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报》,因纯粹而永远年轻
非亚
1986年10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寒冷笼罩着湖南大学岳麓山边4舍2楼的一间宿舍。住我隔壁建筑系85级的一个学弟、和我一起写诗的好友李小兵,从对河的“长沙诗歌书屋”买回两张诗歌展览的大报。我像往常一样去他宿舍串门时,他从自己的床边站起来,递给我那两张报纸。那一晚,正在读大四,刚写诗一年的我,彻底被这两张报纸铺天盖地、个性十足的宣言和诗歌击中——震颤、激动、血脉偾张的狂喜,如同乱蟒般的波浪同时涌上心头,《诗歌报》《深圳青年报》这两份来自合肥与深圳的报纸,在最上面位置,以通栏的粗黑体大字“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第一、二、三辑)”,令人眼花缭乱地推出了几十个诗歌流派与群体,第三辑标题上的那一行字体——“五四以来最辽阔的新诗探索正在中国弥漫,要求公众和社会给与庄严认识的人,早已漫山遍野而起,权威们无法通过自省懂得并接受诗歌大实验的现实,《诗歌报》《深圳青年报》以全国2000家民间诗歌团体为宏大背景,隆重推出大陆现代诗历史上第一次规模空前的断代大显示”。它庄严地宣告了新一次诗歌浪潮的到来,也预示着新一代诗人正蜂拥着破门而入,登堂入室。
1986 年 10 月 21 日《诗歌报》,“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第一辑
那一晚,我饥饿的眼睛仿佛被黑色的磁铁紧紧吸引住一般,在快速的浏览中,又兴奋地逐个阅读方块内每一个流派和社团的文字与诗歌,生怕错过他们最为重要的理念、诗句与闪耀的思想。几十个名称各异的团体,像一大盘热油泼洒在燃烧的木板上,飞溅的火星与熊熊烈焰映照出那一晚最为明亮的诗歌天空。我这个正在岳麓山脚下读大四建筑学的学生,虽然也见识过当代建筑史与艺术史上的各种流派,但仍然被中国大陆这些千奇百怪、突然冲上街头的诗歌流派和群体所吸引——“撒娇”这种只出现在恋人、母子或父女之间的动词,竟然会被摩登洋气的上海诗人拿来作为流派的标签,让我觉得任性、好玩,又有点我行我素——“活在这个世界,就常常看不惯。看不惯就愤怒,愤怒得死去活来就碰壁。头破血流,想想别的办法。光愤怒不行。想超脱又舍不得世界。我们就撒娇。”“日常主义”“极端主义”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宣言,但“非非主义”的感觉还原、意识还原、语言还原,让我对照他们的诗歌思考了很久。“莽汉主义”20多岁的一群年轻人,如同地平线上突然冒出来的斗殴者,操着棍棒、砖块、石头、铁枝,正准备与传统诗歌来一场街头群架,旧金山嚎叫的“垮掉派”就是他们的鼻祖,田间地头的“大脚农妇”成了他们赞美的对象。南京“他们”的诗歌与宣言合体,谦谦君子一般,既平静、客观,又不乏从容和优雅。“三脚猫”“霹雳诗”“立方主义战士”,让我意识到动作、行为、形态对于诗歌的重要。而“体验诗”“海上诗群”“地平线实验小组”则用作品,狠狠地教育了我当时还正儿八经的写作,将我从民国时期的诗歌开始,穿过台湾现代诗,再一路追踪到朦胧诗的脑袋,掰向日常生活尘土飞扬的街道。那一晚,朦胧诗的几个鼻祖仍云集其中,但气势似乎已经被一大波涌出地平线的愣头青所淹没,惊吓得退至一边。那一期《诗歌报》头版,还有一篇徐敬亚文章:《生命:第三次体验》,那应该算是这个大展的檄文和诗人发起冲锋的号角。
