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态389 小说 考察对象
一
二月，某机关办公室。
办公室刘主任把窗帘拉起，阳光射在电脑屏幕上，亮度太大，看不清。回头拿了个茶包泡好，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准备办公。
门外响起敲门声，刘主任叫声，进。小李拿着公文袋进来了。
刘主任，今年我们局的招聘计划局长已经批了，今年要招十五个。办公室一个，法规科一个，农改科一个，合作经济指导科一个，产业发展科一个，农药肥料科一个，畜牧兽医科一个……种植业和渔业下乡多，八个合同工。
七个事业编，八个合同工？可是事业编要报省里批，然后通过公务员考试才能正常入编啊？省考录取合同工，这不合程序吧？
嗯，刘主任，我也是这么问的。局里的意思是我们报15个事业编上去，县里我们再去协调。
协调？差八个编呢！现在的编多金贵。不太好办呢。
上面的意思是十五个人先招过来，十五个人同工同酬。待遇什么的都一样。再在三年内解决他们的编制。
这样不合规吧?县里会答应吗？
上面的意思是先一起招过来。分两批招会增加很多麻烦。招聘的时候岗位设置说明就好了。
那行。我呆会报上去。
刘主任，上面还说了，岗位说明，要避免后面出现矛盾。
好的。我知道了。
另外，上面还说了，准备在这批新入编人员中考察两个能力出众的作后备干部，要刘主任准备好材料。
好的，我知道了。
二
刘主任的茶不香了。他呆在座位上，手捏着鼠标半天不知道如何下手。他深知，这数据一旦报上去，就是捅了一个马蜂窝。从今以后，他的清闲日子就到头了。
县里只核七个编，你招十五个人进来。剩下八个怎么办？都是正规程序进来的，会出大乱子的。到时还不是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头痛。他想了想，还是去找刘局长。
刘局长正在打电话，看到他来了，下巴往椅子方向一戳，刘主任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又站起来，把对面会客桌上的烟灰缸倒掉，书报收好，沙发上的靠垫摆放整齐。在做办公室主任之前，他当了五年刘局长的秘书。
刘局长打个哈哈，结束了通话。问刘主任，什么事啊。
刘局，招十五个，差了八个，怕有麻烦。现在纪检什么的又查得那么严，举报渠道也多。
哈哈，小刘啊，你就是太谨慎了，要想独当一面，还要加强学习啊。新形势要用新思路吗。现在就业形势那么差，研究生毕业还找不到2500的工作，我们局上面划拨的项目资金多，工作环境好，工作又稳定。很多人合同工都进不来。现在招十五个，设六个月试用期，试用期结束，表现最好的七个转为正式事业编，八个为合同编。不是很好嘛。要用竞争的方法激活单位年轻人的活力嘛。
刘局长越说越高兴，扔给刘主任一根烟，自己叨着烟桌子上到处找打火机，刘主任给他点上火。
你好好操作这事。然后在七个人里面选两个人做后备干部。那班老家伙，钱又要，事又不做，叫都叫不动。老子让他们好好全趴窝。既然不愿做，那就不要你们做。
刘局，哪个单位都是这样的。
三
十五个人招进来了，都是年轻有朝气的年轻男女。那清澈的眼睛，满满胶原蛋白的脸，那满头浓密的黑发，让整个单位都充满了朝气。
刘局长给他们做了入职演讲。首先欢迎他们加入。然后说本单位的重要性，再说本单位的各项考评制度，然后着重谈了对他们的考察。考察期六个月，六个月后十五个人得分前七名入正式编，其余八个人入试用编，三年内消化解决转为正式编；七名正式编里再挑选二个为后备干部，可想办法转行政编。
十五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个女孩举起了手要求发言。刘主任看着她小学生上课要求发言样的表情，有点想笑。刘局盯了女孩一眼，又转头看了刘主任一眼。
刘主任对女孩说，你想说什么。
女孩怯怯地说，省考公告上说是事业编啊？
刘主任清了清嗓子，你可能没有注意，括号里还有备注合同编，我们局是打包招考。
刘局说，不满意的可以退出。我们局里会报销报考费用。不过，你退出了就连合同工也没有，你留下有可能转正。
十五个人沉默了。考季已经过了，尽管不公平，但现在退出，去哪里呢？家里之前都已经各种庆祝过了。只有留下看看了。
四
为了七个正式编，十五个人竞争到了白热化。
他们争着加班，争着搞卫生，争着帮老职工拿快递、请吃外卖，写材料。甚至有人帮中层领导接送孩子。
单位的气氛异常融洽。老职工都说，感觉现在上班像在坐头等舱，那个受尊重那个舒心啊。
办公室刘主任犯了难。考核方案分为德勤绩能四项，就品德方面和出勤方面分不出高低。
那就在能力上比个高低吧。刘主任开始在接待任务上做文章了。有接待，就带三四个年轻人出去，让他们帮领导抵酒，和上级、检查组、其他兄弟单位的人应酬。
委员说了，打仗不是请客吃饭。但是现在不打仗了，请客吃饭也是深度沟通，友好协商的方式方法嘛。
吃了几次饭，刷下了一大半。毕竟，年轻人身上的棱角和阅历，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适应酒桌文化。
又能加班，又能写材料，又眼里有活，又知道上下，还能酒桌逢迎，七个正式编选出来了。
可是还有两个后备干部怎么定呢？
刘主任来了招釜底抽薪。他交待财务这十五个人这六个月都不要发工资。如果他们来问，就说是县里入编还在走程序。
前三个月，没人问工资的事。
第四个月，有人开始微信上问刘主任了。刘主任一律让他们去县里问。
第五个月，十五个人都到县里问了。县里也是说在走程序，一定会发的，不会少的。
十五个人里面，有几个情绪特别激动。他们出来工作五六个月了，还每个月向家里要生活费，家里人怀疑他们根本没考上公务员。
十五个人群情激愤。
终于，在一次会议上，有个人站出来问刘局长工资到底什么时候发。不发的话他要向局里借钱吃饭。
刘局长笑了，说局里食堂打开吃。工资马上就到。要相信人民相信党。
开完会，十几个人乌拉拉围着刘局长。
刘局长再三保证，这周内工资一定到位。福利也会到位。今天请你们吃一餐，你们辛苦了，受委屈了。年轻人觉得，这大领导确实不错。
转脸批评了刘主任办事不力。刘主任也保证这星期一定解决。
定了好包厢，刘主任打电话给下乡的两个新来的，让他们赶到吃饭。顺便到局里把这个月的考勤结果导出来。
下乡的两个接到电话，相视一笑。
都是套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