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见院里的邻居把自家院里种的花生给薅了，然后把花生秧上的花生拽下来，摊铺在院里柏油路的路边晾晒。那些花生看上去一个个拇指粗，饱墩墩的，有的竟然还是三个籽，或者是四个籽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喜欢。 有人见邻居家的花生薅了后，便到他地里遛花生，居然让他遛了一方便袋的花生。邻居见了，便说他下手太早，原本想着自己用耙子再耙耙看看锚的还有没有，没想到他就先下手遛了。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不该遛人家地里的花生，人家地里的东西，他不能说遛就遛。![]()
这人脸皮也厚，尽管邻居这样说，可他还是把从邻居家地里遛的那一方便袋子花生掂走了。气得邻居直跺脚，指着他掂着那袋子花生走的背影嘟囔了半天。幸亏邻居不善骂人，要不是就骂街了。 在这个花生收获的季节，我又想起了在那个山沟家属院遛花生的事。 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游戏，最大的快乐就是撒开脚丫子疯跑，满河沟的跑，漫山遍野的跑，大人对我们的“饲养”也完全是放养状态，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只要吃饭的时候回家吃饭就行。可在这种纯野生的放养状态下，我们也没有跑出去多远。跑得最远也就十多公里的样子，再远点估计也就十五公里，但绝对只是在十五公里之内，绝对不会超出十五公里之外。 那时候也没有听说过“宅男”“宅女”这些词，家属院不管是好静的，还是好闹腾的孩子，都不好在家里待着，都好往外面跑。甚至是组群往外跑，往山上跑。山上有酸枣、沙梨和像红灯笼一样的红柿子，也有飘着苹果香味的苹果园，还有漫山遍野的红薯。在山上可以摘熟透了的红艳艳的酸枣，虽然手上被刺扎的浸血，但依然抵挡不住采摘酸枣的乐趣，不把口袋装得鼓鼓囊囊，绝对不会收手。
柿子泛出的红色也是馋人的颜色，我们一群孩子会爬到一棵柿树上，然后各自攀上树枝采摘自己相中的红柿子。摘了也不下来，就坐在树上，把熟透的红红的软柿子放到嘴边，先咬开一个小口，然后慢慢吸食柿子的汁液果肉，吃了一个，再摘一个，尽享柿子的甘美。 有时也会忍受不了苹果香的诱惑，趁着看苹果园的白胡子老头打瞌睡，偷偷摸进苹果园，惬意地采摘金黄色的香蕉苹果，然后坐在苹果树下大快朵颐，闭着眼睛过苹果瘾。直到看苹果园的白胡子老头醒过来，提着白蜡杆棍撵过来，这才翻身跑掉。其实，白胡子老头也不真撵，只是装腔作势的撵撵，光上身动下身不动，撵半天还站在原地。见我们跑走了，他又躺下继续着他没完没了的瞌睡。 秋天上山要是不烧块红薯吃，那就白上山了。那时候红薯稀巴烂贱，根本就不是主贵东西。坡上种的都是红薯，漫山遍野的，也没有人看，别说吃一块了，就是一片地被野猪拱了也没人心疼。 所以想吃烧红薯根本就不是事，只要在红薯地里扒几块红薯，在地上挖个坑，然后把红薯扔到坑里，再拾点树枝放到坑上盖住点着就不用管了，只用继续接着疯玩，剩下的交给时间就行了。在山上玩累了，红薯也就烧熟了，扒开上面的一层灰末，烧红薯的香味就会扑面而来，那可是人间最好闻的香味。我们一人拿一块，然后背靠着背坐在一起，各自迫不及待地剥开自己手里烧红薯，对着色泽金黄软糯可口烧红疯嚼狂咽，尽享大自然的馈赠。有吃得下诈的，连烧得焦香的红薯皮也嚼巴嚼巴咽了，没材料透了。 秋天除了可以上山摘酸枣，吃柿子，烧红薯，还有一件事，也是很让我们乐不思蜀的，那就是遛花生。 一到秋天，就到了一年一季家属院的人遛花生的时节，那种收获的快乐，让家属院的男女老少都加入到了遛花生。另外，遛花生还像发了一笔意外之财的感觉，这也是家属院的人乐此不疲去遛花生的原因。![]()
在我的印象里，老家的南地里有人种花生，花生是跟麻杆套种在一起的。种花生的人把地里的花生彻底收利亮了，大人们才会到地里遛花生。即便是遛花生也不会专门去遛，大人们只是在地里干完活儿回家路过收过花生的地的时候，看见了才顺便去遛的。不过，也遛不住啥。种花生的人收得仔细，一般都要遛好几遍，确实遛不出来啥，这才不管了。在这种情况下，很多时候，也就是遛一把，就这还算是遛得多的了。
有一回，大人们在地里干完活回家，路过一片收过花生的麻杆地，便走进去想遛俩花生，遛了半天也就遛一把花生，刚好用手绢包住。这跟家属院的人遛到的花生根本就不能比，这也是导致我一开始对遛花生兴致不高的原因，我以为家属院遛花生也是跟老家大人们遛花生一样遛不了多少。
