,我就对一些作战部署感到不可理解。


2月6日志司给四十二军任务,谈到进攻砥平里之敌为美军二十三团、法国营、美二师一个营(实际上是美骑一师一个坦克营),要四十二军集中全力歼灭进占砥平里之敌,可能由于路程太远,没有执行这个任务。


——中指令四十军、四十二军各派一个师包围砥平里之敌。当这两个师从北、从西包围了砥平里之敌,而从东面、南面则无部队对敌进行包围,为什么?东、南无部队很难使人理解。


——原指示:2月6日晚,三十九军一一六师和一一五师从议政府地区出发为右路纵队,沿汉江北岸东进。一一七师和军直为左路纵队在九岸里渡汉江,到龙头里地区集结,实际上没有集结,是从行进间投入战斗的。炮团、后勤二线向横川以北地区前进。一一五师作战任务,从行进间首先向东,然后向南,再向西,从东面进攻砥平里。


由于路程远,到12日3时左右才投入进攻砥平里以东的马山战斗,当把马山打下,歼敌一个营,这时天已大亮了。一一五师打马山时,砥平里西边、北边均无枪声。实际上四十军和四十二军两个师是上半夜进攻,未果而停止了进攻。这叫没有协同,各打各的。


中指未规定统一进攻时间,一一五师与四十军、四十二军各一个师也未沟通联络。12日、13日、14日连续3个晚上,中指电令部队继续进攻砥平里。这几天,敌人白天向我发动数次进攻,我一一五师夜间再无力向敌进攻,但他们始终守住了马山,打死打伤大量敌人。


一一七师在行进间奉命配属四十二军,担任向横城西北夏日、鹤谷里的穿插任务而继续东进。名义上一一七师归四十二军指挥,其实办不到。他们从西向东直捣鹤谷里,切断了李伪军第八师的后路。


——到了15日上午,邓华指挥所发来了电报,让3个师的攻击部队归四十军统一指挥。这又使我非常纳闷儿:邓指电报可以直接发3个师,完全可以统一攻击行动,为什么中途又授权四十军?何况打砥平里的四十军一一九师战斗力较弱,这个师主力团打横城时配属一一八师,一时抽不回来,打凤尾山和228高地都是三等团,或是攻不下来,或是攻下来又守不住……


正当我为此颇感不解之际,也许邓指也考虑到战局僵持的严重时,再次发来电令,让各部队今夜和明天加紧准备,争取16日晚上拿下砥平里。


16日晚上究竟能否拿下砥平里?据一一五师审问俘虏得知:砥平里之敌并非原先估计的不到4个营,而是美二十三团、法国营、炮兵营和一个坦克中队共计6000余人的兵力,目前已形成地堡盖沟、交通壕、铁丝网、地雷等据点防御工事构筑,我方用多建制的部队以野战方式进攻据点、防御工事是相当困难的,特别是我方火力弱,3个师只有3个炮兵营,加起来才36门炮,临时再调炮兵又来不及,崎岖山路,火炮靠骡马牵引谈何容易?


谭友林抽着一支烟,抽到最后将烟蒂抛向空中,向我建议:


"军长,我看给邓指发报陈述我们的意见吧!"


我也在抽烟,默默地在思索着:作为下级对上级来说,即使看出上级明显是错了,但不到万不得已时,也不能随便动摇上级的决心。可是,从开始到现在的事实证明,对砥平里的攻击准备过于仓促了,以我方步兵轻武器再与敌人强大火力僵持下去,后果将极其严重。


想到这里,我听到从南边砥平里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心里焦急万分:敌人的重炮、飞机、坦克正在反复轰炸守在马山的一一五师。我感到现在到了应该向邓指发报提建议的时候了,几乎是喊叫起来:


"左勇,给邓指发报!"


