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美丽的秦皇岛比作一幅画卷,那么北戴河可谓这幅画上最斑斓的点睛之笔。 白露过后,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清凉世界。茸茵如毯的草坪、翠盖斜偃的林木,从联峰山上远瞰,弥望似海,崇山峻岭渐次涌起的绿浪,似与渤海湾海水难舍难分…… 这里是北国的“江南”,这里是海洋中的陆地。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成就了它别具一格的特色与品位。自从1898年清政府正式划定西起戴河口,东至金山嘴沿海向内三华里为避暑区之后,作为中国对外开放最早的地区之一,中西文化在这里交会。一百多年来,北戴河不仅成为誉冠中外的旅游胜地,而且聚集过许多影响社会进程的风云人物,在我国现、当代史上都具有举足轻重的政治地位。 北戴河之名由戴河而起。发源于燕山山脉的戴河,古称渝水。因流经戴家山,到了清代改为今天的名字。戴河流经抚宁、北戴河两个城区,最后在联峰山脚下注入渤海。入海处到金山嘴尖端,不规则的海岸线由西向东,到金山嘴又折返向北向西,锯齿形凹凸延续到鸽子窝对面的森林公园。 在这绵延十几里的沿海地带,陆地的景物与湛蓝的海水互为一幅诗画的构图。一百多年来,这里没有高层建筑,别墅、洋房红色的屋顶,像一枚枚斑斓的贝壳,点缀着海岸密林的葱茏;千秋不息的天风和海浪,浸润着岸边的礁石,润绿了岸上千万株不老的草木,让一枝一叶都蕴含着耐人寻味的故事;观音菩萨的“掌印”,秦始皇登临过的碣石,汉武帝临碣石巡功的故事……历经众口铄金的传说与演义,一景一物都让人心逐征帆,催人作浪漫之想。 在北戴河看海,最好是在清晨的鸽子窝公园。这时的太阳刚刚浮出海面,刹那间放射出的光芒,从天空倒映在海上,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清晓的晨风中,白鹭、水鸭、海鸥和许多不知名的鸟儿,振着翅翼,低低地掠过草尖,疾速朝海边摇曳的草木花丛飞去。早起的人们,已开始迎着晓风在沙滩上走动。万道霞光照在他们身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渐渐远去,给人如梦如幻的感觉。海滩上,细细的沙子,一片莹白,红柳和落羽杉连成的林带被映衬着,愈显浓绿。
这时的海面出奇的安静,温柔的海风挟着臭氧让人头脑清新激醒,给人以浪漫的想象。透明的光色中,尽可领略霞辉与海水拥抱的热情,尽可谛听早潮与晨风交流的絮语。 间歇卷来的浪花,浅浅的,犹如在海滩上铺了一层棉絮,在湿亮的沙滩上印下弯曲的斑纹。银白的浪花以自由的姿态,借着秋天的晨风,在海面上缓缓地涌来,又缓缓地退去,似受海岸上游人的惊扰,以几乎同样的节奏无休止地循环往复,酷似我那一刻绵延在脑海的思绪。 我夙有怀旧追昔的习惯,让思绪飞向老去的岁月,尘封的往事也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自幼在南太行山脚下长大,尽管从书本上知道,亿万年前的太行山曾经是汪洋大海,但是对大海的印象仅限于课本中的文字和影视中的画面,因此从小对大海充满了向往。五十年前,我曾有在齐鲁大地上生活过两年的经历,初到山东的日日夜夜,这种向往每天都充斥在我的脑海,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没有机会如愿。于是便想到了距我所在地最近的梁山——《水浒》中关于八百里水泊的描写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心中,那就是大海。然而当我历经一天一夜的徒步跋涉到达梁山时,入目的景象让我大失所望:曾经被施耐庵描写的山和水,不过是文学创作中的夸张与修饰。梁山的海拔不过200米。所谓的“水泊”,是历史上黄河南溃的结果,水退则泊涸。一路上只有山迎,没有水送。如果不是“慕古”的心理作祟,我差点儿在返程的路上哭出声来。 真正见到大海,是在十年之后的厦门。因工作关系,我有幸乘坐军用飞机,在台湾海峡上空飞行了四十分钟。于3000米以上的天空看大海,视线没有一点障碍,如镜般的海面尽收眼底。入目的船舶如蝼蚁般在海面上爬行,偶尔也看到大型舰船疾驶过海面,身后犁出的浪花留下一道深深的沟痕——大海用喧腾的浪涛和深邃的湛蓝,扩展了我的想象,把无际和永恒等抽象的字眼,形象地推送到我面前,让我在数千米的高空得到满足。 流年如梦。多少年后我还记得,初到海边时,眼前那一片蔚蓝,以及似从天边涌来的云浪,令人兴奋无比。面对一波接一波叠卷而来的波浪,恨不能扑入其中舞之蹈之。