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伯家的田圹下，有一个无名土堆。很早就听长辈们说起，那里埋的是我的姑姑。
有一年除夕，堂弟喊我们一起给她上坟，点上一根蜡烛，放上一挂鞭，便是对姑姑的祭奠了。
姑姑名叫菊香，出生在秋天。村里叫菊香的不止一个，下屋廖家就有个菊香老师，小学时她教过我。
菊香姑姑是二十岁来时得病死的，据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总不见好。那个时代医疗条件差，换作今天，无论如何也不会失去生命。
那时姑姑还没出嫁，如同刚刚绽放的菊花，忽然间就枯萎了。因没有婆家，又是年纪轻轻夭折了的，自然进不了祖坟山，就在家门前不远的地方草草掩埋了。没有墓碑，没有标识，只有一小堆隆起的的土。
我爷爷是家里的独苗，他的姐妹众多，加上很小就送人了的来秀，总共有六个姐妹。从小到大，我们只记得叫彭家、王家、邹家、李家姑爹，很少听说她们的全名。到了爷爷这一代，男女比例反过来了，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一个便是菊香姑姑。
在漫长的旧社会，女性在娘屋就像是旅居生活，从出生开始算起，到出嫁的那天就结束了，从此再也回不来故乡。她们至死都漂泊在外面，总是在称呼的前面冠以夫家的姓氏，死后在族谱和墓碑上，也不过是在夫姓的后面加上“某母”两个字。
以前听说落叶归根，以为针对的所有人，后来才明白，是专指家族中的男人。女人的归宿大都在异乡他氏的坟山上。这样想来，菊香姑姑也是幸运的，这里是她祖祖辈辈的家园，有她的父母亲人在不远的地方守护。
秋天的野菊花在故乡的田圹、山野开得到处都是，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风吹来，菊花轻轻摇曳起来，我仿佛看见菊香姑姑捧着一把菊花，在田野里欢快地跑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