那两张出现在我面前的大展报纸,对我的影响应该是终生的。之前还沉浸在朦胧诗光环,不清楚当代诗歌已经有了如此发展的我,面对这些个性十足的诗歌与宣言,既兴奋、激动,又着实大吃一惊。我完全没有想到诗歌竟然可以这样写,竟然可以写得如此大胆放肆、意气飞扬而又目中无人。个体与时代的微妙关系,被这些勇气可嘉的年轻诗人以冷酷、客观、游离、反讽、戏谑以及自我审视的方式一再地描画、书写。
而我也是通过这个大展,通过诗歌,记住了韩东、于坚、杨黎、吉木狼格、朱凌波、孟浪、李亚伟、海波等一众好汉,记住了出现在这个展览里的每一个名字。
那是两张让我为之迷狂甚至心心念念的报纸。我在年底看到《诗歌报》有合订本邮购的消息后,马上从宿舍附近的麓山邮局汇款,邮购了《诗歌报》1986年合订本。这么多年过去,我坚持认为这一年的《诗歌报》应该是最具开创性的。这一年的合订本,除了有两报大展,还有两期“崛起的诗群”,一期“巴蜀诗页”,其中“巴蜀诗页”因为有杨黎的《冷风景》,何小竹的《梦见苹果和鱼的安》,几个充满个性的女诗人李瑶、柳箭、刘涛的诗,还有敬晓东的文论《突破白天,进入黑夜》,以及三份民刊封面(《中国当代实验诗歌》《现代诗内部交流资料》《非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并让我领略到巴蜀诗歌独特的魅力。那份《诗歌报》1986年合订本,毕业后我从长沙带到桂林,后来又从桂林带到南宁,无论经历了多少次搬家,我一直把它和后来邮购的《诗歌报》1987年合订本一起珍藏在自己的书柜,虽然封面用牛皮纸装订的报纸在时日的熏染下已经发黄变旧,但我仍然不愿意把它们当作废纸卖掉。我总觉得合订本里的那些诗人与诗歌,代表了一种精神,一种1980年代所特有的在文学艺术上勇于探索、开拓和实验的精神,它当然也激励和鼓舞了我——要像“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那一批英雄好汉一样,继续自己的诗歌探索。
非亚收藏的《诗歌报》1986年、1987 年合订本
我后来之所以又邮购1987年《诗歌报》合订本,原因是因为1987年在校期间,我在师兄、诗人江堤订阅的《诗歌报》上,一次又一次看到不少让我耳目一新的栏目,比如《崛起的诗群》《探索诗之页》《自编诗集和社团专版》《外国诗专版》《爱情诗专版》等等。这一年的《诗歌报》,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版面上有了很大的变革,以水平和垂直的粗黑线条将报纸划分为风格派的版面,并以粗黑圆点和粗黑体大字,突出重点栏目的作者,对“作者”的重视,成为《诗歌报》办刊的一个理念,比如1987年8月21日这一期“陌生的朋友,祝贺你走进这片蓝天”,我在《射门——代编者按》里,就读到了编者的激情和对作者的重视——
八月在燃烧。
你一起脚,掌声之河泛滥了,你飞奔,狂喜,你就是马拉多纳!旋转了的地球,岂止是阿根廷的雄风。
你为之付出的所有艰辛,都化为炎炎八月的阵阵的微风。
是的,一、四版上这些陌生的朋友,都是第一次在本报“破门”。还有多少同样陌生的朋友,正焦躁不安、翻来覆去、年复一年地运球在门外!
这矩形的诱惑啊!
就在下半年,探索诗专页、民间诗社及个人自编诗集专页、新星专页、外国诗专页等都将向您洞开新的球门,天蓝草碧,您就运您的球吧,所有的马拉多纳们!
