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推荐]萧令安的散文《又闻织布声》
文化
文学
2024-12-11 00:02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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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闻织布声
萧令安
住我家对门的田家奶奶有一台织布机，五尺多长，四尺多高，两三尺宽，像一张大床，有床帮和床腿。机头插满了高高低低很多纺好的线滚子。木织机前后两头木框有细密的线孔，纱线从这些孔里，一根一根引入木织机框架，梳顺，平整，拉伸，夹紧。这一根根经线，就像田家奶奶从窗外剪下来一片雨帘，细细密密，丝滑柔顺。方框中间有一根滚轴，滚轴两侧绷紧两根打了蜡，叫综子的绳子，交织错开经线，分出纬路，空出一条隧道，方便带着纬线的梭子从中穿过。轴上面有一根竹筘。做完准备工作，田家奶奶坐上木织机开始织布了，只见她右手把梭子从竹筘上方横投过去，用脚一踩，咣当的一声，踏板的撑子顶起竹筘，竹筘托起纬线，紧紧密密织进经线里。然后翻动滚轴，两根综线左右变换，分错经线，田家奶奶左手把梭子从另一边投过来，又是咣当一声，织布就在这咣当声和机杼的翻飞的纵横交错中开始了。我小学的作业，就是在田家奶奶的织布的节奏声中完成的，我奶奶说我写的字像田家奶奶的布，又密又细。冬天我赖床不起来，我奶奶便说，你听，田家奶奶一匹布快织完了。哪天田家奶奶走亲戚了，听不到她的织机声，那几天我的字便斜得像条蚯蚓。田家奶奶每天早晚织布，白天照料一家人生活，一年能织二十几匹粗布，在大锅里染成青色或灰色。她家的孩子年年有簇新的衣裳过春节。我小时候睡的床单被套和穿的大褂棉袄，都是田家奶奶织的布，既暖和又耐磨，还特别经脏。后来卡其布，的确凉出现了，供销社柜台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布，田家奶奶眼睛也模糊了，织不了布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乡镇的、村办的和家庭针织厂遍地开花，每个城市好像都有国营纺织厂，大点的城市还有一纺二纺，三纺五纺。纺织厂那条街上，像潮水一样骑自行车上下班的女工，成为城市的一道道风景。街头多是胸系白围裙的纺织女工，站在全自动纺纱或织布机前，抬手把散落在额上的头发掖进白色无沿帽子里，专注巡查机器的壁画。也是这批纺织女工，最先被改革大潮，冲去了南方。小雪这天，我去全国明星镇，湖北首强镇，大冶市陈贵镇采风，那几天气温变化无常，正为穿不穿秋裤犹豫，妻说牛仔裤最好，又灵便，又抗寒，又耐脏。抗寒耐脏几个字，一下子把我带回四十多年前，突然想起了田家奶奶的织布机。可巧的是，我们采风第一站，湖北陈贵顺富纺织服装有限公司，是做牛仔布的企业。企业创始人黄浩胜先生也有一个会纺纱织布的奶奶奶奶，他的童年也是听着奶奶奶奶的“吱吱嗡嗡”的纺车声进入梦乡的。黄浩胜受奶奶奶奶的影响，长大后读纺织，干纺织。那个年代，在美人堆里上班，是让人羡慕的工作。但在大潮之下，同样要面对企改制的阵痛。黄浩胜也去了南方，不过不是被潮水被动冲出去的，他是带着梦想，带着东拼西凑的三千元钱，去“世界牛仔之都”的广东新塘弄潮。在新塘十三年，一步一个脚印，开办了自己的公司，走向了人生的高峰。 也许梦里常常听到奶奶奶奶纺车声的召唤，黄浩胜回来了，在家乡八百亩的土地上，创立一家集研发、设计、生产、销售及品牌运营、服务于一体的服装公司。又在家乡深耕十三年。走进顺富公司展厅，各式各样的精美牛仔时装让人眼花缭乱。才知道被市场高度认可的“雅诗漫”“劲头牛”这些品牌，就是出自顺富。纺织、漂染、水洗行业污染严重，顺富为了保护家乡的生态，自行投资建设了污水处理厂。只有这样有情怀有良心的企业，才可能持续发展。不见机杼巧，但闻日夜织。当我们走进顺富纺织织布车间，四百八十台大型全自动织布机一齐开动，没有机杼翻飞，没有纱絮满屋，车间里竟然没见到一个纺织女工，只有几个技术人员远程操控管理。领我们参观的公司负责人大声告诉我们，这里日产牛仔布十五万米。站在一排排织机当中，听着机声轰鸣，我仿佛看到了田家奶奶“咣当，咣当”，投一梭，踩一脚织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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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2024年12月10日《黄石日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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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安，原名肖令安。冬泳爱好者，跑步爱好者，文学爱好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黄石市黄石港区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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