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及打猎之殇
文/李始福
打猎，又称狩猎、捕猎，猎铳的轰鸣声在山谷中回荡，猎犬狂吠，追寻着野兽的气味，猎人们全神贯注地跟踪着猎物，时刻准备着捕捉那千载难逢的射击机会，这是一幅充满原始野趣和生活智慧的画卷，同时也隐藏着无比沉重的心灵殇痛。
过去，身居偏远山区的男人几乎都会扛铳打猎，他们在崇山峻岭之间，依靠着世代相传的经验和对大自然的深刻理解，不断地踏上寻觅猎物的征途，既是为了保护家禽家畜和农作物，也是为了获取更丰富的肉类食物，或通过出卖猎物换取财物，贴补家用。
打猎的对象分为禽类和兽类两种，禽类是大至野鸡小至麻雀的鸟类，兽类有山牛、野猪、野兔、黄猄（赤麂）、狐狸、果子狸、兔轮（竹鼠）、四不像等，小时候还见过猎获的豹子。打猎的手段多种多样，有铳打、装野铳、装绊子（陷阱）、装铁夹子、放炸弹子等，无不体现出猎人们的聪明才智。
最常见的是扛铳打猎，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打猎的铳，有的人家配有不同的好几把。铳管有长有短，铳管越长，打得越远，命中率越高。用的是黑火药，叫“硝”，子弹有大有小，大的叫“铁弹”，用铁条锯成，小的叫“铁砂子”，用生铁铸成，打鸟类和小野兽用铁砂子，打山牛、野猪等大的兽类用铁弹加砂子。在百米之内，铳有巨大的杀伤力，被击中的猎物千疮百孔，如果不是击中要害立即死亡，那就会拼命挣扎，痛苦不堪。
清晨，是打竹鸡和野鸡的最好时段。首先要选一个竹鸡野鸡常出没的离农田比较近的山坡，躲在隐蔽的草丛或树林里，等着它们出来觅食或小憩。一旦它们停在田间地头或树上，躲着的人只要对准它们放铳，准会有收获。野鸡一般都是成群结伙，打野鸡最好的方法是提前准备和预测它们起飞的方向，在野鸡受到惊动起飞的那一刻对准它们放铳，这种打法主要是伤其翅膀，多数野鸡会被抓活的。
打山牛和野猪一般要有五六个人以上结伴同行，后面跟着几条嗅觉灵敏的猎狗，来到有山牛或野猪踪迹的山坳口，大家分好工在各个猎物必经之地埋伏把守，然后放狗进去把猎物赶出来。不一会儿，猎物就会被狂吠的猎狗追赶进入埋伏圈，只要猎人铳法够准，基本上都有收获。
自从有了手电筒以后，夜晚就成了猎人们打猎的好时机。很多动物会在夜晚出来觅食，叫夜行性动物，如野猪、野兔、黄猄、狐狸、兔轮和猫头鹰等，它们的眼睛内部有一层反光层，这层反光层可以反射光线。因此，当猎人用手电筒照射这些动物时，它们的眼睛会发出绿色或黄色的闪光，猎人只要对着闪光点放铳，大概率有收获。
我没扛过铳打过猎，但小时候跟随过，一次打野鸡的经历印象深刻。那天，我跟着大人来到一座大山里，仔细寻觅着野鸡的踪影，大人端着铳、猫着腰向前挪步，我跟在后面四处观察，终于在半山窝发现一只大野鸡和一伙小野鸡，大野鸡也发现了我们，快速地溜走了。大人迅速上前逮住一只小野鸡，然后换个地方用绳子拴在一棵大树下，我们埋伏在附近。小野鸡不断地发出求救声，很远都能听见，不久，大野鸡出现在了小鸡身边，“砰！”一声铳响，大野鸡就一动不动了。
“野铳”，是没有握把和铳托的铳，使用时安装在野外，所以叫“野铳”。有的猎物会在某一地点经常出没，如僻静的稻田、瓜地、有笋的竹林等，但又无法确定具体什么时间出现，猎人就用装野铳的办法对付。猎人根据猎物的大致高度把野铳固定好，在它的触发装置上拴一根钢丝或绳子，另一端绑定在不远处的树上，当猎物经过碰到钢丝或绳子，就会引发野铳，击中猎物。这种方法有误伤人的危险，使用时会慎之又慎。
装铁夹子和装绊子是生擒猎物的方法，一般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里使用。铁夹子由两个平面和两只弹簧组成，合起时口部有锯齿般的夹齿，拉开夹子后由一卡子卡住，使其保持张开的姿态，当猎物踩中夹子时，卡子会松开，在弹簧的强力作用下，猎物的腿被夹子死死咬住，越挣扎锯齿咬得越深，再凶猛的猎物也无法挣脱。而“绊子”是挖的一种陷阱，陷阱口用树枝树叶伪装，猎物一旦掉进陷阱就无法逃脱，等着被生擒活捉。