而在1987年10月6日的“民间诗社及个人自编诗集专页”《列队,走过广场——代编者按》里,我读到了最后一段的几句:“编完又是深夜,可能又会有年轻的诗友‘感动得热泪盈眶’。作为编者,我只想说,我们心心相印。”
正是这样一种真诚的重视作者并与诗人朋友交心的编辑态度和方法,为《诗歌报》赢得了大量年轻人的心,并一次又一次吸引着年轻诗人将稿件,从邮局雪片般寄去“安徽省合肥市宿州路9号”这个充满神圣光环的圣地。而我邮购1987年合订本,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的两首处女作,以原名刊发在8月6日第四版左下角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我依然记得收到用稿通知的那天下午所带给我的喜悦,以及在班上男生宿舍造成的轰动。大家叫嚷着要我请客,当时囊中羞涩的我,请班上所有男生,在宿舍旁边的西瓜摊吃了一顿西瓜,欢笑声和西瓜汁液撒了满地。两个月之后的一个晚上,我突然看到有我处女作的那一期报纸时,已是大学毕业分配到了桂林。在办公室一个年轻女建筑师的桌面上,我在她订阅的新一期《诗歌报》上,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作品,自豪和幸福的狂喜瞬间穿透了我的身体。写诗一年多,能有自由投稿的作品在自己心仪、敬仰的《诗歌报》上发表,对当时的我,无疑是一个莫大的鼓舞。
后来,因为单位的工作不合适自己,我申请退回学校重新分配,一番折腾之后终于从桂林来到了省城南宁。那时我单位所在的华东路离南宁火车站很近。每个周末的下午,我都会骑上自行车,穿过火车站广场和中华路,到友爱明秀路口附近的伯父家吃饭。夜幕笼罩的时候,再从友爱路骑行回华东路。每一次路过火车站,看着夜幕中车站庞大的躯体,广场上聚集的人群,听着正点时分响起的钟声,我都会有一种要去远方的不安与冲动,也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情绪的酝酿中,我在这一年的11月,写下了《候车时刻》。一年之后的1988年10月,这首诗第一次以“非亚”为笔名,刊发在了《诗歌报》我很看重的“民间诗社及个人自编诗集”专页上。那一年夏天,我整理了一批诗歌,以手抄本的形式,投给了当时正在征稿的这个栏目。与前几年不同的是,1988年的下半年,整个中国经济突然开始通货膨胀,物价飞涨、人民币贬值,也让当时的《诗歌报》陷入一种困境,报纸也因此发出求助的呼吁。我记得当时很多人都对《诗歌报》伸出援手,帮助《诗歌报》渡过难关。这一年9月,同济大学出版社以“1986大展”为蓝本,编辑出版了《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以书籍的方式,为当年《诗歌报》《深圳青年报》联合举办现代诗群体大展的壮举留下详实的历史资料。我也是在看到邮购消息后,马上从邮局汇款,邮购了这一本后来被称为“红皮书”的诗选,并一直珍藏至今。
《诗歌报》1988 年11月6日,“民间诗社及个人自编诗集专页”刊发非亚诗作《生命的幻觉》
1989年初,我从南宁去了单位的珠海分院,在那里前后工作了两年。在那一年盛夏,我看到《诗歌报》继“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之后,又一次启动“中国诗坛·1989实验诗集团显示”的约稿。“1986大展”的时候,我还是一名没有毕业、刚开始写诗不久的大四学生,这一次,出于对大展的响应,我在珠海打印了一本个人的作品集,撰写了一段有关“后现代主义诗歌”的艺术阐释,然后将诗歌投到合肥宿州路9号——之后就是等待,等待,漫长的等待——中间一直没有任何回音,然后很快就是1980年代彻底结束,全新的1990年代终于来临。这一年春节过后,我坐夜班车从梧州返回南宁,我记得那天上午下着小雨,我去单位的收发室拿自己订阅的杂志,很惊喜地收到历经停刊风波、最终由报纸改为刊物的《诗歌报月刊》。那一期刊物,开本非常独特,封面是一个眼睛凝视前方的外国女性头像,微微张开的嘴唇欲言又止,清澈的目光直达心灵。当我在封面的最左侧,看到一行垂直的深蓝色字体——“中国诗坛·1989实验诗集团显示”,我马上翻开目录,在从右向左垂直排列的群体名单中突然看到“广西后现代主义”,我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自己。翻开内页,终于在第12、13页,看到那个旗号下面自己的名字、艺术阐释以及那一首写于1988年初春的《雾》。诗中那一些具有哲学思辨意味的诗句,在后来刊物推出的评论中,也被评论家单独拎出来分析,这对当时刚起步不久的自己,也算是一种写作上的肯定和鼓励——