"是,军长,你讲吧。"左勇在一旁好像早已准备好了似的。拿出了笔和纸,迅速地记录着:


邓并报彭朴洪解:据我一一五师审讯砥平里战俘,供称:该敌为美二师二十三团全部(可能为两个营)、九团一个营、法军一个营共3至5个营,连坦克炮兵共五六千人。以凤尾山与229高地为依托(山上有地堡,重火器集中该地),并以坦克作活动地堡控制市区对我顽强抵抗,整个兵力火力比较集中。我攻击地区狭窄,难以集中兵力全歼该敌,建议以一一九师全部与一一五师一个团全力攻取桥头阵地凤尾山与229高地。一一五师两个团全力解决市区之敌(另一个团作预备队),并建议以一二六师在砥平里北面向东实行助攻。由你统一指挥具体部署。向敌发起攻击同时,应组织强大炮兵群(随一一九师之炮二十九团与四十二团),在攻击之前猛烈轰击凤尾山229高地与砥平里市区(不要轰击铁路以南以免误伤一一五师部队),并建议各部统一在今夜22时发起攻击。我一一六师则集中于牛头山以东,注岩里南北地区,坚决阻援牛头山以西,抽一个营进至农桌阻击文幕援敌。曲水里方向阻援任务则由一一六师主力负责。如果今晚炮火准备不及不宜发起攻击。以上可否请速示吴徐谭李(15日12时30分)


电报发出几个小时后,到了下午和晚上,我们收到下面两封电报:


志司电示邓华同志停止攻击砥平里(1951年2月15日17时半电邓)15日13时电悉,同意你停止继续攻击砥平里敌之意见。今晚于砥平里南面留下较大缺口,同时由东西北三面积极佯攻,让其西跑时以一小部追击之,主力即隐藏移至阳德院里、花田里之线及东西以北地区,待机于运动中歼灭来犯之敌。横城以南以北,应留置六十六军,构筑防御阵地,坚决迟阻敌人,请你依此意图具体部署之。邓指关于决心停止攻歼砥平里之敌(1951年2月15日18时30分)


彭洪解并金韩:各路敌均已北援砥平里之敌,骑五团已到南水里。今上午已有5辆坦克到砥平里,如我再攻歼砥平里之敌将处于完全被动无法机动,乃决心停止攻击砥平里之敌。已令四十军转移至石阳、高松里、月山里及其以北地区。三十九军转移至新旧仓里、金旺里、上下桂林地区。四十二军移至蟾江北岸院堡洞、将山岘以北地区。六十六军移至原州东北地区。一二六师转移至多文里、大兴里及川北地区,并以一部控制注邑山。各军集结后,再寻机消灭运动中之敌。因时机紧迫未等你回电即行处理毕。


激烈的炮声响了一通宵,而且越来越近,最后甚至听到了时断时续的机枪声。敌人的援兵已经逼近了砥平里,为了避免隔夜被动,凌晨3时来了转移的命令﹣﹣停止进攻砥平里。等到部署完毕,天已经大亮了。军指挥所决定白天疏散隐蔽地转移。正在这时,天空中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雪,大家热切地说:"下吧!下得再大些吧。"


果然,雪越下越大。10时30分转移到上物安里,进入宿营地,天已晴了。大家都说:"老天爷为我们完成了掩护任务。"战斗还没有结束,各单位抓住的美国俘虏就分在各连了。这些美国兵都是大个子,机枪连分得多一些,叫他们扛机枪。他们吃不了高粱米,就叫他们吃苞米,一个个饿得够呛,都蹲在地上啃苞米。部队接着打援,枪一响,俘虏兵跟我们战士一样,也趴在那里。


一一六师缴获的几十辆汽车,想开走可惜没有那么多人开;他们让十几个黑人俘虏当司机。张峰带着警卫员坐在一辆缴获的吉普车上叫黑人俘虏开车。天上的飞机跟着他们的车子扔炸弹。到了地方,他送给俘虏们每人一支香烟。


有一个美二十五师的俘虏把手一摊,拿出一张照片,翻译在一旁翻译:"长官,我家里的照片,这是我的妻子,这我的孩子,我再也不跟你们打仗了,你们放了我,我从香港回家。再也不干了…."