继而把苏东坡“天壤之间,水居其多……我叹而言,视此滔滔”和李太白“楚水清若空,遥将碧海通……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的诗句吟咏出口。 远山、朝阳、霞光、大海互为映衬,这样的美丽景色应该诞生美丽的故事。很想听一段关于北戴河的美丽传说——秦皇求仙、魏武挥鞭、毛泽东抒怀……其实他们的言行无非是集中体现了人类在宇宙间的向往与感慨,其背后所隐藏的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哲学命题。 海洋是人类生命的摇篮。面对浩瀚无际的大海,人的思绪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遥远。霞光下的景物被无边的海水映衬着,闪动着一缕缕透明的微光——粼粼波光梳理着我纷繁的思绪,轻抚着我灵魂深处的沟痕——那一刻让人感到,入目的美景,不仅属于感官,更属于大脑。遥看流霞蔚起的水天,全身心都会沉浸在那种忘我的欣赏过程中。日辉映衬,数不尽的光斑在海面上跳闪,交幻出缤纷的梦境,腾跃的浪花,欢快而不失明艳,只需瞥上一眼,就令人沉浸到梦一般的情景中。 此刻我感觉不像是在北戴河的海边,好像在我故乡的丹水河畔,好像我曾经生活工作近十年的子房湖。我隐约感觉到风在绿色的水面上悠闲地散步,波涛的声响一如我心灵的低语——我经常梦见自己又回到青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那高山,那河流,那树林……宛如我曾经爱过的一样。可是当我准备张开双臂去拥抱他们时,却发现他们早已经不认识我了——林木早已长大,最让我着急的是始终找不到那棵刻着我名字的小树。情急之下,我竟无望地在梦中哭醒——历经深长的思量后,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原来我同很多人一样,最想留住的,是我那颗永远不想长大、永远没有变老的童心。 青少年时代的梦想早已不可追寻。倘若把人类社会比作大海,那么我们每一个个体生命又何尝不是漂泊在海洋中的小船呢?命运的航船能否抵达理想的彼岸,取决于我们自己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掌舵人。 风的低吟、海的絮语,汇成大海的交响乐和清秋早晨的奏鸣曲。我长久地倚在长椅的靠背上,任海风自由地吹拂,也让精神之翼在生命的原野上奋飞。 岸上的芦苇已随渐浓的秋意绿中添黄,毛茸茸的秀穗金灿灿地摇曳在视野,与望不尽的滩涂有机地连成一色,让远去的目光渐渐融入苍茫。海滩上,几条泊岸的渔船,不知道是停泊在海湾休憩,还是专供游人观赏?远远望去犹如一枚枚秋叶般静卧,周围支撑着数个几乎与海滩一色的帐篷,仿佛在隐藏着一段与漂泊有关的往事。 公园花树深处,塑着一尊高大的毛泽东塑像。伟人面海而立,雕刻线条清晰明朗,大衣下摆迎风掀起一角,透出十足的潇洒和厚重感,大有暗和伟人那首《浪淘沙·北戴河》雄浑壮阔的诗词之意象。
天下风景,大多是借助名人或他们的诗文而扬名的。比如山岳型风景区的泰山、庐山,湖泊型风景区的杭州西湖和洞庭湖。“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耸峙。……”曹孟德两千年前的旧诗,今天读来,仍能以建安风骨撼人。如果没有曹孟德的诗词,今天的渤海会淡去许多光彩,如果说《观沧海》的基调苍凉慷慨,那么《浪淘沙·北戴河》给人更多的则是豪放乐观的启示。只有在灿烂的文化背景下,世上所谓的“美景”才会浸染上迷人的人文色彩,才会恒久地飘响这般深挚的歌咏。这样,北戴河才会历久弥新,能让每一位游人离开的那一刻,依依不舍。 当太阳离开海面,潋滟在天际的胭红和海上的倒影最为赏心。微爽的晨风,吹散了岸上若有若无的薄雾,幽凉的空气中开始传来远处的市声。面对五光十色的海面,和沙滩上愈聚愈多的游人,我把一切都赋予想象之中。 沉浸在这迷人而清寂的秋晨,毫无归意的我,唯恐那过眼的景物在视野中消失。秋晨如梦,恍惚脑海里浮现出泰戈尔《我不能保留你的波浪》中的句子:“堤岸对河流说,我只能保留你的足印在我心中……” 大海在我身后渐行渐远,明灭可见的全是北戴河的海景。 离开鸽子窝公园,犹似从一幅唯美的风景画中走出。永远的大海,愿你润泽我手中的笔墨,永不干涸。本篇审稿 李丹 组版 易涛
总策划 吕佩义
主编 杨海燕
作者简介
韩达,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河南思客》首席作家。
作者 韩达 授权河南思客独家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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