……
整整一生,总有许多日子充满大雾
很费劲地思想
结果,雾仍然是一种逐渐扩大的寂静的空白
雾什么都是的时候
正好什么都不是
纸的正面,正是雾的反面
……
《诗歌报月刊》1990 年第 1、2 期合刊,“中国诗坛1989实验诗集团显示”专号刊发非亚诗作《雾》
那一期实验诗集团显示,和“1986大展”一样,一共收入了60个诗歌流派和团体。广西除了我,还收入桂林野风诗社和诗人菡子的作品。只是这一次经历大时代变动的大展,影响力远不及1986年那一次让人印象深刻。不过在那一期杂志的封三,有一幅意味深长的捷克斯洛伐克摄影师布·马雷克的作品《激流勇进》,可以看出当时面临办刊困境的《诗歌报》继续坚持自己理念的想法和决心。
《诗歌报月刊》1990 年第 1、2 期合刊封三
1990年10月,我在一个打字员女孩的帮助下,以油印本的形式,编印了一本《现代诗》,自己画的封面与插图,一共收录了11位广西年轻诗人的作品(比如粟城、盘妙彬、贡马、黄咏梅、魏雨、菡子等人)。那个油印本是在南宁中山路一家不大的油印店印的,一共印了50本,我后来寄了一本到合肥宿州路9号。那一年的年底我去北京出差,我也送了一本给诗人阿吾和当时在新华社工作的西川。一年多之后,那个油印本的前言《现代诗自序:愤怒的成长》,意外地刊发在1992年10月《诗歌报月刊》“92中国民间诗歌报刊暨自编诗集专号”上,那篇带有年轻人冲劲和血性的文字,虽然写得幼稚、简单,但却充满了那个时代的激情与渴望。
《诗歌报月刊》1992 年 第10期,刊发非亚文章《现代诗自序:愤怒的成长》
1991年夏天,因为各种机缘,我和麦子、杨克等人一起在南宁创办《自行车》诗报。作为一个来自广西的现代诗歌团体,《自行车》的创办,深层原因上,也和“86大展”对我的影响多少有一些关系。“86大展”没有一个来自广西的诗歌流派和社团,多少刺激了我当时的好斗心,我希望通过自己和朋友们的努力,能够向外界呈现广西现代诗歌的存在和写作的活力,呈现我们在现代诗歌道路上永不掉头的探索精神和绝不妥协的态度。《自行车》创办那几年,除了诗歌,我还写了不少带有自己思考的诗学随笔,这些诗学随笔,后来多次刊发在《诗歌报月刊》。那时的刊物上,有一个我非常喜欢的栏目:《创世纪:青年诗人谈诗》,它从1980年代《诗歌报》时期延续下来,对于年轻诗人的想法和观点一直都比较宽容。正是在这种宽容下,我那些有关诗歌写作的还不够成熟的思考文字,才得以一次次面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整理了一组诗学随笔投给《诗歌报月刊》,没想到刊物最后以“非亚诗论小辑”的形式,刊发在1993年第4期的这个栏目上。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血气方刚,无所畏惧,敢于亮出并坦述自己的诗学观点。很多年过去后,我去桂林“纸的时代”书店做自己新诗集《倒立》的分享会,嘉宾诗人楚人发言时说:“以前的非亚很有锋芒,一些大胆的言论常常会让人不安,现在感觉收敛了不少……”我笑着说现在其实也有锋芒,只是那种锋芒,我把它用在诗歌里面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写,一直在写作中做着各种尝试,力求在诗歌中保持求新求变的自觉。1994年夏天,《自行车》在编印完第四期之后因故停刊,当年一起写诗的朋友们渐渐四散于南方的街头巷尾,而我自己的写作仍在继续。我不时会编印一些自己的个人诗集,打印本、复印本都有,并寄给《诗歌报月刊》。1996年,我自编的一本个人诗集《南方日记》中的三首,最后刊发在《诗歌报月刊》同年的“民间社团、自编诗集专号”上。那一年,我的写作受美国“纽约派”诗人尤其是阿什伯利的影响,转向具体的生活以及抽象与想象的结合,我写了一些带有探索性的作品,后来也投给了《诗歌报月刊》,其中的三首,刊发在我非常喜欢的“探索诗之页”栏目上。那时我刚刚三十出头,写作上除了受“纽约派”影响,也因为和南京“他们”中的李冯、韩东、小海、吴晨骏、刘立杆、海力洪等人认识,和“他们”诗人群有了比较多的交往,《他们》在90年代中期编印的那几期白色封面的刊物,我手上都有。因为交往的密切,在其中一期也成为《他们》的作者。那几本《他们》,是我90年代所收到的非常宝贵的诗歌资料,至今仍珍藏在书柜里。《他们》中很多诗人的作品,比如朱文、韩东、于小韦、小海、刘立杆等人的诗歌,都给过我很多启发。也因为和《他们》的交往,《他们十年诗选(1986—1996)》(漓江出版社)在南宁印刷时,我受小海委托,承担了诗选的印刷联系、校对和校对稿邮寄,并将最终印刷完毕的诗选,拉到火车站,用几个编织袋托运给南京的韩东。1997年10月,《诗歌报月刊》在苏州举行“金秋诗会”,我因为小海的关系受邀参加,见到了乔延凤老师和年轻的编辑魏克,以及韩东、小海、吴晨峻、庞培、森子等一众与会诗人。那一次金秋诗会,后来以“珍藏号”的形式出版了一期专号。之后的1999年2月,《诗歌报月刊》在出版完最后一期珍藏号之后停刊,一直到新世纪来临,才又重新复刊为《诗歌月刊》,这份来自合肥的命运多舛的刊物,在诗神的青睐下又一次回到读者和诗人中间。