我们军指挥所的同志们重新回到汽车上来,因为行程不远,就多绕了几里路——踏着月色去鹤谷里做了一次战场巡礼。这里一条山沟,通横城的公路由这里向东伸展着,两旁是陡峭的大山,我﹣一七师就是在这里把美二师九团800多人压在公路旁,彻底歼灭掉的。


因为战斗结束不到一个星期,战场上可以明显地看出美军溃灭的狼狈相。公路上,这里和那里都陈列着被缴获的10辆卡车、吉普车,还有被击毁的坦克拖着长长的履带,公路两旁横七竖八地躺着为华尔街卖命受到中朝人民严惩的可怜虫,有的被他们自己的火箭弹、汽油弹烧得不成样子,在几辆吉普车上,还坐着被烧焦了的美军尸体,双手还把在方向盘上,显然是我们的部队勇猛地打击他们时,这些家伙来不及逃跑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军指挥所路过保卫部驻地,我们看到300多个在这次战役中被俘的美国人。在一个碾房里,3个美国俘虏正在碾米,一个赶着牛,一个拌着米,一个在簸着,好像都是"行家里手"。我们在战场上缴获的很多美国汽车排列在公路上,如果不抢着开走,天亮以后就要被敌人的飞机炸掉。我告诉各个师,赶快组织部队押着会开车的美国俘虏把这批汽车开走。军指挥所转移的途中,我看到了许多战士用枪押着怕死的美国"司机"在开着一辆又一辆的美国汽车。雪对于我们来说是极其宝贵的。飞舞着的雪,能够限制美国飞机的活动;而静止的积雪,则帮助了我们转移部队的伪装。


已经是下半夜了。在一一五师指挥所里电话铃声响得十分急促:"喂!你是哪里?"


值班参谋陈志茂拿起了话筒。


"我是十九兵团司令部吴参谋,你是一一五师司令部吗?"


"我是一一五师司令部值班参谋陈志茂。"


"哎呀!我找你们一一五师找了好长时间,别的单位都撤了。命令你们今天拂晓前撤出战斗。"


"撤到哪里去?"


"撤到进攻前的部队集结地区,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陈志茂看了看手表,现在是2月16日2时许。他感到非同小可,这是他当参谋头一次战斗值班,老参谋告诉他:战斗中接电话要掌握五个要素: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何故……


他打电话找到了师参谋长程国播:"报告参谋长,刚才接到十九兵团司令部电话通知,命令我师拂晓前撤出战斗,撤到进攻前的部队集结地区……"


"好!你马上通知师直属队和后勤,我们师首长负责通知各团。"程国瑶说。


三四五团一营营长刘兆正在指挥部队掩护师的主力撤退。敌人不断往这边打过来一些散炮。"轰!"一发炮弹落在二连三排排长任炳信和他的战友们中间,当场有3个战友牺牲,他和另3个战友负了重伤。二连副指导员倪占风带着担架队把任炳信和其他伤员送到师部,换了药,往汽车上抬,组织后运。副师长颜文斌见他身上没有什么盖的,招呼机关的同志:"快找床被子来!"政治部的同志不知是谁拿出了自己的一床花布被子盖到了任炳信的身上。大白天一辆又一辆的汽车满载着砥平里战斗中的伤员,奔驰在通往后方的公路上。


美国 B -26飞机扔下的炸弹,把任炳信乘坐的这辆汽车炸坏了。汽车十五团带车的干部向伤员们说:"伤员同志们,车子不能开了,大家赶快下车各奔东西吧!"任炳信躺在公路旁边不知昏迷了多久。他苏醒过来时,身边只有两个被炸死的伤员,其他人都走得无影无踪。原来,负伤能走动的战友们以为他也牺牲了。他猛一想:不能待在公路边,要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他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到了公路下面一条山沟的树枝草丛里,他头上没有戴帽子,他把棉帽子塞到臀部被炮弹打掉一大块肉的伤口里去了。


