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陈琴堂
2024.12.15
这两年,父母经常生病,没少和医院打交道。父亲还好,只是血压高,有时会突然眩晕、呕吐,送到急诊处吊吊瓶降降压,就会缓解一段时间。母亲则严重得多,心血管狭窄、房颤、脑梗引发中风、高血糖、高血压,多次住院,动了两次手术,命悬一线。好在手术很成功,目前已经明显好转。
一人住院,全家动员。开车接送、搀扶病人,与医生接洽,缴费、办理住院手续,抽血、心电图、彩超、磁共振等各种检查,动手术还得用轮椅推着病人在不同楼层之间穿行,送饭、帮助病人解决大小便、晚上陪护,一家人忙得团团转。好在我有七个兄弟姐妹,妹夫也经常抽空来帮忙。医院是亲情的试金石。
做心电图和彩超的主要部位在前胸。国人性格内敛,把隐私看得金贵,母亲也一样。看到我们站在跟前,起初她很难为情,磨磨蹭蹭不愿撩开上衣。可是我们要协助医生不能走开。其实大可不必,我们兄弟姐妹哪个不是吃着她的奶长大的?她在我们幼时为我们喂奶时何曾犹豫过?何况她已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我们宽慰她:你是母亲,更是病人。最终她按医生的要求,把衣服撩起。经历几次后,她就坦然了。更难的是她浑身挂满管线,大小便要在床上解决。还是妹妹有办法,她们买来“尿不湿”,让母亲直接尿在上面。“尿不湿”母亲是不会让我们男的换的,非等到女儿到来不可,结果“尿不湿”经常浸透了,尿液溢到了裤子和床单上。有一天晚上,可能是实在憋不住了,她把大便拉在裤里,然后告诉值夜的三弟。三弟为她换了内裤,这一次她不再拒绝,可三弟却弄得双手尽是粪便。若说不怕是假话,但一想到我们正是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想到她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也就释然。俗话说: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只有经历过亲人住院护理病人的艰辛,才能真正体会“久病无孝子”这句话的分量。
病房里住着三个病人,晚上用布帘子把病床隔开。一天晚上,我听到靠门口那床的夫妻俩先是互相埋怨起来,后来又听到妇人低声抽泣。几天相处下来,我知道那妇人已经很尽职了,此时或许她感到十分委屈和无助。原来她老公患有严重糖尿病从而引发肾衰竭,必须转移到省级医院。她俩是打工的,儿子在上大学,女儿念初中。自从丈夫住院后,妻子没办法打工,断了收入,就算新农合可以报销大部分医药费,可是自费部分加上转院雇车、住宿、吃饭、供两个孩子上学,这些费用怎么办?第二天他们转了院,我再没见过他们。另一个病人是体制内的,轻度中风和高血糖。我问他老婆为什么不见子女来探病?她叹了一口气,说唯一的女儿出嫁了,能指望谁?我们从当年“只生一个好”的计划生育政策,聊到了当下年轻一代的不婚不育。抽泣声、叹息声,像一把刀子刺进我心里。可是,类似的家庭又何止他们俩?我们病了该怎么办?在医院这段时间,接触了各种各样的病人,我觉得医院就是一面观察社会的放大镜。
那天晚上,轮到我在医院陪护。病人大多入睡了,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嘟嘟嘟”地响个不停,特别刺耳。天下着小雨,天气已微冷。望着窗外,我想起当天看到的很戏剧性而又让人感慨的一幕:一辆小轿车停在妇产科楼下,车上下来几个人,众星拱月般地扶着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妇女走进大楼。而在不远处的住院部楼下,一辆殡仪馆的车停在楼下,听说有一个病人去世了。或许对于医院来说,这种情景早已司空见惯,因为医院就是生命的交汇点。在医院里经常能听到两种哭声:一种是新生命向世界报到的哭声,充满希望和欢乐;一种是与亲人告别的哭声,饱含不舍与悲痛。
带去的折叠床不好睡,我斜躺着似睡非睡,想了很多。生与死,是自然界中一种正常的循环。每个人都有死去的一天,但生命的存在却有三个不同的属性和维度:自然生命、社会生命、精神生命。自然生命,就是人的生物体,她是社会生命和精神生命的载体,主要体现在长度;社会生命,她是人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有人单一有人丰富,有人暗淡有人精彩,主要体现在宽度;精神生命,她是人的文化造诣、思想境界、道德修养、社会影响的综合体,主要体现在高度。人只有从简单的动物属性即自然生命上升到社会生命、精神生命,才算一个完整的人、立体的人。
在我们思考生命意义的时候,更多的人还在为延续生命和减轻生命的痛苦而挣扎。想到同病房里的抽泣声和叹息声,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虚伪和矫情,甚至是高高在上。
今天起的每个晚安,都有我们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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