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孔文涛的散文《东源生活的回忆》
文化
文学
2024-12-12 00:00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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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源生活的回忆
——献给山区教师
孔文涛
离开东源已三十多年了，但东源生活，依然给我留下深刻的烙印。 东源乡是阳新县有名的大山区和库区，交通极不方便。基本上是用小木船、小机船作为交通、运输工具，生活十分艰苦。1991年6月，我从阳新师范毕业，主动申请到遥远的东源乡工作。9月1日，我第一次坐上了前往东源乡的大客车，奔赴东源教育组。坐在最后一排右窗下的座位上，望着窗外的远方，沿途美丽的山景，尽收眼帘。然，车子陡然下山，一个急转弯，车尾向右猛然一甩，人瞬间似乎要从窗口飞出去一样，吓得我毛骨耸然。而这条下山路上，急转弯似乎特别的多，我只好双手紧紧抓住前排座位后面的扶手，闭上眼睛，任车尾肆意地甩动。 东源公路，除了陡，还有一大特点，灰重。这条路上，全是泥土，途中下车的人，比较多，停靠点也比较多。客车每停靠一次，从车门外拥进车厢的尘土，就像一股龙卷风，朝人的头部、鼻孔、嘴巴等多处飞扑过来，给人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让人极为难受。我从星潭上车，到东源乡政府下车，仅仅一个小时，头发、衣服等，都附着厚厚的一层灰土，回到家里，必须作一次全身的大清理，不然纯粹是一个泥人。 到了东源教育组，杉木小学校长，已在这里等候多时。我背上行李，跟着校长，又坐船一个半小时，终于来到了杉木小学。 杉木小学，学校占地面积500平方米，建造在一座独立的小山顶上。村户人家，都居住在山脚下，除接送孩子外，基本没人来往于学校。 几个大孩子和两位老师，帮我把行李搬到房间，放在床上。房内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张破办公桌，一把旧办公椅和半截蜡烛，没有电灯。这便是我此后一直休息与工作的“一体室”。 校长在房里坐了几分钟，与我攀谈一会，便带我进了一间无门的破土砖屋内，告诉我这就是学校的厨房。房内有五块土砖，三横两竖地摆成一个土灶。灶上放着一口没有盖的铁窝，灶旁放着两只旧胶桶，桶内放有一双筷子，一只花碗。一条脏毛巾，挂在墙上，大概是洗涤餐具用的擦布。四面墙上，挂满了蜘蛛网，看样子这间厨房好久没有人来打扫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下午四点半，放学了，老师和学生迅速离开了校园，整个学校，便只剩下我一人走来走去，孤孤零零的，非常冷寂。 天快黑了，房子里没有装灯，暗沉沉的。我赶紧提着两只胶桶，到山脚下的水沟里清洗，又提满两桶水返回学校。上山的路很难走，磕磕绊绊的往上爬行，每上行十几步，就得休息一会儿。等走到厨房时，满满的两桶井水，都只剩下半桶。我又将碗筷提到山脚下清洗，此时天全黑了，我只好向山下的家长，借些干柴来，煮点面条，就着月光，简单吃上半碗，就算今夜的晚餐。 来到房间，我点燃蜡烛，又从学生家中，借来热水，开水和澡盆，草草洗个热水澡，吹灭蜡烛，卧床休息起来。 在东源乡的第一个晚上，在杉木小学里，一个人在这杳无人烟的山顶上，一个人睡在床上，彻夜难眠。太静了，静得血液在血管里流动，都能感觉出来。静得外面什么声音，都听得非常清楚，野兽的叫声，老鹰的叫声，斑鸠的叫声…… 第二天一大早，校长来敲我的门，喊我起床，我迅速起身开门。校长说：“早晨，全体老师都要去接远居的孩子，下午放学还要一个一个地送回家。学校共有四位老师，分成两组，我和你一组，主任和另一个老师一组。你不会划船，我来划，你负责学生上船，不能有半点失误。” 我跟着校长，来到小木船上，她扬起双桨，动作非常娴熟，行船又是那样的平稳。学生上船后，她划船更是谨慎，更是平稳。她载着学生缓缓来到船站。学生在老师的指挥下，慢慢走下船，列队走进杉木小学。 上课时间还没有到，学生们主动上山捡些干枝、干叶，来帮助老师做早餐。我一个人，面条是最简单、最方便的主食，这几天，我几乎餐餐吃面条。吃完早餐，我又到山下提两桶井水来洗洁餐具，也为中餐用水，作好充分的准备。 休息几分钟，上课铃响了，我担任三年级语文、一年级数学，和三年级班主任。上午3节语文，一节早读，下午3节数学，每天7节大课，着实让人辛苦。 