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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湖夜话]柳逸高的随笔《谁怜痴情男儿赵士程》

文化 2024-12-12 00:00 湖北

谁怜痴情男儿赵士程

柳逸高

陆游与表妹唐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加之二人都喜欢诗词歌赋，待到春来落红成阵，冬至大雪纷飞，两人都有一番唱和。

寒来暑往，本就情愫暗生的两人在父母之命下顺利成婚。本就是郎才女貌，如今更成神仙眷侣。一时间两人恩爱甜蜜，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是好景不长，望子成龙的陆母因为陆游整天和妻子厮守缠绵，以至于荒废学业，耽误了光宗耀祖的重任。更兼之唐婉至今没有生育，于是逼迫陆游休掉唐琬。陆游虽然万般无奈，却难为母命，只能含泪休了唐琬。

一别经年。

绍兴二十一年，陆游和唐婉在沈园碰巧重逢，此时唐婉已另嫁做人妇，丈夫名叫赵士程。赵士程深爱唐琬，知二人有旧，便主动退出让两个人叙旧。

二人再度相逢，过往的种种情状宛如昨日，浮现眼前。

想起少年恩爱却被活活拆散，加上这多年仕途不顺，陆游热泪盈眶。提笔就在院子墙壁上提了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唐婉呢，乍见旧人，早已恍如隔世的前尘往事都涌上心头。泪如泉涌间提笔回道：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唐琬回去之后，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

……

此后陆游不断的提议北伐，又不断的被贬谪被边缘化。可他一生凄苦却偏偏高寿，只能不断的看着故人离去，热血渐凉。

转眼间，陆游七十五岁了。他又重回沈园，此时距离唐琬逝世已近四十年。

陆游望着曾经和唐琬同游的沈园如今已一片破败，曾经的花柳已经被荒草覆盖，曾经和唐琬久别提词的画栋雕梁也成丘墟。又想到自己老身堪在，可是佳人早已成泥下泉销骨。一时间白发瑟瑟，老泪纵横。

他又在曾经和唐琬唱和的墙壁上写道：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隔了快半个世纪，那一抹惊鸿影在他心里却不但没有丝毫褪色，反而愈发鲜艳动人。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随着这两首钗头凤，陆游唐婉的凄美爱情就此千古流传。与之相对的，赵士程这个接盘侠就显得尤为可憎。如果不是他把唐婉娶了，陆游和唐婉不是就不会遗憾终身了吗？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我们可以再站在赵士程的角度看看这个故事。

赵士程出身皇亲国戚，乃是宋太宗的玄孙仲湜之子。因为出身华贵，自小而受贵族教育，于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因喜好交友，对才华横溢的陆游更是钦佩，经常往来。

一日他偶然得见唐琬，不但姿容秀逸，更是才华横溢，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但得知唐婉是陆游表妹，更知二人情愫暗生。君子之道，不夺人所爱，所以虽然情根深种，他也就这么默默地将深情埋在心里。

后来他听说唐婉遭陆母厌恶，被一纸休书送回了娘家，他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他终于能够追求唐婉，而难过的是唐婉断不该经历这种遭遇。

有宋一朝最重礼法，讲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出嫁女子被休乃是极大耻辱，再嫁难如登天？更何况赵世诚皇亲国戚，又岂能娶一个被休女子为妻？

然而赵明诚对唐琬说，如果路的尽头是你。虽然万人，吾往矣。

终于赵士程顶住来自父母，家族，礼法，世人言语等种种压力，娶了唐琬。然而挂在唐婉脸上的却是泪眼愁眉。他自然明白这心结是因为什么，所以爱和尊重是他想到的能够给唐琬最宝贵的东西。

为了安慰唐婉的心，赵士程还保荐陆游去做了高官。

即便千夫所指，他也要护他周全。

白驹过隙，转眼七年过去，唐婉也渐渐的回应了他的温柔。对他也越发亲近依赖，愁思渐渐少，身体也好了起来。

赵士程很高兴，两人没事就会去沈园游览，帮助唐婉调养身体。

可是偏偏也是命中的劫，那日两人在园中游览，迎面便碰上了陆游。

赵士程感觉正握着的妻子的手骤然一紧，侧脸看去，早已是泪成千行。

往事如烟都回荡在他眼前。她的愁苦、哀怨通通看在眼里。一时间对唐婉的挚爱，战胜了那卑微的占有欲。

于是他挺了挺胸，做了一个改变三人命运的举动。他说：“陆兄，好久不见，本应尽情叙旧，却奈何我突然有公务缠身，独留我夫人在此，我又不放心，你可否稍作陪伴，我速速便回。”

他转过身来，微笑着对唐婉说：“婉儿，你且先与陆兄同游，等我回来。”他温柔地拍了拍唐婉的肩头，说罢便退去。

其实哪里有什么公务，不过是能让他们独处。

他就在沈园外旁，一边盼着唐婉能了却心结，一边又忧心她，从此弃他而去。他既希望唐琬开心，又怕这开心与他无关。

可是超出所有人意料的是，自此之后唐婉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离世了。

悲喜总无泪也，是人间白发，剑胆成灰。

唐婉的离去仿佛也将赵士程的魂带走了，他将自己关在房中，反复地看着两个人昔日的书画。

旁人劝他娶妻，他总是委婉谢绝。他自己清楚，他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

就这么过了一十三年。

某日赵士程看向窗外，看到唐琬亲手栽的桂树已经长得如此高大了，才意识到已经过了这么这么久。

他想，算了，走吧。

于是推开房门，请兵作战。

与子孙满堂，姬妾成群的陆游不同，赵士程为国捐躯的时候孑然一身。

空余心底倩影一抹，血染满地黄沙。

也许动人的文辞足以穿越千年打动人心，可是沉默的爱和笨拙的守候同样震耳欲聋。

柳逸高，2000年生于黄石。伦敦大学学院考古系研究生毕业。曾任谢菲尔德考古系系长，就职于大英博物馆。在校期间组织多次文艺活动宣传中国文化。创立UCL白屋诗舍，任首任社长。现居杭州，从事自媒体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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