还有一种惨不忍睹的捕猎方法，就是放“炸弹子”。这是一种爆炸物，用陶瓷碎片包裹炸药，外面用麻绳密密麻麻地缠绕起来，形状像粽子，再涂上香油，放在猎物有可能出没的地方。嗅觉灵敏的猎物闻到香味儿会迫不及待地叼在嘴里咬，里面的陶瓷碎片互相摩擦，产生火星后引爆炸药，把猎物的嘴巴炸得稀烂，不死也有血迹可循，再打也容易。这种方法不是一般人能操作的，制作过程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引起爆炸。
老家有过一次众人围猎黄猄的壮观场景。黄猄生性胆小，一旦被食肉性动物追赶，会狂奔逃循，并发出短促洪亮的吠叫声。一天清晨，一只黄猄被天敌追得走投无路，哀鸣着窜到村里，刚好有人听见并发现，于是立即招呼大家进行围猎。无论男女老少，听到招呼后都举着木棍从四面八方赶来将黄猄团团围住，狗也狂叫着参与进来，喊杀声响彻山村，整个场面就像是在拍电影。这只黄猄很快被捕获，立即被瓜分，参与者包括狗在内人人有份，大家高兴不已。
家里的祖母却一点都不高兴，她没参与围猎。她说，黄猄是来村里避难的，本应该救它才是，你们却把它打死了。接着祖母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母子俩救了一只逃到村里避难的黄猄，第二天给它颈部系上一根红绳后放它归了山。若干年以后的一天，下着大雨，母子俩正在破旧的碓房里碓米，突然间听到门外有黄猄的吠叫声，母子俩赶紧出去看，原来是那只系着红绳的黄猄站在雨水中，她们刚踏出门，碓房就倒塌了，这只黄猄及时救了她们一命。听了故事，大家都沉默不语，那股高兴劲儿全没了。
打猎是一件令人兴奋和难忘的事，尽管过去了好多十年，但仍会想起，仍念念不忘那些野味，炖烂后香喷喷，吃起来津津有味，在那物质生活极度贫乏的岁月里，野味是何等诱人。过去没有保护野生动物的说法，国家也没有相应的法规，打猎、吃肉，是人性的本能使然，是一种自然法则，与道德、情感不太有关。有段时期政府还鼓励人们打猎，消灭对人类和农作物有威胁的老虎、豹子、狼、野猪等被尊为英雄。
然而，打猎毕竟是杀戮，是对动物生命的无情剥夺。猎人在打猎过程中也充满艰辛和挑战，他们需要忍受寒冷、饥饿和蚊虫叮咬，往往在山上一呆就是一整天甚至好几天，常常劳而不获，空手而归。还面临各种难以预料的意外伤害和遭受凶猛猎物攻击的危险，有的因此受伤，有的险些丧命。打猎是残忍与殇痛的代名词。
打猎之殇，不仅仅在于那些逝去的动物生命和猎人的艰辛，更在于对人类自身行为的反思与拷问。如今，已经摆脱了贫困，打猎已经不是人们生活的必须。再则，因人类的过度猎杀，有的动物已经灭绝，有的濒临灭绝，破坏了生态平衡，影响到了人类自身。所以，保护生态、保护物种多样性逐渐成为人们的共识，《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于1989年1月发布，2021年1月又作了调整。此后，枪支管理也更加严格，个人拥有枪支被法律严禁，猎铳统一上交给了政府，打猎成为历史，打猎之殇逐渐转化为对生命的珍惜与敬畏。
打猎及其所带来的殇痛，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人类复杂与矛盾的心路历程。现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可爱的野生动物们可以快乐地、无忧无虑地在山间奔跑，追逐着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若侵权联系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