第二天上午，我向校长请求，为我的房间安装了一盏电灯，增加了一个澡盆和一个烧水壶。晚上，我终于不需要摸黑，不用向家长借盆、借水洗澡了。 又到了下午4点半，我和校长一起送完学生，回到学校时，天已全黑。一切琐事都忙结束后，我开始备课、批改作业、自修，深夜11点，关灯休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整整度过了五年。 最让我记忆最深的，还是每月的工资。我在杉木5年，学校从来没有向我发一次工资。每月的工资，都被扣去偿还债务。教育组规定，每个学生，每期要向教育组上交135元的书本费和教育组的办公用费。教育组向学校讨债比较困难，只有扣走公办教师的工资，以抵扣学校债务。 学生开学报名时，家长都很贫穷，都欠一半，付一半学费。学校为了抓生源，抓收入，允许特困户的孩子，学费交不出来，也正常入学。开学后，各班学生所欠的学费统统加起来，当作公办教师一学期的薪水。公办教师无奈，只好星期六、星期天去各家各户登门，用好话向家长好说，用可怜的话向家长苦讲，争取家长们对老师的同情和理解，想方设法地把学费交齐，让老师有钱吃饭，有钱生活，有钱赡养年迈的父母。 家长们，有的拿米来交、有的用油来交、有的用柴来交、有的用菜来交……只要是可吃、可喝、可用的，老师都收。一学期结束，学生所欠的学费，学校无力减免分毫，全部由老师来奉献。 从开学到结束，我从未有过时间回家。家中的父母已经白发苍苍，走路很困难。在当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每天思念父母，只能远远的牵挂着。有时，星期六、星期天，我很想很想回家看看父母二老，但事与愿违。 东源乡，一天仅有一趟客车。早晨6点从东源乡政府出发，到阳新汽车站停靠，下午7点才回到东源。学校星期六中午放假，星期一早上返校上课。星期天早上从杉木坐船一个半小时赶到东源乡政府，客车早已开出。如果起更早坐船，船老板担心危险，不敢早开，我始终无法坐上客车回家。步行？要翻越几座高山，还要坐上小木船横渡几条小河。山道弯弯，荆棘丛生，小河宽宽，水流滔滔。来去一天的时间，我确实无能为力。请假？工作时间，每天早晚要接送学生，学校一个年级只有一位老师，没有老师来替班，也很困难。教室里没有老师，课堂上闹哄哄的，如果有学生出了事，谁能承担下责任呢，因而无法请假。 一次我的母亲病重，住进了人民医院，我盼望回家看望母亲。校长说：“实在无法安排！”我只好对着老家方向祈祷，祝愿母亲早日康复。然后嚎啕大哭一阵，滚烫的热泪，流在脸上，流入心窝里。 还有一个星期天，我得了重流感，一天一夜，高烧不退，粒米不思，无力站起来。第二天上课时间，教室里坐齐了学生，不停地打打闹闹。我只得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爬下床，用双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进教室来为孩子们上课。校长关心我，为我请来了医生，我坐在教室里，一边讲课，一边输液。但心里始终炽热！炽热的！我深深知道：生活在大山区、库区的孩子，时刻需要老师，时刻需要知识，时刻需要改变环境，改变条件，改变自己将来的命运——走出大山，创造自己美好的生活。 五年的山区生活，一晃而过，但我并不懊悔。我认为这是一次最好的锻炼，让我学到了许多知识，懂得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一位人民教师，只有长期奋战在最艰苦的环境中，才能体现出人民教师的人生价值，才能体现出人民教师的高尚和伟大。 ![]()
孔文涛，执教40多年，长期以来，担任语文教学工作。一位朴实正直，有着积极进取心态的生活记录者，他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真与善，并乐于记录点点滴滴中的感悟。对文学比较爱好，课余时间坚持写作学习，并定期习作一篇。至今已有一本30篇习作的小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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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东西》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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