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力量

文摘   Music   2024-01-05 10:30   加拿大  

自从93年冬天最后一次帮清华学弟学妹们准备合唱比赛起,我已经三十年没有再接触过合唱这种声乐形式了。这都让我快忘记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小小的愿望:组一个小型的男声合唱社。

那还是八十年代初刚刚进行声乐训练不久,我和练男中音的李川皓都总觉得独唱虽然可以自己很爽,但总觉得少了什么,没法将男声的层次表现出来。那时的我们,在八十年代初的正统教育下,只敢在练习室里偷偷地逆反一下。按规定,我就算要在本校范围唱一首苏联时期的歌曲,都要让校领导反复斟酌,只能公开去唱什么《红旗颂》《太行山上》之类的歌曲,更不要说唱什么情情爱爱的歌曲了,连歌词中出现什么美丽的姑娘都不行。比如王洛宾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和《达坂城姑娘》都是到了大学才被允许公开场合去唱。

当时可以唯一搞到的男声合唱磁带就是苏军红旗合唱团的演唱录音。就是那种充满了声音炫技和所谓革命乐观精神的布尔什维克派男声合唱,还是我们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帮我们去“特殊渠道”偷偷翻录的。毕竟,那时候,这还是苏修的声音啊!

但是,我和川皓总觉得音乐不应该如此僵硬刻板。我们认为,男人的声音不是只有战斗、激动和呐喊。男性的声音,应该是浑厚的,清亮的,包容的,更重要的是,它应当是沉静的,温暖的。我们相信,我们有一天可以找到一批能够共同契合、一起体现这种温暖与理性的声音。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在训练之余,我们尝试着用声音本身的音质去反应我们看到和想到的一些。我会在一高和二高中跳跃,而川皓则在中音之外,去客串那最包容的男低。

后来,川皓去少年宫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其它学校的男低,跟我们同级。说实话,我们三个人第一次练和声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连训练了我和川皓三年的老师都惊呆了,从来没有想到三种音色的融合是那么自然。我和川皓声线间的些许独立性被那位小胖子的声音粘合在了一起,而我的金属音色,又让那个男低那本来不显眼的低音突然有了旋律感。

天作之合。。。我们当时都是这样认为。于是,我们开始了那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动员自己认识的圈子去找寻更多契合的声音。而最难得的是,那位男低的观念与我们竟然一样:我们都希望用自己的声音表现我们的情感和宁静,而不是战斗的激情。。。

可惜,不到一年,中考让我们天各一方,在那个残酷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我们被允许保留自己的爱好已经是老师家长对于我们的恩赐了。各自的高中更不会允许我们彼此共同进行什么音乐的探索。当年和川皓在一个学校的时候,我从来不曾想过一旦分开,各自的学校竟然会说:“你是我们学校的人,要为学校荣誉奋斗,不能为了其它学校的荣誉去合作。。。”

我们曾想用宁静而深沉的声音,向太阳问好,向繁星道别,向心底深处的那个影子诉说。。。可这一切,都在那个夏天嘎然而止,我们最后的和声,也是我至今认为最漂亮的一次和声,便是在骄阳下拿着冰淇淋而唱出的那个大三度和弦:冰淇淋。。。。。这三个字,是温柔的,也是无奈的。。。

我的梦,还没有正式开始,便结束了。。。。

今天,无意中,打开视频,突然听到了台中一个业余男声合唱团的歌声。我心中那柔软而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打开。从音色而言,这些人也就是普通人水平;从技法上来说,也不过是业余级别;从编排来说,不过是很简单分部合唱而已。

但是,但是,但是,他们的歌声中,有我一直认为男声合唱最应该具有的柔软与沉静。是的,就是柔软与沉静。很多人以为,只有女人才会有柔情的声音,不是的。男性天然的低频,才会有一种柔软与柔情,一种有力度有厚度的柔软与柔情,一种让你从心底震颤共鸣的柔软与柔情。好的男声,与好的男人一样,不一定波澜壮阔,金石之鸣,也不一定清亮如水,绕梁不觉,而是要让你感受到那一份宁静与从容,就那么陪伴着你,让你能够感受到那是一份真诚与坦白,甚至,会有那么一丝丝憨傻。

《夜空里最亮的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这里的男声合唱版是我听到过的,最温暖坚强的一个版本,没有之一。闭上眼睛,你会发现即使在暗夜中一个人孤独地看着天边的星空,只要有这样的声音围绕着你,你也不会感到恐惧与害怕,就像有一团橘红色的光芒,围绕着你,让你温暖,让你放松,让你充满了对前方的希望。。。

在这一刻,我想川皓和那个胖胖的男低音了,听说他们两个后来都去了艺术院校,大学毕业后川皓去了维也纳继续他的理想,小胖子去了哪里我不记得了。三个声音中,只有我放弃了梦想。。。

能为梦想奋斗一辈子,该多好啊!


东爷梦话
人生随笔,读书读史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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