《诗歌报月刊》1993 年第 4 期,刊发非亚文章《非亚诗论小辑》
《诗歌报月刊》1997 年 第3 期,“探索诗之页”栏目刊发非亚诗作三首
2000年之后,随着诗歌在互联网现场的普及,在各种思潮的冲击和观念的碰撞下,我自己的写作也渐渐迎来了一个转变和高峰。2001年《诗歌月刊》举行“爱情诗与探索诗大奖赛”,我选了自己当时最新最好的一组作品投稿参赛。1988年的《诗歌报》也曾主办过首届探索诗大赛和爱情诗大赛,那一次大赛,在当时国内影响很大,杨黎的名作《撒哈拉沙漠的三张纸牌》就是在那一次大赛中因获奖而广为人知,大赛后来成书出版时,我还专门邮购。2001年的探索诗大赛,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最后能够获得特等奖,我只是出于对《诗歌月刊》的信赖,想去试一试。我喜欢这种依靠作品质量去PK的奖项,不是靠名声、关系、人脉、影响力之类获得荣誉,而是纯粹从作品质量出发去评判,就像1988年《诗歌报》首届探索诗大赛一样。
2001年,在互联网的刺激下,借创办十周年之际,停刊六年的《自行车》重新在南宁复刊,之后以一年一期或两年一期的频率连续编印了23年。每一期编印完成的刊物,我都会寄到《诗歌月刊》,《诗歌月刊》的“民间社团专号”也曾多次刊出过《自行车》的作品,这种紧密的联系一直持续了很久。除了这个栏目,秉承当年《诗歌报》“探索诗之页”的《先锋时刻》,也是非常吸引我的栏目,在余怒、韩少君、余笑忠、李商雨诸位诗人先后作为栏目主持人的这些年,我也会把自己那一段时间最好和最具有探索性的作品,投给他们。感谢诸位编辑的选稿让拙作得以一次又一次地和读者见面。而我之所以写下以上这些文字,无非是想说明当年一个刚开始写诗、没有任何门路和渠道的年轻大学生,到底是怎么和《诗歌报》发生关系的。这份报刊又是怎样在三十多年的光阴里,默默地陪伴着自己,并见证自己的成长,甚至成为自己投稿时一个非常重要的选项。2019至2022年,我从广西去了魔都上海工作,其间的2021年,因为工作关系去了一次合肥出差。这座我年轻时因神圣的“宿州路9号”遥望和想象过无数遍的城市,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真的是很感慨,也很恍惚。岁月就这么悄悄地流走,我也从刚接触《诗歌报》时那个21岁的年轻人,转眼变为沧桑的中年人。那一次合肥之旅,我见到了很多合肥本地的诗人。聚会结束后,我步行回到酒店,和诗友边走边聊,还谈到了当年《诗歌报》带来的种种冲击与精神滋养。我们后来在一个路口分开,然后各自渐渐消失在街道深处。而在这么多年的写作中,除了本地的《广西文学》,《诗歌报》是我在外省发表作品次数最多的一份刊物。早年《诗歌报》留下的美好印象至今还难以磨灭,而《诗歌报》(包括之后的《诗歌报月刊》《诗歌月刊》)对作者的真诚、重视,以及青年性和公正性,还有她血液里面的现代性与探索性基因,也让众多作者和刊物建立起了最为隐秘也最为信赖的精神联系。作为一个早年《诗歌报》的读者、作者,也祝愿《诗歌月刊》能够继续秉持“86大展”的勇气和精神,在未来的岁月,能越办越好!
《诗歌月刊》2001 年 第11 期,“探索诗获奖作品辑”刊发非亚诗15首
非亚,诗人,建筑师,小说写作者。广西梧州人,现居南宁。湖南大学建筑系毕业。1991年曾和朋友一起创办诗歌民刊《自行车》,并主办至今。著有诗集《倒立》《戏剧》《我到处找诗》,小说集《四短篇》。曾获2011《诗探索》年度诗人奖和2018广西年度诗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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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校:余超 审核:闫今 核发:何冰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