他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他听见公路上有人说话的声音:"叫邱教导员下来?""谁叫下来?""李营长…."任炳信掏出快慢机朝天空放了一枪,枪声立刻把公路上说话的人吸引过来了半个班:"你是什么人?"一个人问道。"给他一颗手榴弹算了。"另一个人以为是敌人才这么说。"不要扔手榴弹,我是自己人。"任炳信抢着说了话。"你是哪一部分的?""我是三十九军一一五师三四五团二连三排排长。"任炳信把棉衣上的胸章扯下来,扔了过去。"你为什么打枪?""我不放枪,你们不知道我在这里。""你找谁?""找你们李营长和邱教导员。""你怎么知道?""刚才听你们说话听出来的。"


于是,这半个班的战士连抬带拖,把任炳信送到了公路上。这时候,他才知道,这是四十二军一二四师三七二团一营从砥平里撤下来的营部,他们伤亡也很大。营长李嘉宾和教导员邱振亚商量后,就把任炳信带着。这时,任炳信的伤口化脓了,自己都闻出很难闻的臭味,几天几夜没有洗脸,没有吃饭了。一路之上,大家在一起吃,在一起住。找到主力部队后,又给他洗了脸,理了发,换了药,后来就送到四十二军野战医院去了。这一切,使任炳信深深地体验到兄弟部队的温暖,他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在野战医院,任炳信得到初步的治疗,但还是要送往祖国养伤。连续三次上了汽车都未能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又返回野战医院。第四次,他呼喊起来:"我不回国了,我要回自己的部队去!"敌人又打炮了,汽车开到半路上,开不过去了。他下了车拄着一根棍子走,汽车司机告诉他:"三十九军在江东!阳德有个一一五师高射炮营,三四五团在三登……"任炳信一听,高兴极了。他说什么也不回到野战医院去了。正好,一个联络员跟人民军同志说话,找一辆汽车到阳德,任炳信就搭上他们的汽车到了阳德。任炳信下了车,拄着棍子一到一一五师高炮二连就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又住了一宿。


第二天,二连有车到三登去拉给养,他就跟车回到三四五团,第一个见着的是团司令部管理股长赵永胜。"任炳信,你怎么没有死?""谁说我死了?""烈士证都邮到地方上去了,现在看来需要更正了。"三四三团司令部参谋徐鹤林带一个班,天亮时走进了山洞。山洞里有的伤员在呼叫:"不要把我们扔下不管我们啊!""同志们!我们不会扔下一个伤员同志的。""那是谁呀?"一一五师副师长颜文斌来了就问。"我是徐鹤林。""从现在起,你不要离开这里,部队过来了,你就是路标——告诉部队向松山里方向走。"


这时候,天气晴朗,开始下雪了,10米远看不见人。部队越来越多,拥挤在公路上。徐鹤林拉开大嗓门喊着:"一一五师的部队,都往松山走!"王良太师长、沈铁兵政委站在山洞口,看见部队经过这里,都一律下达同样的命令:"赶快进洞去抬伤员,不带伤员不准走!"这个山洞是一个长200米的隧道,全师的伤员都集中在这里面,向后面转移的伤员不多。原来想等打了胜仗再往后面送伤员。现在,师里接到了撤退的命令,这么多伤员躺在这个大洞子里怎么办?


一一五师政治部主任尹培良找到负责管理伤员的同志,一起走进了这个大山洞。伤员们见师首长来了,纷纷要求着:"首长,你们可不能把我们扔下啊!"长,部队是不是要转移?我们怎么办?"培良望着满山洞的轻重伤员,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心里一阵难受,他放开嗓门说:"同志们!这个仗没有打好,部队要转移,大家放心吧!我们是不会扔下你们不管的,我们已经派了一个营来帮助同志们转移,我们机关的同志们也来了。从现在起,轻伤员能走的就跟着走,一个人走不动两个人扶一个走,实在走不动的就等着担架上来抬着走吧!"说完,尹培良带领政治部和宣传队的同志们扶着轻伤员走出了山洞。