家属院里的人遛的花生完全颠覆了我对遛花生的认知，一到秋天，家属院的人都会去遛花生，溜回来的花生就摊铺在门前屋后，看上去非常壮观，让人感觉遛的花生多的比人家种花生的收的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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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官的刺激，让家属院更多的人加入到遛花生的队伍里，很多在航弹厂上班的人，趁着上班的方便，给自己焊了遛花生的小耙子。也有的为了能多遛花生，焊了十八个钉耙齿的大耙子，比猪八戒的耙子还厉害，一耙子下去又深又宽，就跟犁地了一样。只要土里锚的有花生，一个也跑不了。但是这种大耙子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太沉，不利于长途奔袭。只能在家属院附近遛遛，要是拿到远的地方，去时可能还行，回来累的啥都觉得多余的时候，可能就会想把它扔喽！所以，家属院的人去遛花生用的还是小耙子，五个耙齿的，加个半米来长的把，好拿也好用，拿着这样的小耙子，那还真有点浑身是胆雄赳赳穿草蒲台跨小河遛遍山沟的意思。
那些不在航弹厂上班的人也托人走门子焊小耙子，这一度让拥有一个漂亮的小耙子成为不得了的事。这就跟钓鱼一样，钓到钓不到鱼，鱼竿一定要弄一套漂亮的，支到水里，看着心里舒坦。遛花生也一样，遛多遛少花生，但是精致的小耙子一定要搞一把，出去遛花生带着，掏出来一亮，也可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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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篮子，一把小耙子，再穿上穿长袖的褂子和长裤，脚上穿黄胶鞋，最好是深腰黄胶鞋，再戴一顶草帽，背上一个水壶，这就是遛花生的顶配。穿长袖布衫和长裤，一是防晒，另一个是防被那些长刺的草剌到。穿深腰黄胶鞋是在山路上防滑，再一个是防虫虫气气的东西。背水壶尤为重要，在山上最难耐的就是渴，遛花生也是个体力活，又是晒又是跑的，一会儿就起渴。山上不好找水，不背水壶，渴了一点门儿没有，渴了就得回家。
遛花生也有时间限制，庄上人收了花生，地一空出来就要赶紧遛，要是不遛的话，一场雨下来，锚地里的花生全都冒头发芽，也就不用再遛了。我见过山上收过花生后没有被遛过的地，一场雨后便长出一地的花生小苗，看着真是心疼人。看到这些小苗，便会觉得它们真应该被遛出来，这样锚在地里，任由它发芽，真是可惜。所以，遛花生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它成功的避免了刚刚长熟的花生再次开启一场毫无意义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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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遛花生，我没有跟着家属院的人跑的太远，只是在家属院附近的山上遛。遛一上午也就遛小半篮，跟家属院那些跑远去遛花生的人遛回来的花生相比，简直就不值一提。
人家跑远遛回来的花生不是用篮装的，人家都是用鱼鳞布袋装的，鱼鳞布袋装不下了，就把裤子脱了，用绳扎住裤腿口，把花生装进去后，把裤腰系上，肩扛着回来，看上去成就感十足。也别说，用裤子装花生还真是个不错的门，装好了花生，也好扛，把两个裤腿分开往肩膀头上一搭，也不往下秃噜，走路还怪稳当哩！
在近处遛的久了，老是遛不了多少，便也想去远处多遛些，就跟着那些爱往远处遛花生的人一起去远处遛。
去过远处遛，觉得无非就是多跑两步路的事，真的去了远处，才知道并不是想的那样。遛花生不比干别的，遛花生的地方都是在山上，走的也都是山道，山道也都是曲曲弯弯的山坡路，虽然山路能拉架子车，可是却骑不成自行车，只能步行去，一路完全靠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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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最耐走，看着近走着远，光从家属院走到遛花生的地方，就得走大半天。所以，为了节省时间，去远处遛花生的人天不亮就起床。
为了多遛花生，我也是拼了，连懒觉也不睡了，也跟着他们一起早早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带着干粮，背着东西往山上进发。
遛花生遛的最远的地方是草帽岭。草帽岭是座山，形状像草帽，当地人叫这座山“草帽岭”。站在家属院水池那透过群山的缝隙能看见草帽岭，离得越远越像草帽。草帽岭不仅离家属院远，离村庄也远。草帽岭上土黏性大，跟麻古石地不一样，这种地种花生不好往外薅，弄不好就把花生薅断了秧锚地里了。