第二天,颜文斌严肃认真地对沈铁兵说:"政委,我们一一五师有100多名伤员还在那涵洞里,要不抢运出来,我们有罪呀!""你说得很对。我在想:谁去呢?"沈铁兵知道后,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说。"我去!你是政治委员不能离开师的指挥位置,只有我去了。"颜文斌说完,就带着通讯营的两个连和110副担架出发了。


这时候,天下着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战场上成了雪的世界。颜文斌带着部队一走进令人揪心的涵洞,就大声说道:"同志们,伤员同志们!你们受苦啦!我们来接你们回到师里去!"许多伤员从声音里听出这是颜副师长,都哭起来了,是感动的哭,也是高兴的哭,他们边哭边互相说着:"我说师首长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这不就来接我们了吗?""只有共产党的军队才能这样做呀!"


一直坚守在这里的那个邓正贤,跑到颜文斌跟前敬了礼说:"报告副师长,我是政治部派到这里负责转运伤员工作的,你有什么指示?""好呀!你始终坚守在这里,很好地完成了任务,跟我们一起走吧。"颜文斌说院就向伤员们做了动员:"伤员同志们!能走的自己走,走不动的我们抬,大家放心吧,我们不会丢下一个伤员的。"话音刚落,机关的同志们和警卫连的干部、战士扶着轻伤员,抬着重伤员开始走出了大山洞。他们往山上走去,上到山顶,天已经大亮了。天空飘起了雪花,雪下得越来越大,多么可爱的漫天大雪啊!


一一五师参谋长程国瑙和三四五团副团长张善恩带着一个营的部队掩护全师向北撤退。不知多少人仰天望着这大雪飞舞的天空,控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感叹道:"这真是马克思在天之灵,天助我也!"


三四四团三营指挥所被敌机打着了,师政治部工作组的组织干事鲍玉池高声喊道:"共产党员们!共青团员们!赶快抢救伤员呀!"包括司、政机关在内的同志们听到喊声,一个个从隐蔽的山沟里跑出来,冒着头顶上敌机轰炸、扫射的危险,奋不顾身地冲进绑带所去把伤员一个一个背出来,向山沟和树林里疏散隐蔽。


工作组里年纪最小(只有16岁)的刘仲明和张希政倒背着枪,每人牵着两匹马,把伤员扶上马,有人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把自己的棉被给伤员盖上,伤员感动地问道:"这是谁的被子?""他是党员。"大家抬头望去,天空中美国的飞机什么样的都有,有方肚子的,也有双肚子的。负伤的韩兆喜问刘仲明和张希政:"有水没有?我太渴了。""水是有,但你不能喝凉水。"还有一个穿马裤的干部背着一支半自动步枪,拄着一根棍子一步一步移动,刘仲明和张希政前去问道:"同志,伤在哪里?""左腿被打断了。""你怎么不坐担架?""还有比我重的伤员,让他们坐吧!"


一一六师接到撤出战斗的电报命令,太阳都一竿子高了。吴宝光、李刚、高克这3位团长被召集到师指挥所﹣﹣在一个高地的鞍部土洞子里,汪洋把电报向大家宣读了一遍,用一种凝重的眼光问道:"撤,还是不撤?"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还是汪洋这个沉着冷静的师长说了话:"现在撤,全师这么多部队担的风险太大了,敌人空军很活跃,我们那么多的伤员没有运走,在我们阵地内横贯着一条原州通往砥平里的公路。"停了一会儿,他从牙缝里又挤出来一句话:"如果不撤,出了事就很难说了。"张峰把话接过来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要受电报的约束。邓指电报是什么时候发出的,我们师是什么时候收到电报的?时间的差距不是很大吗?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从实际出发,像过去在国内那样,敢于打违抗命令的胜仗啊!"