那些庄上种花生的人种的地多，村庄也离种花生的地远，一到秋天，地里的东西都熟了，便慌着往家收，害怕收晚了，一下雨都沤到地里再发芽，一季东西就糟蹋了。所以收的也就毛糙，地太多顾不过来，也就是粗略地收一下，抓住花生稞往外薅，薅出来的也就薅出来了，薅不出来的也就薅不出来了，多半都锚到了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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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个原因是那些年路不是老好，上哪儿去都不方便，种花生也没有啥出路，吃的油也都是大油、菜籽油，榨油也不用花生。山沟里偏僻，也没有人收花生，花生卖不出去。种花生仅此是种点有点收成有点吃的，不让地闲着，远没有现在这么主贵，稀巴烂贱的不当回事儿，这也是庄上人不是老稀罕花生，收的不细发的原因。 这就美了家属院遛花生的，他们就跟发现了金元宝一样，乐此不疲的遛花生。 一开始我还怀疑家属院遛花生的人咋会遛那么多花生？是不是来路不正。以为他们当着人的面说是遛花生，没人的时候就成收花生的了。跟着去草帽岭遛了花生回来，这才知道原来是这样遛到花生的。 平常在家属院挨着的山上遛花生，一上午顶多也就是溜小半篮。可是跑到草帽岭就不一样，一会儿工夫就能遛一篮，只恨自己的篮子太小，没有多拿个空袋子。就是有一点，太沉了，往回拿的时候太受罪。 遛花生遛到干稞的花生是最让人高兴的事，干稞表面上黑了，干巴巴的只剩了黑瘪的稞，看上去就跟干了的草一样，但是下面土里都是花生。这种干稞是庄上人收的时候，没有看见遗漏下来的。有时候这种干稞会连成片，尤其是会在一些杂草里，靠着山边，地埂边，跟草混在一起不好看见。要是碰到这样的干稞，那就发了。那就不叫遛花生了，跟收花生差不多，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遛很多。 去远处遛花生去的时候受罪，回去的时候比去的时候还受罪。累得直想把遛的花生扔了，可是又舍不得扔，常常是在这种纠结的状态下把遛的花生带回去的。 我遛得最多的一次是遛了半袋，那种盛五十斤大米的袋子，我遛了半袋。往回弄的时候，我是走走停停，简直就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弄回了家。那种辛苦折磨得我，让我发誓往后再也不遛这么多花生了，就算是地里锚的花生再多，也适可而止。 不过，大人们看见我遛回这么多花生倒是眉开眼笑的，夸我遛的真不少，这让我开心得不得了，觉得自己还真是怪中用的。那天晚上是我入睡最快的一回，到了晚上，往床上一趟，连梦都不做一觉睡到天亮。遛花生是个体力活，遛一天花生把体力消耗得可不小。这要是放到现在，谁要是想减肥，去遛一趟花生肯定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一开始家属院的人去遛花生，遛得下劲，遛过之后，几乎就跟把人家的地翻了一遍。庄上的人倒是乐意家属院的人去遛，而且还觉得家属院的人不精，吃饱了有劲没地方使，跑恁远的路翻地，恨不得翻地三尺，这倒是省了再种的时候牛犁地的劲儿，便由着家属院的人性子遛。 后来，庄上的人看家属院的人稀罕花生，每年从他们的地里遛到那么多，大袋小袋的，大篮小篮的，手抬肩扛地往回弄，便留了心眼，再收花生的时候，就收得细发了。不只是收的时候细发，收了之后又反复地再遛遛。这样以来，家属院的人再去遛花生遛回来的就少了，再没有以前的那种收获了。即便是跑得再远，跑到草帽岭也一样。再到秋天的时候，家属院那种房前后屋晾晒的都是花生的声势浩大的场景就看不见了。
我觉得这是家属院的人遛花生遛得太下诈了的结果，每年到了秋天都大包小包地从地里往回背花生，这让庄上种花生的人心里难受。也让庄上种花生的人看到了商机，既然家属院上的人这么喜欢花生，那为啥不把花生地收拾干净些呢？收拾净了，他们不就遛不到了吗？到时候再把花生卖给他们，省得看着他们白白地从地里把花生遛走生气。 虽然家属院的人遛花生遛得少了，可是庄上去家属院卖花生的多了。这样以来，家属院的人便不再遛花生了，改成买花生了。不过，即便是买花生，花生的价格也比市场上卖的便宜得多，毕竟直接从庄上种花生人手里买的，这中间没有经二道贩子的手。 遛不成花生后，家属院的人遛花生的小耙子就没有了用武之地，被闲置的时间久了就被当废品卖了。不过，我的那把没有扔，也没有卖，而是保留了下来。也不想怎么样，就是想留个念想，啥时候看见它，就会想起去离家属院最远的地方草帽岭遛花生累得想把遛的花生，身上带的东西都扔了，但是又啥也没扔全都带回来的情景…… 现在的花生越来越贵了，庄上的人现在收花生也都不薅了，用手薅这样收花生锚地里太多，直接改成翻地式收花生，收的比以前还净，就跟过筛子一样，收过之后也就不用再遛了，也彻底没有人再遛花生了，要是没人提起曾经遛花生的事，似乎就跟没有这档子事一样。 要知道，夕阳西下时，家属院那些遛花生回来的人，肩扛手提、大包小包，陆续回家的情景真令人眼热啊！![]()
作者 李文宾 授权河南思客独家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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