大家也都发了言,分析了当前的情况:从天亮到现在,敌人的运输机(双机身﹣-蚊式运输机和 C -47)一批接一批地向砥平里运送弹药和供应品,至少说明两点:其一是敌人还未发现我们主力撤出战斗,其二是敌人还准备坚守砥平里,以保障他们向汉城主要突击方向的侧翼安全。另外还有一点是砥平里方向昨夜和今晨枪声打得很激烈,那里友军一定留有各部队的侦分队保持与敌人接触,以掩护主力脱离战场。


最后,汪洋说:"敌人进攻也是很谨慎的,要摸清我们的情况也需要一两天。我的意见坚持到黄昏撤出战斗。即使是敌人发觉了,只要我们没有离开阵地,打几个小时,一一六师还是能够顶得住的!"他还将防御部署做了一些调整,特别强调了原州方向敌人可能的夹击。同时要求各团侦察分队积极行动,以迷惑敌人。他最后说:"怎么样?坚持到黄昏,我看是可以的,就这样定了。大家回去下午4点以前不要向部队讲;要隐蔽、疏散地把伤员往外运。"


结果,一一六师硬是挺过了一个白天,敌人也没有向他们进攻。撤走前战利品怎么处理的呢?俘虏可以带走,坦克、炸弹、汽车呢,他们叫抓来的黑人士兵开车,开不走的汽车掀到山沟里去。三四六团吴宝光团长指挥大家硬是把洞子里的80多个伤员背的背,抬的抬,全部带回了部队。


黄昏后,三四八团接替了三四六团和三四七团的防御阵地,掩护全师主力转移。高克团长、周问樵副团长带领两个营及军侦察队,最后是在鹅毛大雪掩护下撤到牛头山以东师驻地的。三四六团派出的通信员在途中负了伤,团卫生队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这样就和团里失掉了联系。包括数十名伤员在内的100多人的卫生队住在一个村庄里,敌人就在他们周围,怎么办?队长张光宇、副队长宋德英和团政治处的青年股长文建华在一起商量:走不走?大家一致的意见:走!连夜转移。轻伤员能走的就自己走,重伤员不能走的就用担架抬着走,担架不够就借老百姓的牛车拉着走。


这支没有战斗力的队伍刚刚出了村庄,就听见枪声,敌人的一个连队进了村。好危险!如果不走或者晚走半个小时,卫生队这100多名同志就会遭到不幸,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大路不走走小路,望着夜空中的北斗星往北走,有的轻伤员走不动了就用人架着走。一路上,在云山战斗中抢救过伤员的宋德英副队长前前后后跑来跑去,出现什么情况就及时处理。看护班、通信班的同志们更是辛苦,他们轮流抬担架,一边走一边给伤员换药打针。结果,没有丢掉一个伤员,全队又无一减员。


经过一天两夜的艰苦行军,他们终于追上了正在转移的大部队,遇到了军后勤担架营的教导员陶荣,卫生队的同志们认识这位从三四六团调出去的老同志。他正在带人打扫部队走过留下的路标。


第四次战役结束后,谭友林副军长调离我们军回国到东北军区公安部队担任副司令员。本来,早在第一次战役时,贺晋年副司令员就提出把谭友林调回去,而且命令已经下来了。为什么没有让他走呢?一是我们不想叫他走,二是等吴国璋从越南回来。这次,谭友林离开我们军先到了志愿军总部,韩先楚副司令员和杜平政治部主任见到他就问:"老谭,你怎么还没有去东北军区公安部队上任?高主席催了好几次了。""这不是现在就去吗?""你要回国了,陪彭总吃顿饭吧!""好!我正要去看看彭总,请他作指示哩!"


黄豫生评点


抗美援朝战争中的砥平里战斗,是由“邓指”仓促组织实施的一次未能奏效的进攻战斗。国内国际,军内军外,内行外行,多有评论。甚至有人把这次战斗说成是抗美援朝战争的转折点。本人对此持反对态度。砥平里战斗只是我志愿军第四次战役中的一个局部。而与此同时,横城地区的反击战役则取得了精彩的完胜。这篇回忆,与“邓指”首次披露的检讨,是一致的,客观的,事实求是的。每战总结经验教训,打一仗进一步,是我军取得胜利的重要原因和有效法宝。



老号兵
“老号兵”——用曾经拿枪的手,执笔记录14年军旅生涯,回顾军营往事,怀念与战友朝夕相处的难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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